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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反饋

  灰白色的深底鋁鍋下,張老是什么表情,蔣白棉和商見曜都無從知曉,只能看著他略有點顫顫巍巍地抬起右手,試圖按向左胸。

  不過,這個動作并沒有完成,張老手掌剛貼住衣物,停了兩秒,又滑了下去。

  他嗓音仿佛低啞了一點,語速一如既往地略快:

  “腦控的事情簡單來說就是,曾經毀滅舊世界的幕后黑手希望人類保持現在這種狀態,永遠不能重建起真正的文明,于是用腦波儀秘密控制了一大批人,包括各大勢力的上層,讓他們失去進取之心,忘記曾經的理想,不再為全人類的復蘇而努力,成為墮落之人。

  “腦波儀是當初帶來‘無心病’的罪魁禍首,直到今天,它們依舊在很多地方發揮著作用,為幕后黑手清除發現秘密的人類做出貢獻。”

  “可是,我們遇到的好多‘無心病’患者都是普普通通的人類,沒任何可能發現腦控的秘密。”哪怕面對曾經的“救世軍”老戰士,誠實的商見曜依舊該反駁就反駁。

  張老等人明顯考慮過這個問題,早就想好了理由,一點都不帶磕巴地回答道:

  “你們啊,太年輕了,這叫把水搞混!

  “如果只是清除知道腦控秘密的人,很容易就被發現不對,必須順帶讓一些普通人也變成‘無心者’,才能把水弄混,讓事情顯得不那么突兀。

  “在舊世界,有一句老話是這么說的:

  “藏好一根針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它扔進大海里。”

  “那要找出來也很難啊。”誠實的商見曜中肯評價道。

  張老喘了口氣,壓著嗓音道:

  “總之,你們趁著現在還沒被腦控,趕緊找兩個鋁鍋戴上,沒有鋁鍋,鐵鍋、銅鍋、不銹鋼鍋也能頂一頂,只有這樣,你們才能保持思維的獨立,理想的純凈,不會被一點點利益一點點享受腐蝕。

  “這都是有前車之鑒的啊!多少‘救世軍’戰士當初為了拯救全人類出生入死,拋頭顱灑熱血,什么都不怕,結果情況好起來之后,反而變了質。

  “他們都是被腦控了啊!”

  張老越說越是痛心疾首。

  “對對對!”商見曜仿佛找到了知音,“肯定是這樣,要不然他們不會這么容易就背棄曾經的理想,忘記發過的誓言。”

  那都是在血與火中經受過錘煉而沒有褪色的。

  蔣白棉在旁邊好幾次試圖打斷兩人的對話,但都加入不了一老一少的交流。

  張老重重點頭,以至于頭上的鋁鍋都出現了晃動:

  “看來你們雖然才到沒幾天,但也見識到了一些丑陋的現象。

  “嗯,給你們開通行證的還是洪光明,對吧?”

  “對。”商見曜沒有隱瞞。

  張老揮了揮手,情緒一下變得激動:

  “洪光明那老小子我見一次罵一次,指著他鼻子罵!

  “當初他還在我手下的時候,多淳樸多熱忱一小子,看到有荒野流浪者的孩子吃不飽,都偷偷把自己那一份食物分了一半過去。

  “有一次,我們被那個時候一伙只知道燒殺搶掠的人包圍了,他為了掩護大部隊撤離,主動站起來請求斷后,差點沒死在那里。

  “就這樣,他怕了嗎?沒有!還是一次又一次沖鋒在前。你們也看到了,他陸續失去了一條胳膊和一條腿,還好我們當時找到和繳獲了不少機械義肢,又有擅長這方面手術的人加入隊伍,他才能活到今天。

  “現在,大家不說能吃飽,至少正常情況下不會有人餓死了,不說能穿好,至少不會有人被凍死,他怎么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我發現之后,想了一整年都沒想明白,后來知道腦控的秘密,戴上了這口鋁鍋,才一下懂了。

  “哎…”

  “哎。”商見曜跟著嘆氣。

  難得遇到知音,張老終于不那么警惕,他想了想道:

  “你們不是想問我們戒嚴期間在周圍走動時,有遇到什么可疑的人嗎?

  “跟我去療養院,挨個挨個問吧。”

  他雖然還是擔心商見曜他們是試圖打入反秘密控制組織內部的間諜,但想著只是帶他們去問一些戒嚴相關的事,不牽涉其他,又覺得沒什么問題。

  蔣白棉心中一喜,正要答應下來,商見曜已是態度堅定地說道:

  “不行?”

  “為什么?”灰白色的鋁鍋掩蓋了張老疑惑詫異的表情。

  商見曜義正辭嚴地回答道:

  “現在是戒嚴時期,我們不得到允許不能離開酒店。

  “您和您的老戰友有外出散步的權利,我們沒有,不能仗著有您擋在前面,就無視規定。

  “那樣一來,和以權謀私的墮落者有什么區別?”

  這個剎那,蔣白棉腦海內冒出了兩個詞語:

  一身正氣,兩袖清風。

  后面那個詞其實和場景不太符,但與前面那個詞語很搭。

  張老愣了幾秒道:

  “好樣的!如果‘救世軍’新一代人人都像你,那就好了。”

  人人都有精神病可能不太好吧…蔣白棉只覺張老這句話充滿槽點。

  頓了頓,張老主動說道:

  “那我回療養院幫你們問,然后把答案記錄下來,帶到酒店。”

  “謝謝。”蔣白棉忙不迭出聲。

  她想了下,又補充道:

  “順便再問一問您的老戰友們最近三天遇到了哪些值得注意的事情,正常沒有的,嗯,不值得注意也沒關系,只要是平時不怎么發生的,都記錄下來。”

  “很細致嘛。”張老見多識廣,贊了一句。

  他隨即說道:

  “我現在就回去,爭取晚上10點前把問到的內容送過來。”

  商見曜熱情地揮起了手:

  “一路順風啊!”

  目送張老消失在酒店停車場另外一個出口后,蔣白棉帶著商見曜走正常路線回了小樓。

  酒店經理沈康站在門邊,原地踱步,一見兩人進來,連忙問道:

  “張老走了?”

  “走了。”商見曜回答得相當積極。

  沈康松了口氣,轉而說道:

  “張老老糊涂了,又有戰爭創傷綜合癥,已經分不清現實和虛幻。

  “他們這一輩,很多習慣不好,有的還酗酒,觀點又保守,就跟活在幾十年前一樣,說什么都不要信。

  “你們想想,能信腦控,能天天戴個鋁鍋在頭上的,能有多正常?”

  他話里話外都在指張老精神出了問題。

  “確實。”商見曜贊同點頭。

  蔣白棉詫異地望了他一眼,沒有開口。

  “你們還是很清醒嘛。”沈康很是欣慰。

  商見曜隨即指了指自己:

  “我精神也有問題,你為什么要信?”

  “…”沈康一下被繞了進去。

  晚上,廣播里宣布了明天開始疏散民眾之事。

  “如果那枚核彈頭被帶走,送到某個勢力,也不知道會發生什么事情…”龍悅紅一邊因明天一早就能離開烏北而充滿期待,一邊頗有點擔心地說道。

  老實的格納瓦回答道:

  “和留在‘救世軍’手里應該沒有顯著區別。”

  都缺乏成規模制造的能力,大概率僅用來威懾。

  商見曜正要加入討論,突然聽見窗戶外面有人在喊:

  “下午那個小子和女娃,你們要的東西搜集來了!”

  蔣白棉和商見曜對視了一眼,打開窗戶,果不其然發現張老穿著那身洗得發白的“救世軍”黑色制服,戴著灰白色的深底鋁鍋,站在停車場內,手拿一疊紙張,不斷高聲喊著。

  三兩下之間,兩人就“速降”到了張老旁邊。

  “我挨個挨個問過了,都記錄在了紙上,放心,沒有遺漏,包括我自己的都寫了。”

  商見曜和蔣白棉連忙誠懇道謝。

  “你們快看看有什么問題。”張老遞出紙張。

  蔣白棉接過材料,取下懸掛在腰間武裝帶上的電筒,當場瀏覽起來。

  紙張上記錄的情報是以人為順序的,每個人都包含兩個部分,一是戒嚴期間是否遇到過可疑的人,二是這三四天內遇到過哪些正常少有發生的事情。

  商見曜湊到了蔣白棉身旁,和她一塊一條條往下閱讀。

  “沒什么有效情報啊…”快翻完之際,商見曜失望地嘆了口氣。

  蔣白棉沒有多說,將目光投向了最后一頁。

  這一頁只記錄了一個人的反饋,那就是張老自己:

  “張:1.沿途只遇到了負責戒嚴的戰士;2.大前天下午,酒店有住客的降壓藥被偷走,沒能及時服藥,高血壓迅猛發作,情況非常嚴重,被送到醫院救了兩天。”

  高血壓發作,被送到醫院救了兩天…蔣白棉心中一動,緩慢抬起了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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