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這么一雙雙渾濁、瘋狂、沒有理智的眼睛注視著,就算若望、薩利等人都是從大量“無心者”追趕中一路逃到海邊,想辦法上了這艘游輪的幸存者,此時也一股寒意從尾椎處涌起,直奔腦海。
沒給他們思考的時間,感染“無心病”的船員們或抄起刀具,或亮出牙齒,奔了過來。
這些都是在廚房工作的人,沒有配槍。
冷庫門口這群人在舊時代毀滅后茍延殘喘到了當前,經驗都不可謂不豐富,雖然凍得瑟瑟發抖,頭上都有白霜凝結,且被廚房內的情況嚇了一跳,但還是迅速反應了過來,抬起了手中的武器。
“慎用能力!”不知是誰喊了一句。
若望打了個機靈,中斷了即將用出的“懶惰”。
他瞬間想明白了剛才喊出聲的那位究竟是什么意思:
當前“無心病”的爆發原因未明,說不定與之前幾晚的混亂瘋狂狀態有關,這樣的情況下,貿然使用能力說不定會讓自身也變得混亂,甚至感染“無心病”!
砰砰砰,噠噠噠,商見曜、薩利等人扣動了扳機。
大量的子彈傾瀉而出,將那一名名在廚房工作的船員射殺在了奔襲過來的途中。
看著飛濺得四處都是的鮮血和地上那一具具尸體,不想被人比下去的若望主動說道:
“也許我們得出去看看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
“如果有機會,盡快離開這艘游輪,上到島中!”
他是一刻都不想在這詭異又恐怖的游輪多待。
若望的想法和在場其他人,除了商見曜,不謀而合,他們都沒有異議,端著武器,一窩蜂沖出了廚房。
“你們這樣不行啊!沒點戰術素養!”商見曜在后面一邊跑,一邊“痛心疾首”。
他意思是若望等人沒有一點分工和配合,相互之間雖然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但也很容易被人一鍋端掉,表現的就像是一群烏合之眾。
這并非若望、薩利等人沒有經驗,純粹是缺乏默契,各自為戰,又彼此提防。
幸運的是,外面的走廊沒什么“無心者”,空蕩蕩的仿佛被遺棄已久。
廚房中沖出來的這群人未遭受任何襲擊和攔截,相當順利就抵達了這一層的小甲板。
連綿不斷的槍聲隨之躥入了他們的耳朵,讓他們下意識放慢了腳步,觀察起四周。
噠噠噠,這是機槍瘋狂掃射的聲音,它來自游輪之外。
若望側過腦袋,望向商見曜,發現這位同伴已然四肢著地,匍匐著爬向小甲板的邊緣。
猶豫了一秒,若望選擇照做。
薩利等人彼此對視了一眼,被這種謹慎的態度感染,跟著趴到了地上。
他們手肘交替,迅速來到了小甲板邊緣。
首先映入他們眼簾的是,下方大甲板上試圖通過舷梯踏足陸地的密密麻麻人群。
這足有一兩千,頭發顏色各異,眼睛卻同樣的渾濁,嘴巴里不時發出野獸般的吼叫,手里有武器的則搶占著有利地形,往碼頭上瘋狂射擊。
“無心病”!
幾乎所有乘客和船員都得了“無心病”!
看到這一幕,若望、薩利等人的瞳孔急劇放大,身體僵硬在了那里,就像被雷劈中了一樣。
類似的場景他們都不陌生,舊時代剛毀滅時,他們或多或少都有目睹!
密集的槍聲和不斷響起的慘叫聲襯托下,整個場景如同世界末日再一次降臨。
幾乎是同時,商見曜感覺周圍的氣氛變得壓抑,沉重,宛如實質。
然后,他身臨其境般體會到了“912”房間主人當時的心情:
一方面慶幸自己藏到了冷庫里,沒有感染“無心病”,成功躲過了一次災難,由此產生了點喜悅的情緒,另一方面后怕、恐懼,不知道自己等人究竟為什么能保持理智,不確定以后再遇到類似的事情時是不是也會成為下方那些“無心者”的一員。
名為“未知”的迷霧籠罩下,沒人能夠保證。
薩利將目光移向了岸上的工事和陸續趕來的武裝人員,吞了口唾液,沉聲說道:
“我們先回廚房躲起來,等戰斗到了尾聲再出來。”
他既害怕自己等人被“無心者”發現,慘遭包圍——到時候,就算隊伍里有好幾個能力者,也必然寡不敵眾,又擔心受到波及,被斯佩西島的居民們誤殺,所以不想留在外面。
而據商見曜所知,在新歷之前的這個年代,幸存人類對“無心病”的認知更加膚淺和盲目,常常因難以遏制的恐懼做出各種極端的行為。
正常情況下,既然這一艘游輪上絕大部分人都感染了“無心病”,那剩下的幾個幸運兒肯定會被認為攜帶著病毒,需要清除,寧殺錯不放過。
如果不是若望、薩利等人為覺醒者,擁有獨特的能力,商見曜不認為他們還能活著登島,接受隔離。
隨著這群幸存者小心翼翼地返回艙房,商見曜感覺四周飛快淡化,又重新明晰。
他的眼前出現了一片甲板,甲板上的乘客三五成群,閑聊著過往。
他又一次回到了初登游輪的那一刻。
“這還不算闖過這處心理陰影?”商見曜抬手摩挲起下巴。
他的表情迅速變得陰沉:
“肯定不算。
“‘522’和‘912’房間的主人既然活到了現在,那就說明他們當時都沒有感染‘無心病’,成功登上了斯佩西島,我們剛才只是把這段隱藏的結局激發了出來,弄清楚了最后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并沒有解決相應的恐懼。
“現在可以肯定的是,這樣的恐怖變化成為了兩個房間主人的心理陰影,讓他們時刻擔心著自己會突然感染‘無心病’,等到后來才慢慢克服了這方面的恐懼。
“說不定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們都不敢再坐船。”
商見曜對自己點了點頭:
“要想真正地闖過這處心理陰影,看來有幾個方向:
“一是現實里多坐幾次船,多接觸些‘無心者’,將不害怕感染‘無心病’的情緒和狀態帶入進來,看有什么變化;
“二是弄清楚這處心理陰影里那些乘客和船員為什么能像真人一樣和我互動;
“三是調查出夜晚混亂的源頭。”
說完,他捂嘴打了個哈欠:
“今天消耗太大了,到此為止,明天繼續。”
吉普車內,商見曜睜開了眼睛。
他沒急著睡覺,而是坐了起來,就著窗外黯淡的篝火和星光,望向縮在前排的蔣白棉。
這幾天中,蔣白棉借助在廢土13號遺跡內感覺到的無力和不安,于“死寂公司”這個心靈島嶼內調動起自身想要更加強大的情緒,試圖打破那種害怕失去親人、朋友、同伴和當前生活的恐懼。
她不認為自己會不害怕失去這些,只是努力地把這種恐懼從絆腳石轉化為前進的動力。
經過一次次調整,她漸入佳境,感覺快找到正確的方向了。
刷,蔣白棉睜開了眼睛。
她下意識望向后排,與商見曜四目相接。
蔣白棉眨了眨眼睛:
“大半夜的,不要這么嚇人好不好…
“我剛退出‘起源之海’,準備睡覺,就感覺黑暗里有什么事物注視著我。
“怎么樣,這次探索有收獲嗎?”
商見曜點了點頭,把自己找到“522”房間主人若望的經過和最后一天的突變簡單講了一下。
蔣白棉聽得很是專注,逐漸皺起了眉頭。
“最后竟然是一場席卷絕大多數人的‘無心病’…”等到商見曜說完,蔣白棉自言自語了起來,“難道之前的混亂是‘黑暗’侵蝕的一種表現,等侵蝕過來的力量越積越多,‘無心病’就爆發了?”
這是基于“舊調小組”目前的收獲和判斷做出的推測。
商見曜眼睛一亮:
“這豈不是說游輪上可能存在與‘新世界’連通的節點?
“正是這個節點的影響讓船上的人類可以互動?”
蔣白棉輕輕頷首道:
“下次找找。
“現在先好好睡覺!”
她后面那句話加重了語氣,擔心商見曜不顧疲憊,現在就試。
“好。”商見曜沒有逞強,指了指車門道,“我先去解個手。”
“你不是睡前才去過嗎?”蔣白棉很有點詫異。
這才過去多久?
商見曜誠懇回答道:
“在游輪上吃吃喝喝了不少,身體產生了應激反應。”
“…”蔣白棉無言以對。
商見曜推開車門,招呼起格納瓦,走向這處停車場營地的邊緣。
就在這時,他眼睛余光一掃,看到了些奇怪的現象:
有獵人正不斷地在那里甩動雙臂,有人嘴里吐出了一個泡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