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座島嶼返回怒湖岸邊,直至“地下方舟”鐵山入口的途中,“舊調小組”幾位成員都保持著沉默,腦海里一直在回蕩那幾段對話:
“你們部族里,第一批登上湖心島的那些人當時等了神使多久,在哪里等的?”
“你問這個做什么?”
“他們現在怎么樣了?”
“他們,他們,都得了‘無心病’。”
“全部?”
“全部。”
回到地下二層,進了那個會客室,蔣白棉側頭看了商見曜一眼,打破了這種難以言喻的氣氛:
“你怎么不說話?
“你是最不可能被嚇到的啊。”
商見曜抬手揉了揉太陽穴:
“現在是下午,我又用了能力,電量已經快耗光了。”
他受損的精神還沒有完全恢復。
有了這么一個插曲,龍悅紅終于忍不住開口:
“在閻虎神廟內待超過一刻鐘,在神廟周圍區域待超過半小時,在島上其他地方待超過三天,必然會感染‘無心病’?”
蔣白棉微不可見地點了下頭:
“目前看是這樣。
“也不知道公司是不是用人命堆出來的經驗…”
“那這一切的原因是什么?”白晨倒是不太在意“盤古生物”為什么能制定出這樣的注意事項,她關心的是沉睡的閻虎和“無心病”之間的聯系。
回來的途中,蔣白棉早就想過很多種可能,又一一做了否定,此時,她拋出了自認為最有道理的那個:
“閻虎其實是被困在了‘新世界’,他的身體相當于成為了‘新世界’和現實交匯的節點?
“這樣的節點不受控制,會緩慢地往外泄露‘新世界’的氣息、物質和…”
說到這里,蔣白棉頓了一下,補了一個詞語:
“病毒。”
龍悅紅的眼睛驟然睜大:
“你是說,‘無心病’病毒來自‘新世界’,通過類似的節點傳播到灰土上,感染了周圍的人群,就像當初閻虎沉睡后,湖心島的人類聚居點很快就被‘無心病’擊垮了?”
“這是一種解釋,還需要更多的證據。”蔣白棉努力讓自己平靜。
調查清楚“無心病”的源頭是她一直以來的理想。
她吐了口氣,又補充道:
“于‘新世界’而言,‘無心病’病毒可能不算什么,甚至都不一定是病毒,但對生活在灰土上的人們來說,這非常致命。”
這讓她想起了以前看過的一些書籍,某些人類來到與世隔絕的某個地方后,身上攜帶的,對他們無害的細菌、病毒給土著們帶來了大規模的死亡。
“可,可都說‘新世界’是好地方,沒有‘無心病’,沒有饑荒,沒有寒冷,沒有怪物,沒有畸變…”龍悅紅有種心目中的圣地被玷污的感覺。
“可能也沒有人類。”有氣無力精神欠佳的商見曜在旁邊幫他補了一句。
這句話聽得龍悅紅汗毛立起。
白晨跟著點了點頭。
“‘新世界’未必是好地方,奧雷不就說他寧死都不去‘新世界’嗎?”
蔣白棉“嗯”了一聲,回憶著說道:
“之前發現公司爆發‘無心病’的日期和最初城動亂的時間點吻合,我們不是做過一個猜測嗎?
“最初城的動亂很可能被執歲關注,甚至直接插手,祂們的碰撞產生了一定的高層次波動,給灰土不少地方帶來了小規模的‘無心病’…
“現在看來,這個推測得做修正了。”
商見曜舉了下手,試圖搶答,卻又虛弱地揉了揉額頭:
“算了,懶得想。”
蔣白棉瞥了他一眼,斟酌了下語言道:
“最初城動亂時,各大勢力那些精神進入‘新世界’、肉體留在灰土的強者或多或少都有回歸,加上執歲們的注視和插手,那天上午,‘新世界’與灰土之間肯定出現了多條通道,導致‘無心病’又一次外泄了出來。”
比起力量碰撞產生的波動,這個猜測似乎更加的合理和現實。
龍悅紅先是點頭,繼而提出了一個疑問:
“既然閻虎沉睡的神廟和周圍區域都不能停留太久,否則必然會感染‘無心病’,那‘水晶意識教’悉卡羅寺內部和旁邊幾條街,最初城金蘋果區乃至整個城市,都不可能有人類存在,早就被‘無心者’統治了。”
在龍悅紅看來,“佛之應身”和沉睡的閻虎從本質上來講沒有多少區別,而類似的精神進入‘新世界’、肉體留于灰土且還有活性的強者,最初城肯定不止這么一個。
閻虎會帶來的,他們同樣會帶來!
蔣白棉略帶苦澀地笑著回應:
“你以為最初城時不時出現的‘無心病’病例是怎么來的?”
這話問的龍悅紅瞬間毛骨悚然。
蔣白棉繼續說道:
“只不過,比起倒霉的閻虎,他們擁有更多的自由,能自行選擇什么時候回歸什么時候沉睡,并且對周圍區域也保持著一定的掌控力,能將‘無心病’的外泄和傳播壓制到很低的水平。
“而且我懷疑,他們還能有意識地分配力量,保護誰或者不保護誰,所以公司管理層很少有人得‘無心病’,員工群體每年則有那么一兩次,甚至更多。
“這一點,等之后重返最初城,我們可以做個驗證,比較一下貴族群體、官員軍隊、普通公民的‘無心病’發病率。”
白晨想起某個細節,有所明悟地附和:
“難怪當初奧雷的管家得了‘無心病’后,他不悲傷,不驚慌,不恐懼,而是憤怒和疑惑…
“他認為應該保護管家的某些位沒有盡到自己的職責。”
聽到這里,龍悅紅感覺又一個環節被扣上了。
啪,商見曜握右拳擊了下左掌,強撐著露出欣慰的表情:
“所以我們當初真的冤枉小沖了!”
“舊調小組”有段時間懷疑最初城青橄欖區爆發的“無心病”疫情與小沖有關。
蔣白棉“呵呵”笑道:
“你不要忘了杜衡老師是怎么評價吳蒙和小沖的。
“作為這個世界的毒瘡,他們和新世界的聯系不一定比那幫沉睡的老家伙弱。”
會客室內,沉默再次統治了這里。
過了好一陣,白晨主動提出一個問題:
“既然閻虎很可能是精神進入‘新世界’,肉體留在灰土上的覺醒者,那他為什么要喊‘救我’?而且他也不像其他‘新世界’強者一樣,能偶爾回歸。”
蔣白棉對此已有想法,笑了笑道:
“閻虎自號‘閻羅’,現世稱神,顯然是不信仰哪位執歲的,等到了‘新世界’,自然沒人收留,沒人庇護,之后大概是遭遇了什么。
“我懷疑他被哪位執歲給鎮壓了,就像迪馬爾科被‘幽姑’封印在方舟內…”
后面半句話,蔣白棉越說越是小聲。
這里曾經是“幽姑”時常注視的地方。
為此,蔣白棉刻意轉移了話題,嗤笑起商見曜:
“你這種隨身攜帶諸天執歲庇佑圖的,進了‘新世界’恐怕比閻虎還慘。”
商見曜嘆了口氣:
“祂們會理解我良苦用心的。”
“你有什么良苦用心?”龍悅紅知道商見曜給不出正經答案,就想聽聽他有什么“高論”。
商見曜攤了下手:
“還沒想好。
“反正還早。”
說著,他打了個哈欠。
蔣白棉見狀,做出總結:
“這次來紅石集,收獲比想象多很多,而且至關重要。
“接下來,‘新世界’與‘無心病’的具體聯系暫時放一邊,因為目前沒有追查下去的線索了,之后再考慮。
“喂,你跟著我們到藏書室,找些書打地鋪睡一會兒,我們請方舟的居民來幫忙篩選過濾。
“爭取在明天下午見山怪之前,把蒙蒂斯留下的只言片語全部翻出來。”
“舊調小組”當下的方向是蒙蒂斯和“鐵山市第二食品公司”這佛門圣地之間的關系。
夜深人靜之時,藏書室內,蔣白棉詢問起龍悅紅、白晨和睡了個“午覺”起來的商見曜:
“有收獲嗎?”
“沒有。”白晨率先回答,龍悅紅和商見曜跟著搖頭。
蔣白棉微微皺起了眉頭:
“度過最開始的震驚、慌亂和迷惑后,蒙蒂斯看來變得謹慎和小心,不再有留下什么線索。”
沉吟了幾秒,蔣白棉轉而問道:
“藏書室內有佛經嗎?”
普渡禪師商見曜對此非常肯定:
“沒有。
“我本來想找幾冊學習學習的。”
想學習佛經的只有他,沒有“們”。
蔣白棉“嗯”了一聲:
“沒看過佛經,又似乎沒經過‘群星大廳’這個地方,迪馬爾科或者說蒙蒂斯從哪里知道自己其中一種能力叫‘宿命通’?
“這是佛門專有詞匯,很多灰土人都不知道或者不理解,他一個紅河人拿什么想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