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森打開一個皺巴巴的紙袋,發現里面有一小塊燕麥面包和粘上了灰塵的拇指大熏肉。
他心中一喜,抬頭看了眼蔣白棉和商見曜,見他們沒有注意自己,忙擦了擦熏肉,將它塞入了口中。
緊接著,他無視周圍復雜難聞的氣味,啃咬起那小塊燕麥面包。
或許是怕食物被搶走,他吃得狼吞虎咽,很快就噎住了自己。
不過,他是有經驗的拾荒者,熟練地取下了之前撿來的錫白色水壺,咕嚕喝了幾口。
此時此刻,蔣白棉和商見曜正在從成堆的垃圾里翻找著可能存在的線索。
那些裝入袋子、分門別類的垃圾相對比較順眼,可以讓他們高效率地檢查,而直接倒入桶中、種類紛繁復雜的垃圾混雜在了一塊,堆疊出了發酵的濕黏環境,有部分都已經腐爛,味道非常感人。
聽到波森喝水的聲音,戴著防毒面具的蔣白棉回過頭來,望向了這位拾荒者。
他四十來歲,眼眸呈藍色,臉上滿是風霜的痕跡,嘴邊的淡黃胡須又雜又亂,沾了不少碎屑和水珠。
將噎住自己的食物徹底吞下去后,這名拾荒者抬起左手,擦了擦胡須。
蔣白棉注意到,他那只手有輕微地、不自覺地顫動。
想了想,蔣白棉摘掉一只手的橡膠手套,從衣兜里拿出了一張照片:
“你認識這種香煙嗎?”
那是格納瓦拍下來的旗幟香煙照片。
波森擰好水壺的蓋子,用左手指了指自己:
“你,在問我?”
“對。”蔣白棉做出肯定的答復。
她正想說可以支付一點報酬,波森已認真看了看照片道:
“這是旗幟香煙,它的過濾嘴又短又沒什么用,抽起來幾乎沒有味道。”
和最初城市面上別的卷煙相比,旗幟香煙除了味道很沖,接近土煙,還以一個很短的起不到什么作用的過濾嘴出名。
“你抽過?”商見曜好奇問道。
或許是這兩個人都沒搶自己發現的食物,屬于可以和平相處的類型,波森不再像之前那么戒備,笑著說道:
“我偶爾能從垃圾房里發現一些煙頭,各個牌子的都有,只要它們還沒有被弄濕,我就會撿回去,找火點燃,狠狠吸那么兩口,感受感受味道。
“如果那天還能找到一些食物,填飽肚子,那就更美好了。”
波森已經發現面前這兩個人目的和自己好像不太一樣,雙方看起來沒有競爭關系。
聽到撿煙頭抽,蔣白棉眼睛一亮,耐著性子問道:
“你知道各種香煙牌子?”
“我以前抽過一些,垃圾房里又經常有丟棄的舊報紙,上面登著各種香煙的廣告。”波森略帶自豪地說道,“我認識單詞的!”
蔣白棉當即追問道:
“那你是在哪里撿到旗幟香煙煙頭的?”
波森回想了一下:
“那次是去青橄欖區賣撿來的各種東西,從港口經過時,在路上撿來的,我還挺期待的,結果…”
結果旗幟香煙的顧客們自己都會狠抽幾口煙頭,才將它丟棄,加上沒什么過濾作用無法攔下某些成分的短過濾嘴設計,殘余味道幾乎為零。
蔣白棉頓時有點失望,確認般問了一句:
“你沒在這幾個街區撿到這種煙頭?”
“沒有。”波森肯定地搖了搖頭。
蔣白棉轉念一想:
“那你最近一周去過哪些大樓?”
她準備用排除法。
波森仔細想了想:
“蓋德大廈、赫斯特公寓…”
他一邊說,一邊還用右手指了指。
蔣白棉發現他的右手也有點問題,不是那么靈便。
記下波森報的大樓名稱后,蔣白棉站起身來,走出垃圾房,于附近僻靜處拿出了對講機。
“蓋德大廈、赫斯特公寓…放到第二順位,優先排查名單中的其他大樓。”她向白晨、龍悅紅、格納瓦下達了命令。
得到肯定的回復后,她收起對講機,回到了剛才那個垃圾房。
而這個時候,商見曜已經和波森相談甚歡。
“你們是在找什么東西嗎?不用著急,還有好幾個小時垃圾車才來。”波森寬慰起新認識的朋友。
“嗯。”蔣白棉點了下頭,重新蹲下,將那只橡皮手套戴好。
波森一邊翻找著各種垃圾,尋找食物和有價值的物品,一邊呵呵笑道:
“這里經常能發現點有趣的東西。
“之前冬天的時候,我就找到了一袋裝在不透明袋子里的衣服,你們猜,都有哪些?”
商見曜配合地回答道:
“大衣,棉襖?”
“不不不。”波森搖晃起腦袋。
他笑著說道:
“有一雙深藍色的襪子,一雙黑色的皮靴,一條絲綢內褲,一條黑色長褲,一件白色襯衣,一件黑色馬甲,一件黑色正裝,就是貴族老爺們最喜歡穿的那種,而且都還很新,沒有縫補的痕跡。”
“這聽起來有點古怪啊。”蔣白棉思緒一轉,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某位貴族學習紅石集法醫花花公子韋勒的作風,安慰別人的妻子,結果別人提前回家,將他堵在了屋里。
他顧不得穿上衣物,爬出了窗戶,以“皇帝新衣”的狀態倉皇逃離。
而后續,他要么遇上了守在附近的隨從,要么以被搶劫的名義找了治安官,或者順了別人晾曬的衣物。
而那名妻子怕他留下的衣物、鞋子被丈夫發現,匆忙將它們裝入袋子,以倒垃圾的名義提了下去,扔進了垃圾房。
波森剛要回應,卻發現了一個爛掉大半的蘋果。
他眼睛一亮,把它放入了自己帶來的亞麻口袋里。
做完這件事情,波森才笑道:
“是啊,我都能想象出一個愛情故事。
“可惜的是,那套衣服我不敢在金蘋果區和紅巨狼區賣,只能送到青橄欖區,但也換了整整5奧雷。
“那個月過得真是美好啊…”
商見曜津津有味地聽完,發表了自己的意見:
“那套衣服至少值50奧雷。”
“50?至少200!”波森反駁道。
蔣白棉看了他一眼,微微點頭道:
“你好像受過一定的教育?”
“我是公民。”波森強調道,“曾經還加入過軍隊。”
“那你怎么成了,拾荒者?”蔣白棉好奇問道。
波森沉默了一下道:
“我曾經是我們營槍法最準的那個,立了很多功勞,后來在一次戰爭里,右小臂受了傷,動作不那么靈活了,就離開了軍隊。
“我那時分到了不少農田,就在南郊,過了好幾年不錯的生活,直到那年天氣變化劇烈,糧食產量急劇下滑,元老院又不肯幫助我們…
“再后來,我沒法承擔債務,只能把田地賣給一位貴族老爺,自己進了城…”
蔣白棉故意追問道:
“那你為什么不去當遺跡獵人,到北岸廢土討生活?
“你這個年紀,油箱里應該還有點油。”
波森露出了苦澀的笑容:
“發現債務利息高到無法承受的那天,我的左手就開始時不時顫抖幾下。
“我兩只手都沒法再用槍了…”
垃圾房內短暫的沉默后,商見曜認真問道:
“那你恨元老院不幫助你們嗎?
“恨那些貴族趁機提供高利貸,兼并你們的土地嗎?”
波森表情變幻了幾下,微低腦袋,望著地面道:
“恨,怎么會不恨?
“胡姆、賈斯帕、帕里斯…一個又一個死去,才換回了那些土地,可最后還是到了戰爭里什么風險都沒冒的貴族手里。”
突然,他抬起腦袋,略顯痛苦地低吼道:
“我們這些公民,一批又一批死去,才有了現在的‘最初城’,可他們只想剝奪我們的土地,把我們送去那些工廠!
“那些工廠里的奴隸,大部分連三年都活不到!”
蔣白棉靜靜聽完,和商見曜對視了一眼。
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最初城”的內部矛盾。
阿爾法大樓,附屬垃圾房內。
白晨、龍悅紅同樣戴著防毒面具,和格納瓦一起翻找著各種垃圾。
這里駐扎著大量的公司、商會,也有提供給職員們的公寓,原本不在他們今天的排查名單上,但之前蔣白棉通報的情況讓他們放棄了蓋德大廈和赫斯特公寓。
“真是一件考驗耐心的事情。”龍悅紅差點用大海撈針來比喻。
白晨側頭看了他一眼道:
“就是這種幾乎不可能找出線索的地方,真‘神父’才有可能大意。
“抓緊時間,得趕在垃圾車來之前找完這里。”
她說話的同時,手里的動作一點都沒停。
——作為非官方人員,他們翻找垃圾必須避開人多的時候,以免打草驚蛇,同時,又得搶在垃圾車運走這些垃圾前,要不然,垃圾們混在一起后,誰知道來自哪里。
“好。”龍悅紅忍著一點惡心,繼續起自己的工作。
在這方面,格納瓦完全沒有任何不適。
時間飛快流逝中,龍悅紅拿起一個輕薄塑料袋,將里面裝的垃圾倒在了地上。
他目光一掃間,眼神突然凝固。
那堆垃圾里有好幾個短過濾嘴的煙頭。
這是旗幟香煙的煙頭!
龍悅紅下意識抬頭,望向了垃圾房外,望向了那棟足足有二十七層高的阿爾法大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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