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龍悅紅的不是商見曜,而是蔣白棉:
“‘交朋友’在短期內確實更可靠,但商見曜的‘推理小丑’如果沒有合適的環境,用不了多久就會失去效果。
“你想想,‘地下方舟’內絕大部分人都不會幫余天、博德論證他們和商見曜是朋友這個‘事實’,他們一旦返回,很快就能發現自己上當受騙了。
“而讓他們誤會我們的身份,認為我們是警惕教派的使者,想幫他們推翻迪馬爾科的統治,則是符合他們內心渴求的,甚至就是他們潛藏欲望在‘推理小丑’引導下的某種表現。
“人總是會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東西,這樣一來,他們回去之后,哪怕察覺到一點不對,也會配合著‘推理小丑’的效果自己欺騙自己,自己催眠自己,更有主動性積極性地幫我們做事。
“這方面如果能做到非常好,哪怕沒有‘推理小丑’,他們也會加入反抗迪馬爾科的行列,自發地拉攏別人,讓隊伍滾雪球一樣壯大。商見曜這次用‘推理小丑’的目的更多是節省時間,節省精力,跳過中間較為麻煩的那些步驟,讓我們不用考慮更多更具有煽動性的說辭,不需要提供更有說服力的證明…”
龍悅紅認真聽完,逐漸明白了過來。
他腦海內閃過的第一個想法是:
“推理小丑”配上對人心的掌握才是最無敵的…
他緊接著產生了第二個想法:
還好組長沒有覺醒者能力。
下一秒,第三個想法于龍悅紅心里迸發而出:
等等,商見曜和組長事前是沒溝通過怎么對付守衛,制造內應的,他自己就想明白了這一點,放棄“交朋友”,轉為誤導身份…
這一刻,龍悅紅有點悲哀地認識到商見曜的智商真的比自己高。
別看他平時一副精神病人的模樣,各種奇怪想法讓人無言以對,真要用起腦子來,沒多少人能比得上——龍悅紅認識的那些人里面。
而這樣的智商配合上精神病人不走尋常路的思維,更是讓人捉摸不透。
龍悅紅因此回憶起一件事情。
那就是商見曜說誤導自己不需要“推理小丑”,純靠腦子。
這可能,大概,也許,是實話…
聽著蔣白棉的分析,格納瓦相應處理器內跳出了對應的一幕幕場景:
蔣白棉對余天、博德說“不用害怕,你們需要做的事情很少很少,也不會有太大的危險…”
這是在為后續的自我欺騙自我催眠做鋪墊啊…格納瓦終于弄清楚了類似話語的目的,用戴著墨鏡的眼睛望向蔣白棉道:
“你難道也是覺醒者?”
搶在蔣白棉回答前,商見曜滿是感嘆地點頭道:
“她的能力是‘玩弄人心’、‘戰術欺詐’和‘恐嚇他人’…”
蔣白棉抬起左手,制止了商見曜的胡說八道。
“我用的是腦子!”她強調道。
接著,她才回答起格納瓦的問題:
“我不是覺醒者,但改造過基因。”
說到這里,她靈感一閃,開口詢問道:
“你知道有什么辦法讓一個人成為覺醒者嗎?”
她覺得“機械天堂”的大數據里也許藏著一些線索。
這句話讓開車的白晨也將注意力轉移過來不少。
格納瓦搖了搖頭:
“我們不需要也沒辦法覺醒,‘源腦’并沒有研究這方面的事情。
“我們內網上的數據分析顯示,灰土上各大教派的覺醒者數量和比例都顯著高于別的勢力,‘最初城’這種大勢力的覺醒者數量又顯著高于普通勢力。后面這種現象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大勢力對覺醒者的吸引力更強,但不排除他們人為制造覺醒者的可能…”
蔣白棉靜靜聽完,嘆了口氣:
“我們離開塔爾南太匆忙了,沒來得及參加‘熔爐教派’的受洗儀式…”
雖然她也知道受洗儀式帶來的覺醒可能必然很低,自己這種不虔誠的“信徒”更是希望渺茫,但這至少不會等于零。
商見曜聞言,跟著長長地嘆了口氣:
“還有殺豬菜。”
這是讓整個“舊調小組”,除了格納瓦,都非常痛心的一件事情。
為此默哀了幾秒鐘后,龍悅紅轉而問道:
“我們接下來做什么?”
“再去湖心島,看能不能弄點好東西回來,提升之后行動的成功概率,降低相應的風險。”蔣白棉笑了笑道,“我們現在有了格納瓦,不用擔心被閻虎侵入心靈世界了。”
翌日,紅石集,治安所內。
“舊調小組”見到了現在的治安官、鎮衛隊隊長譚杰。
他身高一米六八的樣子,長著張娃娃臉,但沒什么表情,皮膚因日曬雨淋而粗糙。
“你們想借快艇,去湖心島?”譚杰用今早吃什么的平淡語氣反問道。
“還有三輛自行車。”商見曜補充道。
譚杰看了眼正欣賞著女士們優美身姿的法醫韋勒,直接說道:
“圣西格蒙德閣下禁止我們以任何形式靠近湖心島。”
“他禁止你們去和我們有什么關系?”戴著秀氣僧人面具的蔣白棉笑了,“我們又不需要聽他的,額,對你們來說,只是借了快艇和自行車給朋友而已,這是一件挑不出任何錯處的事情。”
譚杰沒被這樣的說辭打動,面無表情地看著“舊調小組”等人道:
“玩文字游戲不是好習慣。”
嚯,我怎么覺得被挑釁了?蔣白棉早有腹稿,不慌不忙地說道:
“那位圣西格蒙德閣下只能禁止你們,禁止不了魚人。
“說不定魚人過段時間又會登上湖心島,在那里找到一些物品,重新培養出新的神使。
“放心,我們不會破壞島上的布置,我們對自己的生命還是很重視的。我們頂多拿走需要的物品,而這能幫你們消弭隱患,至少它們不會落到魚人手上了。”
譚杰沒任何表情變化地聽完,側頭用紅河語對韋勒說道:
“他們想借快艇去怒湖兜風捕魚,我沒有意見。”
“我也沒有。”韋勒堆出了笑容。
怒湖,湖心島。
和上一次相比,“舊調小組”這次的航行更加順利,魚人們似乎已經放棄了對這座島嶼的監控。
“這次還是你們守著快艇,這可是關系著我們身家性命的東西,它要是被人搶走或者擊毀,我們就困在島上了。”蔣白棉對白晨和穿上了軍用外骨骼裝置的龍悅紅說道。
“是,組長!”龍悅紅回答的很大聲,白晨也說了一聲“好”。
交待完注意事項,蔣白棉轉身對商見曜、格納瓦道:
“出發吧。”
全副武裝的她隨即翻身騎上了自行車,商見曜不落分毫。
格納瓦看著面前的自行車,用帶著一定合成感的笑聲道:
“我一直都想試一試這種交通工具。”
“舊調小組”向譚杰借三輛自行車就是因為格納瓦強烈要求。
蔣白棉原本的想法是自己和商見曜騎自行車,格納瓦小跑著跟隨,反正他又不會累,這種速度的推進也不會浪費他多少電量。
吱嘎,吱嘎…等格納瓦坐了上去,那輛自行車發出了不堪重負的聲音,讓人產生一種它隨時會散架的錯覺。
蔣白棉瞄了眼格納瓦身下的車輛,評估了幾秒道:
“走吧。”
她此時只有一個想法:
這自行車的質量真好!
一路無事,三輛自行車穿行于湖畔道路,抵達了那座白墻黑瓦飛檐斗拱的舊世界集鎮。
“還記得注意事項嗎?”蔣白棉停下自行車,側頭問了商見曜一句。
商見曜言簡意賅地回答道:
“15分鐘,半個小時,三天。”
這指的是在神廟內不能超過一刻鐘,在神廟附近區域不能逗留超過半小時,在這座島嶼不能待三天以上。
“各減百分之十。”蔣白棉強調道。
說完,她望向格納瓦:
“如果我們出現異常,你就擊暈我們,把我們拖回去,帶出島嶼。”
“沒問題。”格納瓦嚴肅承諾。
很快,他們穿街過巷,抵達了目的地,看見了兩側各懸掛著一盞白色紙燈籠的黑色神廟。
“閻羅殿。”停好自行車的格納瓦念出了橫匾上的名稱。
之前完全沒想過自己還會再來的蔣白棉審視了幾眼,伸出戴好了乳膠手套的左手,輕輕推開了黑色的大門。
那種難以言喻的沉寂和恐懼再次浮現于她的心頭。
穿過布置著水缸的天井,掀起白色的帷幕,蔣白棉、商見曜和格納瓦走到了供桌后,停于那具漆黑的棺材旁。
棺材的蓋子滑落在了一旁,里面那位穿著白色麻衣,留著黑色長發的“沉睡神靈”直接顯露了出來。
“真不禮貌啊。”商見曜發出了譴責的聲音。
他上次離開的時候,有幫閻虎把棺材蓋子合攏。
現在這種情況明顯是警惕教派“恐懼主教”西格蒙德造成的。
蔣白棉沒去理睬這句話,目光直接投向了皮包骨頭的“干尸”右腕。
那里的樹枝手環已然不見。
“果然…”蔣白棉吐了口氣,側頭對格納瓦道,“你搜一搜他的身體。”
這是她和商見曜都不能做,而格納瓦從理論上不會受到影響的事情。
格納瓦沒有猶豫,上前兩步,探出泛著金屬光澤的銀黑手掌,伸向了那具風干多年般的“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