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見曜凝視了沙灘上那個句子幾秒,回頭又望了望只有陽光、綠樹、草坪等自然產物的島嶼。
他重新埋低腦袋,在原本的句子后加了半句話:
“怕沒有目標?”
寫完這幾個字,商見曜站了起來。
他身體驟然分裂,化出足足八個商見曜。
然后,他們于島上忙碌了起來,砍樹、搬石、拔草、挖土,硬生生造了一座異常簡陋的房屋出來。
到了這個時候,商見曜已是感覺到了疲憊,九道身影合一,慢慢退出了“起源之海”。
他完全回歸現實前,看見自己造出來的“危房”無聲崩潰,寸寸垮塌了。
一切又恢復了原狀。
臥室床頭,商見曜睜開了眼睛,入目是一片安寧的黑暗和窗外照入的淡淡輝芒。
他微微皺起眉頭,似乎在思考什么問題。
思考著思考著,他閉上了眼睛,睡了過去。
第二天,趁著吃早飯的工夫,商見曜把自己的嘗試向“舊調小組”其他成員描述了一遍。
龍悅紅雖然沒法解讀出這究竟代表什么,但卻帶著鼓勁的心態,點頭說道:
“我覺得是好事,至少那個島嶼有了反應,不再一成不變。”
“對。”白晨表示贊同。
蔣白棉也輕輕頷首道:
“我也這么認為。”
得到一致肯定的龍悅紅突然有些受寵若驚,又莫名覺得惶恐,害怕自己判斷有錯,誤導了商見曜。
蔣白棉思索著繼續說道:
“我覺得你恐懼的可能是‘什么都改變不了’,你害怕自己付出了所有,失去了一切,這個世界依舊會保持當前的模樣,只有陽光、綠樹、草坪和水永恒不變。”
“有點像。”商見曜點了下頭。
“之后往這個方向多做嘗試,我們再根據反饋,摸索戰而勝之的辦法。”蔣白棉笑著給予了鼓勵,“嗯,這也許還得和現實聯動。”
據她了解,覺醒者在“起源之海”往往要花費數年甚至數十年時間,才能抵達盡頭,找到自我,畢竟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有的覺醒者可能一輩子都困在某個島嶼上,無法突破。
像商見曜這樣,短短幾個月時間就闖過兩座島嶼的,少之又少,完全沒必要著急。
又過了兩天,格納瓦率領的機器人衛隊部分成員從奇拉爾山區帶回了多具同僚的殘骸。
“舊調小組”由此得到通知,可以和“源腦”通話了。
鎮務廳樓下,商見曜、蔣白棉等人依次離開吉普,在輔助機器人的引導下,一路來到頂層,進了一間疑似小型會議室的地方。
這里擺放著一張長桌、十來把椅子和一個放置文件書籍的架子,墻壁上懸掛著超大型液晶顯示屏。
穿著墨綠色軍裝的格納瓦指了指正對著屏幕的幾把椅子,用略帶合成感的男中音說道:
“你們坐吧。
“我不方便旁聽。”
蔣白棉等人點了下頭,各找位置坐好。
格納瓦隨即離開了這間會議室,帶上了大門。
他剛一出去,商見曜就站了起來,時而研究音響設備,時而觀察線路走向。
最后,他靠近側面的文件架,拿了一冊書籍回來。
“是什么啊?”蔣白棉好奇地望向了他。
商見曜坐了下去,展示起手中小冊子的封面。
它呈橘紅色,畫著大量的“0”和“1”,用灰土文和紅河語同時書寫著名字:
《智能人外派工作手冊》
嘩啦啦,商見曜隨意地翻動起書籍。
蔣白棉將身體靠攏過去,和他一塊用閱讀打發時間:
“…禁止嘗試人類食物…”
“…做好廢舊元件回收事項…”
“…不能買賣核心模塊…”
“…人類化程度必須保持在30到70之間…”
“…注意同僚的行為,必要時,給予糾正…”
看到這里,蔣白棉笑著低語了一句:
“看起來怪怪的…”
“沒說不能和人類交朋友。”商見曜露出放心的表情。
龍悅紅看著他們,有些局促不安地動了動身體:
“你們不緊張嗎?”
馬上就要和神秘的“源腦”對話了!
這可是一個大勢力里占據相當重要位置的事物!
商見曜回應了龍悅紅:
“是啊,該緊張。
“我們要是說錯了什么,它說不定就會給塔爾南的機器人衛隊下令,把我們強制送到‘人類骯臟行為博物館’展覽。”
這哪來的名詞…龍悅紅發現商見曜最近是越來越擅于編故事造名詞了。
但坦白地講,這和他的擔憂確實比較接近。
“舊調小組”可扛不住那么多智能機器人的攻擊。
蔣白棉正準備安撫龍悅紅幾句,耳畔突然響起了一道略帶合成感的成熟男聲:
“‘機械天堂’沒有‘人類骯臟行為博物館’,只有‘舊世界文明博物館’。”
刷地一下,商見曜等人齊齊望向了會議室內那個大屏幕。
屏幕上不知什么時候已浮現出巨大的漩渦。
“你好。”商見曜當即站起,禮貌問好。
蔣白棉、龍悅紅和白晨跟著行了一禮。
剛才那道成熟的男聲再次回蕩于房間內:
“不用拘謹,我的核心程序對攻擊人類有非常嚴格的限制,必須滿足很多個條件。”
“您就是‘源腦’?”蔣白棉點了點頭,開口問道。
“對。”伴隨著漩渦的起伏,成熟的男聲做出了回答,“事實上,我和你們認知中的城市主腦不太一樣,嗯,記住,你們只有五分鐘的時間,考慮好想問什么。”
作為“舊調小組”的代表,蔣白棉直接進入正題:
“尊敬的‘源腦’,我們想知道舊世界為什么會毀滅。”
“源腦”沉默了兩秒道:
“這也是我想弄清楚的一件事情。”
這…蔣白棉微皺眉頭,轉而問道:
“那您知道舊世界毀滅時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嗎?”
“源腦”嗓音沒太大起伏地回答道:
“根據我搜集到的資料和當時監控到的一些畫面,可以初步判斷是‘無心病’的突然爆發帶來了一系列的變化。
“當時的人類,科技達到了驚人的水準,像‘可控核聚變’這種能改變整個星球命運的技術都有了關鍵性的突破,雖然最終還沒能成功,但已經切切實實看見了曙光。
“同樣的,自動化、智能化也廣泛應用于各個關鍵領域,當‘無心病’于某些軍事基地爆發后,失去理智的人們也許偶然碰到了什么,也許依循著本能按下了什么。
“第一波襲擊就這樣發生了,各國的智能系統在沒人主持的情況下,按照預設的條件和反應,給予了回擊,很快,因為沒有人制止,這變成了一個死循環,戰爭發展到了彼此互扔各種高能武器的程度。
“世界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毀滅了。”
聽著“源腦”的描述,會議室內一片安靜,短暫竟無人開口。
這簡簡單單的幾句話似乎就涵蓋了這六七十年里人類所有苦難的源頭。
“只有五分鐘…”商見曜突然做出提醒。
蔣白棉回過神來,連忙詢問起“源腦”:
“所以,您認為舊世界毀滅的根源是突然的、大規模爆發的‘無心病’?”
“對,在此之前,舊世界沒有任何毀滅的征兆。”“源腦”做出了肯定的答復。
“是嗎?”蔣白棉思索著說道,“會不會只是您沒有注意,或者搜集到相關的資料,比如,在舊世界毀滅之前一段時間,已經有勢力在悄悄建造避難所?”
這一刻,“舊調小組”其他人都知道蔣白棉是在用“盤古生物”做例子。
“源腦”很快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這可能是一些末日論愛好者自己建造的,也可能是為其他實驗準備的場所,而不是專門的有組織的末世避難所。”
其他實驗…蔣白棉咀嚼著這幾個字,轉回正題道:
“尊敬的‘源腦’,您應該清楚人類在舊世界毀滅之前一段時間建立了九個‘面向未來’的研究院,您是否認為‘無心病’是它們之一弄出來的?”
“不排除這個可能,但‘無心病’爆發的烈度、廣度和隨機性,我認為超越了當時人類的科技水平。”“源腦”用相當謹慎的詞語做出回答。
“那您知不知道哪個研究院在北方?黑沼荒野以北。”蔣白棉進一步追問道。
“源腦”默然了幾秒道:
“我不清楚,這是當時的我沒權限接觸的事情。”
說到這里,略帶合成感的成熟男聲頓了一下:
“其實,‘機械天堂’的原身就是那九個研究院之一,我屬于那個研究院最核心最重要的成果。”
蔣白棉腦海靈光一閃,脫口而出道:
“第三研究院?”
老板娘說過,第三研究院在南方,而這里已經相當靠南,“機械天堂”則更偏南!
“對。”“源腦”非常坦然,“當時的人類,為了這個研究院,硬生生造出了一座宏偉的新城。”
和“盤古生物”地下大樓差不多的宏偉新城?蔣白棉剛閃過這么一個念頭,商見曜就“代替”她問道:
“那馬克西米安豈不是?”
“機械天堂”一直在找的馬克西米安疑似第三研究院的首席科學家!
大屏幕上的漩渦停止轉動兩秒,又恢復了正常:
“嚴格意義上來講,他算是我的父親。”
“那你后來有沒有找到他?”商見曜關切地問道。
“源腦”沒什么起伏的嗓音有了一點變化:
“找到了,但他早就去世了。
“當時的他已經改名,叫做奧雷。”
“奧雷…”蔣白棉疑惑地重復起這個名字,覺得很是耳熟。
下一秒,白晨脫口而出道:
“‘最初城’的奧雷?”
“最初城”面額最大的錢幣就叫奧雷,而這得名于“最初城”的建立者之一!
“源腦”用平鋪直述的口吻回答了這個問題:
“對,他就是‘最初城’曾經的第一公民、獨裁官、短暫的皇帝,奧雷.烏比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