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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幻

  周玥自語完,看著蔣白棉、商見曜等人,邊思索邊說道:

  “如果只是單純的‘高等無心者’有制造幻覺的能力,或者章進精神失常中看到了龍,那都不是太值得大驚小怪的事情,但兩者結合在一起,就確實有點巧合了。”

  “有別的解釋,這不是決定性的證據。”商見曜就差叼一根煙斗了。

  周玥以為他平時就這樣,倒也不是太在意,微微點頭道:

  “確實,有可能是章進來聽過我們講道,也有可能那個‘高等無心者’得‘無心病’前,對舊世界的龍文化有某種程度的愛好。

  “但不管怎么樣,我都得把這件事情匯報上去,看‘迷夢保護者’們有什么想法。”

  蔣白棉斟酌了下語言道:

  “我們并沒有懷疑貴教派的意思,只是單純覺得比較巧合。”

  “不。”南柯觀觀主周玥一甩袖袍,頗為灑脫地說道,“聽完你們的描述,我自己都有點懷疑。”

  蔣白棉“嗯嗯”了兩聲,沒繼續這個話題,轉而說道:

  “周觀主,我們這次來主要還是請教。

  “如果我們進山調查那個‘高等無心者’的事情,該怎么應對幻覺?”

  周玥的目光在“舊調小組”四位成員的臉上掃過,輕輕頷首道:

  “幻覺是一個很大的領域,我在這方面只有一些比較粗淺的認識。

  “你們如果不嫌棄,那我可以簡單講一講。”

  作為蜃龍教在塔爾南地位最高的神職人員,南柯觀的觀主,周玥沒法說自己不了解幻覺。

  這兩個字充斥在他們的教義里。

  “不嫌棄。”商見曜立刻回答道。

  這種時候說不嫌棄會給人一種你考慮過要不要嫌棄的問題,看重禮貌的你該直接說“請講”…蔣白棉腹誹了一句,但沒有多說。

  周玥環顧了一圈,嗓音壓低少許道:

  “這個世界本身就是幻覺,是一場來自執歲的迷夢。

  “我們蜃龍教的主旨就是取悅執歲‘碎鏡’,讓祂收回這個痛苦的幻境,將真實的、美好的新世界呈現在我們面前。”

  嚯,不愧是觀主,趁機傳教…蔣白棉一陣好笑,表面卻擺出了專心傾聽的模樣。

  說到這里,周玥又一次半仰身體,微抬雙手,向虛空中的某位存在致敬:

  “蜃龍至高。”

  行完禮,她繼續說道:

  “我們的日常就是和幻覺打交道,如果我說我不知道什么是幻覺,該怎么應對它,肯定是在騙你們。

  “但你們也能看到,我至今仍在迷夢中徘徊、煎熬。”

  呼,周玥吐了口氣:

  “幻覺最本質的一個問題就是,它始終是幻覺,哪怕它在方方面面都和真的一樣,也肯定存在假的地方,這有多有少,一旦抓住,就能堪破。

  “當然,到了執歲這個層次,祂所營造的迷夢就真假難分了,不是人類自己能夠看穿的。”

  “那該怎么找到假的地方?”蔣白棉追問了一句。

  她越聽越覺得“蜃龍教”的理念和“永恒歲月”教派有點像,周玥和伽羅蘭道長在氣質、處事態度上也存在一定的共同之處,只是一個更依賴神靈,一個更在意自身對道的體驗和領悟,這就導致了許許多多的差別。

  最典型的一點就是周玥的表現總帶著“反正是一場夢,何必那么認真”的意味,伽羅蘭則更偏重“隨遇而安”“道法自然”。

  周玥微微一笑:

  “你們出個人配合我一下。”

  她話音剛落,蔣白棉、商見曜和白晨的目光就同時投向了龍悅紅。

  “…”龍悅紅的表情僵硬了那么兩秒鐘。

  既然組織已經決定,那他只能選擇接受,上前一步道:

  “我來吧。”

  不管實際是什么,他都得裝出是自己主動要求的。

  周玥點了下頭,指著那一排排黑色靠背椅最后方最邊緣的那張:

  “你摸一摸它。”

  這么簡單?龍悅紅狐疑地靠攏過去,彎下腰背,小心翼翼地探出了手掌。

  接觸到那張椅子后,他感覺到了木材的質感、實物的堅硬和表面的凹凸不平。

  “怎么樣?”周玥笑著問道。

  她一笑起來,眼睛就瞇成了線。

  “沒什么問題。”龍悅紅如實說出了感受。

  “那你坐一坐。”周玥提出進一步的要求。

  龍悅紅再次有了“這么簡單”的疑問,然后轉過身體,緩慢坐了下去。

  就在他預定要碰到椅面時,下方卻空空蕩蕩,什么都沒有。

  雖然他做了一定的心理準備,但此時還是收不住自己下坐的趨勢,啪地一聲摔在了地上。

  這個過程中,他看見自己陷入了那張黑色的靠背椅,可什么額外的感受都沒有。

  等他慌忙站起,回頭再看,那張黑色靠背椅完好無損。

  “這,這是幻覺?”他驚愕出聲。

  坐下之前,他無論從哪個角度判斷,都覺得是真的。

  周玥笑著點了下頭:

  “對。

  “所以,你們也看到了,不管表面再怎么真,它都沒法代替真正的事物,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蔣白棉若有所思地回了一句:

  “判斷是否幻覺,要從實際的作用著手,而不是從感官的反饋?”

  “這是一個有效的辦法,但不是萬能的。”周玥說的很謹慎。

  這個時候,商見曜提出了一個想法:

  “如果我們四個手拉手進山,是不是就不用擔心被幻覺影響,將同伴當成怪物了?”

  蔣白棉聽明白了他的意思:

  牽著手的就是同伴。

  這應該有效,可想象一下那個場景,又感覺怪怪的…蔣白棉假想了一下商見曜描述的情況,總有種這是小朋友在玩游戲的感覺。

  周玥則“嗯”了一聲:

  “理論上可以,但中間兩個人不就失去戰斗力了嗎?”

  兩只手都被人牽著。

  “我可以用腳開槍。”商見曜給出了“解決方案”。

  周玥一時竟不知該怎么回應,短暫思索后道:

  “這并不能完全確保安全。”

  見龍悅紅他們有些不解,她進一步解釋道:

  “這并不能保證你牽著的那個人不會突然‘消失’。”

  她語境里“消失”的意思是從感官里消失,而不是實際不存在。

  當你看不到這個人,聽不到他的聲音,無法從手上獲得觸感,那他就等于“消失”了。

  商見曜早有預想,望著龍悅紅,胸有成竹地說道:

  “他一消失,我就掐他。”

  “…”龍悅紅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在回蕩:

  為什么是掐我?

  他旋即醒悟過來,找出了漏洞:

  “就算被掐的那個人痛得大叫,你應該也聽不到。

  “你掐的時候也不會有任何手感,不…”

  說著說著,龍悅紅突然明白了商見曜真正的意思。

  哪怕同伴看起來已經消失,真往下掐的時候,因為實物存在,商見曜的手是沒法往下陷入太多的。

  “這是個辦法。”南柯觀觀主周玥表示認可。

  她接著補充道:

  “這得看那個‘高等無心者’擅長的是哪個領域的幻覺,他也許能讓你們在距離判斷上出現錯誤。”

  “這樣啊…”蔣白棉發現自己之前對幻覺的認識還是太少了。

  又交流了一陣,她代表“舊調小組”,禮貌提出了告辭。

  穿著白色長袍,系著麻繩的周玥目送他們離開后,轉過身體,面向供奉著巨龍符號的神龕,自語了起來:

  “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嗚,有風吹過天井,貫入了殿堂。

  周玥身邊那一排排黑色靠背椅和幾個祈禱的信徒瞬間消失不見。

  這里變得空空蕩蕩,除了神龕、木梁、柱子和觀主,就只剩下幾個深藍色的蒲團。

  外面的吉普上,商見曜剛一坐好就說道:

  “那幾個人是假的。”

  見龍悅紅頗感詫異地望了過來,他又補充道:

  “沒有人類的意識。”

  “也沒有相應的電信號。”蔣白棉點了下頭,笑著說道,“那位周觀主的幻覺能力還是比較糙啊。”

  她接著又說道:

  “從這可以推斷出,她的幻覺是以她自身的認知創造的,而不是引動我們的記憶,讓我們自行產生幻覺。”

  如果幻覺的源頭是本人,那蔣白棉肯定會“感應”到電信號,商見曜也能“發現”人類意識。

  龍悅紅忙回想之前,不敢相信那幾個閉目祈禱的信徒是幻覺。

  但既然組長和商見曜都這么肯定,他也不會懷疑,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不愧是蜃龍教…”

  道觀內的人和物竟然大部分是假的,是幻覺。

  見白晨發動了吉普,龍悅紅隨口問道:

  “接下來去哪里,要不要進山?”

  他自認為對幻覺有一定程度了解了。

  蔣白棉頓時笑了一聲:

  “去干什么?和之前那個遺跡獵人小隊玩打怪物的游戲?”

  見龍悅紅有點懵,商見曜幫忙“解釋”道:

  “你可以對著他們biubiubiu,他們也可以對著你biubiubiu。”

  “也是啊…”龍悅紅醒悟了過來。

  到時候,兩支小隊在山里相遇,受幻覺影響,肯定會把對面的人當成怪物。

  面對這種情況,不做應對也肯定不行,萬一是真的怪物呢?

  蔣白棉隨即吐了口氣:

  “等他們回來再說吧,就算要進山,也得保證只有我們一支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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