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桌底的默里奇將許立言的情況看得清清楚楚,連滾帶爬就沖了出來,奔向趙正奇所在的角落。
這個過程中,他高聲喊道:
“炸藥!
“他綁了一圈炸藥!”
趙正奇等人因為隔得較遠,又有桌子阻擋,看不見許立言那邊的詳細狀況,只好急促而慌亂地問道:
“什么炸藥?”
“怎么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
坦白地講,如果不是見局勢似乎已得到控制,他們肯定會毫不猶豫地讓保鏢開路,沖出這個房間,和自家衛隊會合。
“‘小蘑菇’!許立言身上綁了一圈‘小蘑菇’!”默里奇趕緊分享起情況。
那種炸藥源于“橘子”公司,型號是h404,因為威力很大,所以被取了“小蘑菇”這個綽號。
“狗屎!”另一名紅河人種的貴族議員弗朗西斯科忍不住咒罵了起來。
一圈“小蘑菇”若是爆炸,那就意味著議事廳和對應的外面區域,不會有人幸免——非正常人不算在這個行列。
短暫的紛亂后,趙正奇望向歐迪克、劉叔和籠著罩袍的“神秘人”,大聲問道:
“怎么回事?
“還有,先,先,把炸藥給拆下來。”
這么對話讓他有點肝顫。
“貧僧來。”機械僧侶凈念的五根金屬手指,在芯片控制下,以最高精度,慢慢解除起許立言身上綁的炸藥。
他現在有點懊惱,自己竟然犯了“燈下黑”的錯誤:
明明為了來野草城當保鏢,加裝了一些平時用不上的模塊,剛才也特意以此檢查過參會的貴族和他們的衛隊是否有攜帶足夠當量的爆炸物,誰知卻忽略了雇主本身。
歐迪克沒有逞強,將目光投向趙正奇那邊,簡單解釋道:
“不久前,‘反智教’的‘神父’襲擊了許城主,被擋了下來。
“但他的目的不是刺殺,而是拉近距離,目光接觸,‘催眠’許城主,讓他在召集所有貴族議事的時候,做出自殺性襲擊,將整個野草城的頂層一鍋端掉。”
后面那半句話,他直到現在才肯定。
單純只是刺殺許立言,“神父”沒必要玩得這么花哨,做一堆“無用功”,他真實的目標非常大也非常難。
那就是干掉野草城所有大貴族!
要知道,許立言有機械僧侶凈念守著,任何想通過正常渠道接觸,悄然“催眠”的辦法,都有可能被“預知”破壞,而且,在“永生人”虎視眈眈之下,“催眠”的嘗試相當容易被發現,到時候,想逃都未必逃得掉。
同時,凡是有許立言參加的聚會,不管是什么形式,其他人都要接受嚴格檢查,只能帶手槍這類可以藏在身上的輕火力。
種種條件限制之下,想一次干掉野草城所有貴族,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這里還是有足夠安保措施的。
至于這個大目標又是什么目的的前置,那就暫時不得而知了。
“南無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原來是這樣…”機械僧侶凈念低宣了一聲佛號。
他總算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和種種細節,也找到了危險預感的真正來源——他還以為有第二輪的刺殺。
“厲害啊!”商見曜沒有吝嗇自己的表揚。
如果不是他正拿著“冰苔”手槍,一比幾十地和守衛們對峙,他肯定不會讓自己的鼓掌缺席。
蔣白棉雖然沒有回頭,但能想象得到他的臉上多半有佩服的神色。
佩服“神父”玩得這么大。
趙正奇、弗朗西斯科等人勉強弄清楚了事情的真相,沒去在意歐迪克手下小角色的莫名其妙言論,紛紛松了口氣。
這么一位“高級獵人”來到野草城,他們或多或少都派人打聽過相應的情況,對歐迪克并不陌生,相繼將目光投了過去,表達起謝意:
“歐迪克先生是吧?真是多虧了你,要不然我們都被炸上天了。”
“回頭我們一定會準備些謝禮。”
“艸,老子一生經歷了不知多少大風大浪,結果今天差點就陰溝里翻船,做個枉死鬼,連殺自己的人是誰都不知道。歐迪克先生,咱們多親近親近,等這件事情了結,一定要到我莊園做客啊。”
“等城內秩序恢復,第一時間把‘反智教’的信徒抓出來,燒死在中心廣場!”
他們說話間,機械僧侶凈念已將許立言身上的h404炸藥拆了下來,連同黑色遙控器一塊,抓在手上。
他本想親自將這些高危物品轉移到別的地方,讓它們遠離議事廳,可看了看許立言,又放棄了這個想法。
合格的保鏢不應該離開雇主三米以上。
“誰把它們拿出去?”凈念抬高手臂,用電子合成音問道。
野草城位于僧侶荒原的邊緣,在場諸位對機械僧侶一點也不陌生,此時已大致能猜到凈念的身份,但看了看那一串炸藥和遙控器后,他們又都選擇了保持沉默。
很顯然,沒有哪位貴族會自降身份做這件事情,而派出保鏢,又會讓他們身邊的防御力量減弱,至于召喚衛隊進來,既不符合規矩,又容易引發不必要的連鎖反應——讓別的大貴族以為有人要趁機火并。
再說,鬼知道那堆炸藥還有沒有別的遙控器,萬一“神父”還有同黨藏在城主府內,時機一到,就按下開關呢?
到時候,誰抱著炸藥,誰連骨灰都沒法剩下!
當然,將危險物品盡快轉移走也是他們的共識。
帶著類似的想法,他們再次望向了歐迪克,希望他能讓他的手下來做這件事情。
不等他們開口,商見曜主動請纓:
“我來!”
他對那一大串“小蘑菇”頗感興趣。
“好!”“有勇氣!”在場所有貴族一致通過,并且示意守衛們放下武器,不要再對峙。
商見曜快步走向了機械僧侶凈念,伸左手接過了那一堆東西。
然后,他探出右掌,擺出握手的前置姿勢。
凈念愣了一下,有點懵地伸出金屬骨架構成的右手,和商見曜握了握。
“禪師,等會給你聽首歌,你肯定會喜歡。”商見曜熱情地說了一句。
如果不是局面頗為嚴肅,蔣白棉真想抬手捂住臉孔。
機械僧侶凈念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還好,趙正奇幫他解了圍:
“現在可以把城主弄醒了,有些細節只有他才清楚。”
歐迪克沒有異議,對凈念點了下頭。
機械僧侶凈念立刻抓住許立言的肩膀,搖晃起來。
商見曜本來正興致勃勃地旁觀,結果因為手持危險物品,被一致要求快點出去。
他只好挪著腳步,一寸一寸往門口靠。
兩三秒后,許立言醒了過來。
他先是一陣迷惘,然后慌忙低下了腦袋,望向腰間。
“許城主,你被‘神父’催眠了。”歐迪克提醒了一句。
許立言神情連連變幻,脫力般往后靠在了椅背上:
“我想起來了…
“我清潔的時候,腦子里響起了‘炸死他們’‘炸死他們’的聲音,然后,我就從房間內的秘密軍火庫里找了一堆炸藥出來…”
嘗試失敗且被告知了真相后,他的“催眠”效果解除了。
“城主啊,不是我倚老賣老,以后做事還是得謹慎點,不要總往獵人公會跑。”趙正奇聽完之后,含沙射影地教訓了一句。
許立言振作起來,沒去搭理這一茬,望向門外的守衛,殺氣騰騰地說道:
“告訴孫雪峰,隊伍一組織好,立刻就打個反沖鋒,爭取一個小時內,把那些荒野流浪者推到城外。”
見警報已經解除,默里奇等人放松了下來,紛紛走回長桌,發表起意見:
“是啊,那幫該死的畜生,不知道弄壞了多少東西,只希望他們沒把物資糟蹋得太狠。”
“我們的糧食都是自己辛辛苦苦種的,憑什么要便宜他們?能給他們之中一些人當奴隸的機會,那都是仁慈到天上了。”
“他們就不能老老實實安安靜靜地待在城外,等著‘最初城’別的捕奴隊趕過來嗎?”
“誰叫他們自己不儲備食物,餓死怪得了誰?”
“我覺得不能只單純把他們推出城去,不給他們點殘酷的教訓,他們以后還敢!”
“留著也是麻煩,找點不浪費子彈的辦法都解決掉比較好。”
七嘴八舌間,趙正奇等人又將矛頭指向了許立言之前提的善后策略:
“城主,不能婦人之仁啊。”
“就算要救濟,也不能白給啊,那些公民不是還有房產,還有店鋪,還有家具嗎?可以拿出來換食物嘛…”
“死了這么多人,應該也不會缺糧食了吧?”
“得督促他們盡快把人給埋了,要是起了瘟疫,就麻煩了。”
“這救得了一時,救不了一個冬天,還是得考慮更妥善的辦法,要不,城主你出面,向‘最初城’貸一批糧食和物資?”
“大不了再招新的公民嘛,有的是人來。”
“這個世道,糧食可比人值錢…”
“各位,各位,以和為貴,以和為貴。”
各種聲音傳入耳朵,讓許立言的腦袋再次有點嗡嗡作響。
就在這時,又是一聲槍響。
那盞破碎的水晶吊燈直接落了下來,哐當砸在了長桌上。
說話做事慢條斯理的默里奇又一次滑到了桌底,肥肥胖胖的趙正奇貓一樣脫離座位,躥向了有遮擋的角落,這一次,他匆忙到連自己大兒子都沒顧得拉上。
那群貴族又做鳥獸散時,歐迪克一邊躲向長桌上首,一邊和機械僧侶凈念一起,望向了門口。
商見曜站在那里,一手提著那串“小蘑菇”,并握著黑色遙控板,一手拿著“冰苔”,瞄準著長桌方向。
發現一道道目光投射過來,他笑容陽光地問道:
“如果我按下這個按鈕,這串炸彈會不會砰的一聲爆炸?”
聽到這個問題,尤其那個重音的“砰”,包括許立言在內,所有貴族的心跳都停了一拍。
歐迪克則脫口而出:
“你瘋了嗎?”
商見曜笑容不減地望向他,做出了回應:
“你才知道?”
他旁邊的蔣白棉無奈地嘆了口氣,轉過身體,抬起手槍,幫他守住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