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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三章 幸運幣

  皇帝給自己找樂子有很多種方式,有些皇帝喜歡酒池肉林砍人頭,宣泄自己的欲望和暴戾;有些皇帝喜歡女人,大把大把的往宮里塞女子,好多妃子可能一輩子都沒見過皇帝一面,更別說有幸爬上龍床了;還有些皇帝,閑的實在無聊,就挑撥臣下的造反之心,順便把兒子的欲望也挑逗起來,讓他們給自己這個老子表演,也很惡劣。

  而李承乾,則選擇了實驗人性的塑造。

  李義府、許敬宗這樣的家伙,可以說是官員中妥妥的大反派了。而把一個擁有各種手段,辦事能力一絕的奸臣、佞臣,硬生生給逼成忠臣,絕對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于是,七月馬周上書告老以后,在所有人的驚訝中,不起眼的許敬宗,一躍而成為中書令。而工部一個更不知名的管事張柬之,卻成為了中書侍郎,另一個工部不知名的管事,成為了中書左侍郎。至于中書右侍郎的獲得者——黎勇樹,連履歷都查不到。

  這是李承乾刻意地安排,如今中書令也就是聽著厲害,但實際上的職權,卻沒比中書侍郎多多少。如今中書省的長官是中書令,下轄中書侍郎、中書左侍郎、中書右侍郎。

  有三個屬于自己的人,牽制著許敬宗,總能給他一種孤木難支的感覺。將朝廷的黨派之爭,從大范圍的朝廷整體,縮小分化成為一個部門之間的爭斗,這就是李承乾分化權力的原因。

  因為好多官職雖有權力卻不能徹底主事,這也就導致朝堂之內根本不可能再出現權臣。

  許敬宗走馬上任了,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如今他又獲得了皇帝的委任,主管貨幣改革一事,所以格外的神采奕奕。這第一把火,就被他燒到了戶部。

  盡管許敬宗文采風流,又很能察言觀色,但涉及到辦事兒,則是樣樣精通樣樣稀松。他可以在皇帝面前侃侃其談,涉及到具體實施的時候就有點懵,所以需要戶部的人才幫忙才行。

  但是,獨孤博可不慣著他,毫不猶豫的封駁了中書省的命令。在他看來,同級之間發布命令,簡直是可笑。雖然戶部現在還是六部之一,但是皇帝早就說過,如今的戶部論級別,可是跟三省是一個等級的。哪怕三省現在合并,中書省中書令依舊是頭頭,也是一樣。想要人?雖然同朝為臣,可總得拿出點態度來吧!

  “哈哈哈,獨孤博這老家伙,朕就知道他看許敬宗這個幸進進入三省的家伙不順眼。誰知道,許敬宗剛成為中書令就吃癟了。”

  聽著皇帝的笑聲、看著自己手里的麻將牌、再看看兩側的皇后和武妃,起居郎周瀚有點懵。雖說自己是起居郎,有進入后宮的資格,可是跟皇帝皇后一起打麻將,到底是怎么回事?

  雖然對皇帝大白天就在后宮打麻將的行為頗有微詞,但是看在皇帝還知道關心朝政的份上,周瀚還是好奇道:“陛下既然明知道許敬宗身上有幸進的標記,會被好多朝臣看不起,為何還要把他調任成為中書令?”

  打出一張牌,李承乾笑道:“這個道理其實很簡單啊,因為壓力,才會有動力。不經歷這一遭,許敬宗怎么可能認真辦事兒?越是好強,越是被人看不起,這個人就越會想著用實際的行動來證明自己。

  不信,你看著,這一次的貨幣改革,許敬宗絕對不會出一點的紕漏。換作是以前,誰知道這家伙會不會中飽私囊,用職權給自己家謀求福利?據朕所知,許敬宗這個人愛慕豪奢,花錢的能力不是一般的強啊。”

  眼看皇帝打出來一張五餅,周瀚遲疑了一下,才推倒牌說:“五八餅,陛下,失禮了。”

  李承乾也無奈地推倒牌說:“都說上聽舍得命,可是朕每次都要點炮,真是晦氣。”

  雖然這么說,但他還是從一邊的盤子里拿出了幾個銅幣給了周瀚。

  性格如魏征的人一般都家境不好,幾個一百額度的銅幣,對皇宮內部的賭局而言是小錢,但是對周瀚而言卻是巨款了。

  重新洗牌,再開局,周瀚則繼續問道:“可是陛下,既然您明知道許敬宗不是什么好人,為什么還要用他?”

  打出一張牌,李承乾道:“自從趙公告老以后,秦王府時期的老人就剩下許敬宗一個了。論資歷,他跟中書令是相稱的。而且,伴隨著職權的細分,不管你承認不承認,今后宰相的存在,更多的是為了調和朝堂、調和皇帝跟百官之間的關系。

  這就需要一個左右逢源的人。擅長此道的人很多,但是達到極致的卻很少。曹孟德曾經說過‘用其才不用其人’,這樣的話適合亂世,不適用于重要職位,但是卻很適合宰相這個位置,況且,朕有信心逼得他一直做好人,許敬宗如果能把中書令一直做好,誰說朕的安排就一定是錯的?”

  仔細思索了皇帝的說法以后,周瀚卻只能認定這是皇帝牽強地解釋。不過,史上也不是沒有皇帝這么干過,出于職業操守,他還是決定在起居注中注明這件事,當然,是不帶有任何感情的敘述。至于后人怎么看皇帝的做法,那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打了一下午的麻將,周瀚來了個滿盤皆殺,賺了一大盒子的銅幣,估摸著能有幾貫錢了。打完麻將皇帝嚷嚷著要去洗澡,周瀚只能退下。畢竟,他不是宦官,是不能記錄皇帝后宮夜間生活的。

  抱著盒子走出皇宮,周瀚并沒有先回自己的小家,而是去了西市。

  西市一般情況下售賣的都是國外的好東西,一般情況下,舶來品就等于昂貴。西市市場售賣的物品種類,就導致了來這里消費的不可能是一般人。令周瀚有些無奈的是,自己這還是第一次來這里買東西。

  起居郎,從六品上,每個月都俸祿只有區區五十貫而已,在寸土寸金的長安,如今五十貫的俸祿跟城外五個銅錢沒有多少差別。

  五十貫,滿足日常所需已經很難,更別說買一些享受的東西了。想想自己堂堂京官,妻子生產的時候竟然是請的官府指定穩婆,周瀚就自責不已。

  妻子是小戶人家的閨女,從不計較這些,但是作為男人,他還是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他不是不能獲得額外的收入,事實上歷代起居郎可以說是最容易賺錢的。因為,哪怕是三省六部的主官,都很好奇皇帝的狀態。為了得知皇帝對一件事情的喜怒,很愿意用重金賄賂起居郎。

  而就算事情敗露,皇帝最多也只是換起居郎,卻不會重罰。因為對于皇帝而言,進攻起居郎本身就是污點。而朝中主官,為了下一個起居郎也愿意跟他們合作,也會強力保下暴露了的起居郎。

  貞觀十八年、延興元年、新舊交替之際,周瀚如果愿意,完全可以賺的盆滿缽滿。但是,他沒有,寧可得罪朝中大佬,也沒有暴露皇帝的喜怒。

  西市一角有個售賣香料的店鋪,這是長安最大的香料鋪子,基本上只要你能說出名字的香料,他這里都有。當然,周瀚不是來買香料的。

  眼見一個六品官員進入店鋪,掌柜的按住伙計,親自出迎。

  “客官,不知您想要什么香料?”

  周瀚激動道:“迎春堂藥鋪說,長安只有你這里的乳香是最上品的,是不是?”

  掌柜的毫不猶豫的點頭說:“不滿客官,我家店鋪可是屬于嶺南馮家的,只要是走海路而來的各種香料,上岸以后,就會走河運,爭分奪秒的運回長安。其間,嶺南海港要去掉一批,運到長安還要去掉好多,凡是在本店鋪購買的香料,但凡有一點損壞,您大可以砸掉我們的招牌。”

  掌柜在吹牛的同時,伙計也進庫房把乳香拿了出來。

  打開盒子,掌柜的用絲綢取出一塊乳香說:“客官應該是給家中產婦購買的吧,這乳香確實是產后滋補的絕品,就是價格高一點,不過,這種產婦吃的東西,寧可多花點錢,也不能買那些受潮的次品啊!”

  拿出自己的盒子,周瀚咽一口唾沫說:“掌柜的,我只有這些錢,不知道您能給多少?”

  一旁的伙計看到滿盒子的銅幣,不屑的撇了撇嘴,一般來他們店鋪買東西的,都是商談妥當以后去銀行交易,再不濟也是拿黃金會賬,哪有拿銅幣的?

  但是,掌柜卻不這么看。

  拱拱手,掌柜半欣喜半驚訝道:“客官,可否給小人看看您的銅幣?”

  銅幣而已,看就看唄,周瀚毫不猶豫的把盒子遞給了掌柜的。

  掌柜的在其中翻了一下,拿出一枚銅幣,看了看上面的印記,驚喜道:“果然是幸運幣啊!老天爺,這東西竟然流出宮廷了?”

  看到掌柜手舞足蹈的樣子,周瀚好奇道:“什么叫幸運幣?這不就是一個銅幣嗎?”

  掌柜的上下大量了一下周瀚,問道:“客官身穿從六品上的官服,這般官職能跟陛下接觸的,恐怕只有起居郎了。不知客官最近是不是跟陛下賭過錢?還是在后宮賭的。”

  周瀚更摸不著頭腦了:“沒錯,本官就是起居郎,今天下午一直跟陛下打麻將來著。”

  將硬幣放回盒子,鄭重的還給周瀚,掌柜的也不賣關子了,道:“所謂幸運幣,其實就是編號全部為7的銅幣。延興年發行的銅幣,雖然上面的標記沒有變化,但是,五十額度以上的銅幣,開始印數字了,每一個幣,都是獨一無二的數字。

  正因為如此,好多帶有特殊編號的銅幣,其價值甚至超過了它的幣值。比如生辰幣、連號幣。但是,連號幣中,只有一個數字是市面上找不到的,那就是幸運幣。

  聽說,編號全部為7的銅幣,不止有一個,而這個號屬于陛下,只用于宮內賭錢。陛下認為數字7很是幸運,所以數字7的銅幣,最初是屬于陛下的。客官這盒子里,有好多數字7的銅幣,看樣子是從宮內贏來的,還贏了陛下不少。客官可知道,這銅幣,如果拿到拍賣場去,價值會有幾何?”

  周瀚懵懵地搖了搖頭。

  掌柜的伸出一根手指說:“最起碼一萬貫!”

  聽到這個數字,周瀚驚呼道:“就一個一百幣值的銅幣,值一萬貫?怎么可能?”

  掌柜的苦笑道:“如今長安不缺少富豪,上一個連著五個數字8編號的銅幣,可是拍賣出了五千貫的高價,只因為數字8跟‘發’聲音類似而已。客官這是連號數字7,本身就值錢,更別說這可是獨屬于陛下的錢幣,一萬貫,都是少說了。”

  說完,掌柜一禮及地道:“事實上,在下有個不情之請,我看客官盒子中有很多的幸運幣,不知道可否單獨賣給在下一枚?在下準備送回嶺南,作為送給家主的禮物,當然,價格方面,必然不會讓客官虧,五萬貫,您覺得如何?”

  “五萬貫?”

  家境貧寒的周瀚只覺得自己都要傻了。五萬貫,就為了一枚皇帝的錢幣?

  閉目思索許久,周瀚卻搖了搖頭說:“掌柜的,請恕本官不能做主。這錢幣雖然是陛下輸給本官的,但本官卻不能將它賣掉。明日本官就會進宮,請陛下收回這些錢幣。”

  掌柜的惋惜道:“可惜啊,不過錢幣是客官的,客官自然能做主。”

  戀戀不舍的看了一眼盒子里上品的乳香,周瀚卻只能咬牙放棄。

  見起居郎戀戀不舍的樣子,掌柜的開口道:“這樣吧,客官,我看盒子里也有不是幸運幣的,不如您就拿這個抵賬吧,兩枚就可以了。陛下既然將錢輸給了您,您自然能隨便處理的。陛下輸出來的錢,也挺有意義的。畢竟,陛下可是咱們大唐頂級的打牌高手啊!”

  周瀚懵懵的拿出來兩個普通的錢幣,但還是疑惑不已,怎么從皇帝手里贏出來的錢,到宮外面就這么值錢。

  捧著錢盒子和滿滿一盒的乳香從西市走出來,一直走回家,周瀚才明白了到底怎么回事。

  皇帝既然是打牌高手的話,沒道理輸給自己一個新手。至于皇帝這么做的用意....

  當抱起自己的寶貝孩子的時候,周瀚已經明白了。

  晚飯后回到書房,周瀚嘆了一口氣,終究還是違背自己的職業道德,在“選相許敬宗”這件事上,加入了自己的理解。

  皇帝此舉,實則是看重了許敬宗的才能,瑕不掩瑜,盡管許敬宗私德有虧,但辦事能力還是很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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