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耕結束,李治就被李泰給帶走、窩藏起來了。
上官儀的行動,算是扣上了最后一環。
在李承乾看來,王家是把寶壓在李治的身上,才會舍得把自家的閨女嫁給他的。
從世家一躍而成為外戚,對于王家而言,還有什么是比這個更容易翻身的?
當今的外戚,也就是長孫家,哪怕是在長孫無忌和皇后刻意的控制下,依舊是從一個小家族,變成了巨無霸。最明顯的就是長孫無忌了,雖然他到現在都只是個戶部尚書,只是掛了一個仆射的名,但是論及朝堂中誰最惹不得,那他毫無疑問會是首選,甚至還在房玄齡等人之上。
外戚自古以來就是帝王提防的對象,以王家的底蘊,一旦成了外戚,將會變得無比的棘手。也難怪原本的歷史上,李世民李治都沒能收拾掉五姓,最后還是武則天辦到了。
五月二十五,黃道吉日。但是,宮里卻傳出皇帝病重的消息,在整個長安提心吊膽了兩天的時間以后,太子才出面發布太子教,言皇帝病重需要調養,特提前前往九成宮,朝政由他暫時掌管。
如果換個太子,百姓們沒準兒還要吐槽一下,但是到了李承乾的身上,百姓們得知消息過把癮以后,就歸于平淡了。
太子管理朝政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況且太子名聲在外,他管理朝政,跟皇帝在位沒什么區別。
而就在皇帝的御駕從朱雀大街駛出,轉而前往九成宮的這一天,皇帝本人,事實上已經到了華州。確定戰略以后,他就已經按耐不住自己想要離開皇宮的心思,以需要備戰為由,提前出發。
皇帝這一走,半個朝堂都差點搬空。
武將只要是胳膊腿兒好使的,全部要跟隨。文官方面,吏部尚書張亮,因為對高麗比較熟悉,被皇帝帶走了。戶部尚書長孫無忌,不知道因為什么原因,也被皇帝拽走了。
程咬金帶領換防的軍隊,北上豐州,最壞的情況,甚至做好了放棄北方廣袤草原,固守關內道的準備。
尉遲恭親自帶隊去了松州,提防的是吐蕃。于泰走后,蘇定方兼任了高昌留守將軍,全兵線收縮,準備固守高昌。
薛萬均、薛萬徹兄弟,發兵廓州,并將廓州提升成為了一個重要城池。在這里,不管哪個方向有變化,他們都能支援。尤其是他們的位置跟吐谷渾的精華地區遙遙相望,更是將他們看的死死的。
余下的將領,都聚攏在皇帝的身邊,前往高麗,見證這場雪恥之戰。
正因為如此,所以當六月一日,大朝會召開的時候,整個武將一側,就于泰一個人,孤零零的。
算算時間差不多了,張赟向前一步,扯著嗓子喊:“大朝會始,諸臣工跪拜!”
聽到這個聲音,以房玄齡、杜如晦為首的眾大臣,紛紛跪倒行禮。
本來,對于太子,他們不需要行這樣的禮節的,但是,這一次跟上一次不同。李承乾,不再是用自己的桌椅,而是真正的占據了皇帝的位置,坐在了龍椅之上。
這還是皇帝離開前,特意叮囑李承乾的。因為只有這樣做,才能對朝堂百官形成威壓,免得他不在,一些人就跳脫了。
李承乾盡量用平緩的語調道:“平身。”
等到所有官員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后,李承乾才翻開了一道折子,又看了一遍。
這道折子是房玄齡上的,主要記錄了今天朝會應當討論什么。
仔細看完第一條,李承乾才開口道:“戶部左侍郎獨孤博何在?”
底下的朝臣中,獨孤博急忙起身出班,拱手道:“微臣在!”
“戶部尚書趙公,隨父皇離開了長安,所以,戶部暫時由你擔任戶部尚書。第一批糧草軍械已經起運,在保證遼東無失的情況下,其余各路兵馬也不當薄待。去年歲入頗多,所以父皇離去以前,特別叮囑各地官路的修建,不得停止。內外交加,趙公又不在,你們有信心不出一點差錯嗎?”
獨孤博斬釘截鐵道:“太子殿下放心,不管是內部建設還是邊軍的供給,出現差錯,不用殿下斥責,微臣自己就沒臉在這個位置上呆下去了。只是....”
遲疑了一下,獨孤博還是開口了:“只是殿下,咱們官路的修建,還有兩條運河的開挖,是不是先暫緩一下?歷來有外戰的時候,國內不加建設,是慣例。前朝這么干了,結果您也是知道的啊。”
房玄齡一步跨出,怒斥道:“獨孤博,話不要說的這么難聽。你的意思是,建設之余出兵,國朝必亡嗎?”
獨孤博頓時緊張起來,他要說的就是這個意思。但是,此時在朝堂之上,口出此等言語,有詛咒國朝的嫌疑,真要坐實了這個罪名,他真的擔待不起啊!
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嘴巴子,但是話已經說出口,獨孤博也只能跪倒在地,惶恐萬分。
御座之上的李承乾笑了笑,站起身說:“獨孤博,你起來吧,孤赦你無罪。”
重朝臣都不可思議的看向太子,眼下,太子是第一次真正的執政,皇帝不在,聽說皇后也要出宮玩耍,正帶著后宮嬪妃做準備呢。可以說,現在,長安身份最高的就是太子了。
新官上任尚且三把火,從太子坐了皇帝的位置來看,還是有立威的想法的。
但是,眼下獨孤博撞到太子的懷中,誰知反而沒有被嚴懲。
深吸一口氣,李承乾道:“獨孤博所言,在理,既然在理,為什么不能說?至于詛咒大唐滅亡,我大唐現在國力強盛,又豈是一兩句話就能詛咒得到的?父皇御駕親征,孤執政期間,從未想過不求有功但求無過,而是想著全都做好。
雖然在尚書省執政這么長的時間了,但是,一些事情,孤還是想不全面。所以,孤有什么疏忽,諸位盡管指出就是。至于獨孤博的憂慮,雖然有道理,但是,咱們依然要做。父皇的原話,就是要試一試,試一試我大唐能不能頂得住。
至于國內的工程,一旦情況不對,完全可以暫時擱置。我們付出的代價,或許只是邊境的供給差一些而已。而各個邊境,因為有火藥武器的原因,不會太過于艱難。”
李承乾的話,給眾朝臣都是吃了一個定心丸。皇帝和太子知道這么做的危險就好,如果沒有考慮到,才是危險的。如今既然有所準備,那就沒必要擔心了。
重新坐下,李承乾開口道:“工部左侍郎趙虎何在?”
工部左侍郎趙虎趕緊站出來,拱手施禮。
“工部尚書李大亮不在,工部暫且以你為主。剛剛的話你也聽到了,因為隨時有可能擱置工程,所以今年,所有工程都必須改成以月分工期,各項錢款,也是按月提交。你明白了?”
趙虎道:“微臣明白,請殿下放心,工部段然不會出現紕漏!”
李承乾點點頭,這才揮揮手讓三人都退下。
第一件事宣布完畢,第二件事....
李承乾看了一眼奏折,才繼續提出。
歷次的大朝會,都格外的耗費時間。所以今天的大朝會結束的時候,已經是正午時分了。房玄齡、杜如晦和魏征被李承乾留了下來。
三人跟隨著李承乾進了后殿,見太子派人守衛后殿周圍,就知道有大事兒了。
果然,太子一開口就嚇了他們一跳:
“鄭公除外,房相杜相,您二位家中,有多少家將?武裝起來的話,有多少戰力?”
家族武裝,這是所有家族都會暗地里準備的力量。說白了,家族、勛貴,其實都是皇族的候選人,一旦皇族把自己玩崩了,取而代之的就是他們。泱泱華夏幾千年歷史,才出了幾個農民皇帝?政權的交替,更多是在他們之中輪轉的。
房玄齡和杜如晦沒想到太子問的這么直接,倆人對視一眼,神色緊張無比。
吩咐張赟上茶,李承乾坐下說:“您二位別緊張,孤就是問問。父皇已經離開了,孤猜測接下來,長安將會出現事故,為了讓事故造成的損失小一點,只能是多準備一些力量了。”
見太子這么說,房玄齡才坦白了:“回稟殿下,房家的家將族人,如果武裝的話,差不多能全副武裝三百人。但是如果殿下能夠提供裝備的話,能武裝兩千人以上。如果不計算戰力的話,最多能武裝四千人。”
杜如晦也說:“微臣家里也是這個樣子,怎么,殿下這是....”
李承乾嘆息道:“你們加起來有八千人嗎?也可以吧。軍器監那邊,孤會給他們下令的,房相,杜相,您二位回去以后,立刻秘密召集人手。至于這些人如何隱藏起來,您二位自有分寸吧。”
魏征終于忍不住插嘴道:“太子殿下,您到底要干什么?莫非,是有人想要篡位?”
魏征此言一出,尤其是李承乾的點頭,讓房玄齡和杜如晦魂出天外。
真要出現這樣的事情,那可太可怕了。皇帝的離去,基本把洛陽周遭的兵力抽調一空。至于長安周邊的兵力,則跟著程咬金北上去了豐州,眼下長安最重要的力量,就是金吾衛了。就連太子親率,也跟隨皇帝一起離開了。
金吾衛不過一萬多人,恐怕真的很難做到萬全啊!
同時,房玄齡和杜如晦也清楚,太子邀請他們參與防守,提供機會的同時,也給了他們一份誘惑,一份鋌而走險的誘惑。
但是,如何選擇。
已經不用說了!
房玄齡嚴肅道:“既如此,老臣這就召集家中力量,還請殿下委以首領,負責調配。”
杜如晦也說:“原高昌留守于泰,現在不是留在長安嘛,殿下不妨讓他領導我二人家中的力量。”
于泰曾經是親率大將軍,倆人還是清楚的。直接交出指揮權,也算是他們表忠的一個方式。
李承乾卻搖了搖頭說:“不用,于泰孤自有安排。杜澤、房遺義雖然跟隨親率離開了,但是,杜荷和房遺愛還在。既如此,就讓他們作為統領吧。”
房玄齡和杜如晦對視一眼,再看向太子的目光不由得多了一點什么。如果真的發生篡位的事情,那如果能夠平息,絕對是大功一件。家中長子都不用發愁,幼子也去了遼東,如今,二子也迎來了機會。
拱拱手,杜如晦當機立斷道:“殿下可還有別的吩咐?事情宜早不宜遲,老臣這就回家做安排。”
李承乾搖搖頭:“沒有了,您二位做的隱蔽一點就好。”
房玄齡和杜如晦拱手行禮后,匆匆的離開,就留下了魏征一個人。
魏征知道,自己被留下來絕對是有事兒的,但是,有人妄圖篡位這種事兒,他實在是沒辦法參與其中。畢竟,他家的奴仆加起來,都不超過十個,更別說他身體衰弱,兒子也沒什么武力了。
拱拱手,魏征問道:“太子殿下,咳咳,將老臣叫來,也是有事?”
李承乾點點頭說:“今天孤將您留下來,是要問問您,還有誰可擔侍中之任?”
魏征想了想才說:“侍中之職,殿下問這個干嘛?不過要老臣來說,大理寺卿戴胄,很是合適。除他以外,余者碌碌。”
戴胄啊,李承乾道:“既如此,那您就辭了侍中的職責,讓戴胄暫替吧。”
雖說對官位得失不怎么在意,但是自己的官職被剝奪了,還是嚇了魏征一跳,焦急的問道:“殿下這是為何?老臣在任期間,似乎沒出什么差錯吧。”
李承乾無語道:“您今年已經六十有一,以咱們大唐的平均壽命,這個年紀已經進入老年人的行列了。《禮記》云,七十以上者致仕。咱們大唐雖然沒有固定的致仕標準,但是一般也是六十五到七十歲這個年紀致仕。
本來,以您的優秀,孤也希望你多在職幾年,為大唐做貢獻的。但是,孤希望到了年紀以后,致仕的是一個健康的魏征,而不是病死任上。這段時間,門下省頗為操勞,相比您已經力不從心了吧!看看,呼吸急促不說,已經開始咳嗽了。
很快大唐跟高麗就要開戰,到時候,會更忙碌。以你現在的身體素質,能頂得住嗎?所以,孤暫且剝奪你的職位,等你回家養好身體,再回來吧。”
說完,李承乾就擺擺手,命張赟把魏征送出去。
魏征也知道自己需要休息了,對于太子的安排,也是很感動,拱拱手,一聲不吭的回家了。
大權在握的感覺就是好,不管做什么,只要是對的,只管下令就好。
在給戴胄寫了一道太子教,委任他暫時兼任侍中后,李承乾才回到了東宮。
很巧,長孫就在麗正殿,教自己的大孫子喊皇奶奶。
小夢宇倒也學得快,沒多久就學會了。現在,只要他喊一聲“荒奈奈”,長孫就能樂半天。
見李承乾回來了,長孫抱著李夢宇,開口說:“你也夠狠心,知道皇宮危險,硬是把孩子也留下來。既然本宮都能出宮去,為什么就不能帶上孩子?”
李承乾苦笑道:“您一個人出去,已經是極限了。走的人再多一點,很容易就打草驚蛇。況且,東宮已經挖好了地道,事發的時候,還是能把孩子給送走的。”
見長孫還要說什么,李承乾趕緊說:“您可千萬別說留下來的話,要是您有點什么閃失,父皇回來能剝了兒臣的皮。況且,只有您,才夠資格帶著后宮重要的嬪妃離開。誘餌有東宮一個就夠了,您啊,還是在青雀那里等消息吧。再說,青雀不也有兒子了?您在那里也不孤單。”
憐惜的看了一眼大孫子,長孫伸手在李承乾的腦門上點了點,小心的把孩子遞給蘇媛,這才帶著自己的爪牙揚長而去。
伸手從蘇媛的懷里把兒子要過來,掂量了一下輕重,李承乾不由得對兒子未來的體型擔憂起來。
不管是自己還是蘇媛,都不胖啊,怎么兒子反倒是壯實的一批。相比較之下,夢月就瘦弱一點。
“秀秀那里的地道,已經偽裝好了吧!”
蘇媛點點頭說:“偽裝好了,整整一間偏殿,專門挖開了一個地道口。并且,武器已經秘密運輸并儲存到那間偏殿里了。夫君,真的會發展到那一步嗎?”
李承乾抬頭看屋頂,苦笑道:“誰知道呢,最壞的情況,大概就是這樣了。不過,以我的猜測,至少在咱們大唐跟高麗正式開戰以前,應該還是沒事兒的。等高麗的戰斗打響,你就偷偷搬到宜春宮去住吧。如果傳來警訊,記住,別傻乎乎的留下來,抓緊跑。保護好孩子,才是你的任務。”
蘇媛點點頭,忍不住伸手搭在夫君的肩膀上,倚靠上去,享受這種溫和堅定的感覺。
在她另一只手的懷抱中,李夢宇也掙扎起來,很自然的就爬到了李承乾的肩膀上。
蘇媛一驚,剛要把孩子抱下來,卻被李承乾給拒絕了。
就讓兒子跨坐在自己的肩膀上,李承乾伸手摟住小夢宇的屁股,頂著他走動起來。
一串笑聲,頓時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