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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九章 耿不曲的孫女

  小小的游戲,硬是完成了智商上的高端較量。

  在鏖戰了一個下午的時間以后,終究是李承乾更勝一籌,成功的把武媚給t光了。

  能看能動手,就是不能動槍,反而是一種折磨。所以五子棋打賭t衣服,也只是進行了一次而已。接下來,可是有十多天的時間啊!

  在山頭上,隔離了半個月以后,李承乾才終于被孫思邈準許過去了。

  半個月的時間里,令人意外的是,接種了牛痘的人,沒有一個被虜瘡病人傳染的。如果說剛開始還是提心吊膽的話,接連幾天沒人出事兒以后,大家就放下了心思,全心全意的幫助虜瘡患者。而十幾天的時間過去,就徹底放下了擔心。

  十幾天的接觸都沒人被過繼,就說明牛痘的接種,果然是有效的!

  這十幾天的時間,每天都有新的病患被送來,同時,也總有人被抬走,在同樣患病的親人撕心裂肺的嚎哭中,于最底下的梯田內火化掉。

  只能火化,這樣才能保證病毒被徹底消滅了。否則的話,尸體掩埋,誰敢保證不會經由一些中間的動物宿主,繼續讓病毒擴散?

  不過,也有挺過來的,特別是剛剛患病的,十個中有七八個能挺過來。

  說到底,虜瘡病毒的致命只是一方面,為虎作倀、助紂為虐的,還有傷口的感染。雖然是夏天,但是在孫思邈的醫療團隊正確的照料下,傷口感染被解決,病中的發燒被遏制,再加上補藥的輔助,還是有很大的概率能平安度過危險期的。

  只是,病后留下來的麻子,就不是藥物能夠解決的了。不過,跟生命相比,區區外貌....

  這話還真說不出口。

  進入臨時醫院,李承乾首先就是去見了孫思邈。或許是最近幾天病患的存活率提升的原因,孫思邈的樣子雖然疲憊,但是神色還算是平靜。78

  同樣在接受治療的還有夷州的刺史方晉,作為最早一批感染上虜瘡的患者,他的情況也不容樂觀,雖然叫囂著要回去主持大局,但依舊被孫思邈給綁了下來。166

  啪在病床上的方晉,一臉痘痕的樣子,無論如何也算不上文雅,但是,當從孫思邈口中得知他的做法以后,李承乾卻是肅然起敬。

  南州刺史蕭晨,夷州刺史方晉。如果這場災難過后要論功勞的話,他們無論如何也是第一梯隊的,只是因為身份的原因,才要落后于孫思邈。但是,不可否認的是,他們的確立下了大功。

  虜瘡啊,染上九死一生,沒人會蠢到拿自己的命去賭九死一生的賭局,但是他們兩個依然是這么做了,只能說明他們是真的在盡職盡責。

  見到太子,方晉本想起身,結果只是撐著爬起來了一點,就又趴了下去。他的后背上也有痘痕,還很嚴重,只能趴著。

  “微臣失禮了,這就爬起來。”

  李承乾坐到了床邊,開口道:“身體沒力氣就別勉強自己了,孤也不缺你這一點禮數。不過非要論起來,反倒是孤要代表朝廷,甚至代表父皇,對你行禮啊。孤雖然被孫道長趕到對面山頭,但還是知道你們做的事情的。

  南州夷州因為你們自主的限制,所以虜瘡的擴散并不嚴重,一些村莊得以全莊保全。這,可以說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說完,李承乾站起身,對著方晉拱手施禮。

  趴在床上的方晉嘴唇嗡動,卻怎么也說不出話來,淚流滿面。

  他已經盡力了啊!在接到朝廷的預警時,就已經傳令全州,要求所有縣令必須把朝廷的命令貫徹執行。但是誰知道,災難沒有發生,誰也不放在心上,集市一樣召開,走親訪友依然隨意。所以,等災難爆發的時候,規模一度讓他有拔劍自刎的想法。

  災難發生以后,他不顧虜瘡的危害,在把家人都妥善安排好了以后,就離開州府,親自指導各村莊的自閉防守,指導已經患病的百姓都集中居住,等待朝廷的救援。也是在這期間,他雖然戴著面紗,裹得嚴嚴實實的,卻依舊被過繼了。

  本來想著自己如此舍身忘命的,不是為了榮耀,是為了百姓。可是當看到太子對自己行禮的一幕,他忽然發現,自己對榮耀,竟然也是一樣的看重。或者說,他最希望自己的行為,能夠被朝廷,或者說皇家認可啊!

  張開嘴,方晉那沙啞的聲音響了起來:“微臣只是做了自己應該做的事情而已,不過,太子殿下能夸贊微臣,微臣還是很高興的。只是可惜,蕭晨那老混蛋,已經聽不到殿下的夸獎了啊。他家大兒子,現在行使著刺史的職權,估計過不了多長時間,也會被過繼。

  太子殿下,微臣有個不情之請,還請太子殿下答應。”

  李承乾重新坐下來,用力的點點頭。

  “微臣請求太子殿下將蕭絕送走,蕭晨的小兒子早夭,就這么一個兒子,蕭絕雖然成親了,卻只有一個丫頭。微臣實在不忍心看蕭家絕后啊!”

  李承乾苦笑道:“你不忍心,孤又如何忍心?放心吧,孤前些天就已經下令,命人把蕭絕給抓過來了。關于南州刺史,朝廷很快就會派來兩個。令人驚訝的是,這兩個刺史之前雖然只是縣令,卻是生過虜瘡,并且活下來的。

  以前沒有孫道長的團隊幫著治療,這人依舊活了下來,如今你有孫道長的幫助,肯定也能好起來的。所以啊,孤現在給你下令,別想那些沒用的了,現在安心治病最重要。”

  方晉點點頭,已經疲憊到很難說出話來了。

  因為虜瘡皰跡嚴重的原因,每到換藥的時候,就會不時的想起一聲慘叫聲。

  孫思邈利用酒精泡藥,制作出了一種類似云南白藥氣霧劑的藥水,根據效用調整配方,而用在這里,就是消炎活血祛瘀和生肌了。但是,不管是什么配方,酒精直接接觸傷口的滋味,也不是好受的。

  看到一個孫思邈的學生走過來,要給方晉換藥,李承乾就起身避開,看著他換藥。

  揭開紗布,才能看到方晉背后的傷口有多恐怖。別人是大片的痘痕,他的卻是大片的血肉模糊,這一看就是被衣料磨破以后,又發炎了。

  藥水抹在傷口嚴重的后背上,方晉卻沒有一點的反應。

  就在孫思邈的學生還要再抹一點的時候,李承乾制止了他,伸手在方晉的脖子上摸了一下,擺了擺手。

  沒了。

  先是蕭晨,現在又是方晉,兩州的刺史,全部離世了啊。

  鼻子一酸,李承乾仰頭看天,眼淚依舊是流了出來。

  疾病無情!

  從長安趕過來的這一個月的時間里,誰知道兩州到底有多少人沒能等到朝廷的救治?

  眼睜睜的看著兩個道士走過來,用擔架把方晉抬走了,李承乾只好跟隨著出去。

  剛剛抵達這里以后,親率收集的干木柴,有好大一堆,但是到現在,已經沒剩多少了。方晉的家人不在,為了防止他的骨灰丟失,李承乾治好守在一邊,等著收集他的骨灰。

  道士們還是比較有用的,除了能搭一把手以外,火化的時候,還能念經超度一下亡魂。因為他們的存在,臨時醫院這里,至少是沒有出現恐慌。

  方晉的骨灰,被李承乾帶回了自己的帳篷。沒有牌位,沒有香燭,只能是在他骨灰壇子前面放了兩碟饅頭,就算是祭奠了。

  心情不好的不只是他一個,武媚在外面幫忙了一段時間以后,回來后,看到夫君,就大哭起來。

  她不是怕病人的慘叫,也不是怕病人的慘狀,只是不忍心看那么多人的受苦。

  沒辦法用言語安慰,李承乾也只好緊緊的抱著她。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這是現實,如果可能,他也想在穿越的時候帶個神醫的系統,或者干脆當個掛逼,一揮手之間就治好所有人的病。但是,這是現實。

  吃午飯的時候,沒人說話,就算有開口的,也多半是討論各自擔當病房里的病人。至于孫思邈,更是喝起了酒。要知道,他以前可是滴酒不沾的,最多暖身子的時候拿酒當藥喝點。如今借酒澆愁,還是第二次。

  耿不曲和張赟的臉色也不太好,特別是耿不曲,看起來就像是死掉了一樣。

  對于這個一手為自己締造了暗衛的老人,李承乾還是很尊重的,雖然關心,卻也沒問。

  快速的吃完飯以后,耿不曲就走開了。

  看著耿不曲離開的背影,李承乾才看向張赟,露出一個詢問的表情。

  張赟嘆了一口氣說:“三號木屋里面,都是孩子,其中有一個九歲的小女孩兒,她家里人都因為虜瘡死掉了,成了孤兒,于是,耿老就認她當了孫女,每天幫忙完事以后,都回去陪著她。但是,這兩天,那孩子的情況不太好,很可能....”

  九歲的孩子啊,雖然這么說很殘忍,但是李承乾覺得,正確的救護,沒能庇護成功的三成里,有兩成分別是上歲數的老人和不夠歲數的孩子。

  壓抑....

  如今身在醫院內部,李承乾清楚,就算自己找別的方法轉移自己的注意力都不行了。血淋淋的現實就發生在身邊,莫說下棋脫衣服了,就算是有一臺聯網滿電的手機在這里,他也沒辦法忘記。

  第二個吃完飯的是孫思邈,吃完飯以后,他并沒有離開,而是拍拍手,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自己這里。

  “諸位,老道在這里說幾件事兒。第一,老道發現有些人,見病人的病情嚴重,就開始疏忽,本來應該一日兩換藥,變成了一日一換甚至是不換。雖然咱們的藥消耗的很快,但是這種事兒,依然是不對的。在病人徹底離世以前,我們必須給予他們足夠的信心。奇跡,并非就一定不會發生。

  第二,咱們的肉食蔬菜,有些短缺了,距離下一次補給送達,可能還有兩三天的時間。在這期間,病人的補給不能短缺,咱們閑暇的時候,到附近挖野菜吃吧。

  第三,已經病愈的人,想要離開的,咱們不阻止,留下來的,就盡心盡力的教導他們怎么護理病人。過段時間,他們要代替咱們返回兩州州府,救治那里的病人。至于留下來卻又不想學的,就讓他們組成運輸隊,去涪州邊界,往這里運送物資。都聽清楚了嘛?”

  眾人自然是連聲答應下來,特別是被說中第一點的,更是羞臊的不行。

  說完這些,孫思邈又走到了李承乾這邊說:“得給長安去信了,咱們這的藥有點緊張,要是對南州夷州也送人過去,就絕對不夠了。”

  雖然孫思邈也害怕把虜瘡給蔓延出去,但事情重要,也只能賭一把。

  李承乾點頭說:“既然您都這么說了,我就給長安去信。不過您也放心,這封信,我會寫給涪州刺史,命他找人抄錄一份再送出去。同時,接觸信件的人,一定要隔離觀察,如此一來,幾乎九成的可能,能杜絕虜瘡的擴散。”

  送信求援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李承乾也準備要一批汽油。不管是這里的臨時醫院,還是兩個州府,作為病人集中居住的地區,無論如何也是要穩妥的來一次滅毒,并且隔離五年時間的。

  這樣處理,要是虜瘡還會在這個區域復發,他也只能服氣了。

  聽了李承乾的主意,孫思邈也覺得應該,決定在信件上署上自己的名字。

  書信很快就送了出去,雖然身為太子,但是在寫完信以后,李承乾也加入了醫師的隊伍。當初在戰場的時候,什么樣的場景沒見識過?眼下雖然慘烈,但還是能接受。

  至于耿不曲,李承乾覺得,不要過多的去關注比較好。這個時候的他,恐怕最需要的是一個奇跡。而且,他也祈禱那個孩子,能夠創造出一個奇跡來。

  如此這般,又是三天的時間過去了。

  第四天,李承乾在給一屋子的患者檢查了疤痕,走出帳篷的時候,正好看到梯田最底下的濃煙升起。

  因為風口的緣故,濃煙并不會飄到營地這里來。濃煙不需要操心,可是令人擔心的是,此時坐在梯田邊的人影,怎么看怎么像是耿不曲。

  難道....

  心里一酸,李承乾只好快步的走過去。

  離得近了,才發現耿不曲在喝酒,味道雖然不沖,但是還是不對,看樣子是酒精摻水弄出來的。

  察覺到身后的腳步聲,不用回頭,就知道是太子來了。

  耿不曲嘆了一口氣,似乎是在講話,又似乎是自言自語:“這孩子跟當初的老奴很像,都是九歲的時候沒了家人。當初老奴遇到的是瘟疫,不知道怎么回事兒,染上瘟疫以后,就那么痊愈了。但是,老奴的家人,卻一個接一個的死掉了。

  每走一個家人,老奴就會拿鏟子,挖一個坑,把人埋進去。九歲的孩子,挖坑能多快?最后埋母親的時候,老奴還是吐著埋的,真是不孝啊。這小丫頭也是一樣,聽她講埋父母的時候,老奴就像是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

  現在老奴雖然依舊是一介宦官,但是因為在殿下的手下做事,還是挺有地位的。老奴想好了,就認這丫頭當孫女,守著她長大,給她找一個家境殷實的人家嫁出去。但是誰能想到,剛染病的時候還笑得很漂亮的小丫頭,就沒能扛過去呢~”

  聽著耿不曲的講述,李承乾只覺得喉頭梗的厲害,眼睛也酸的嚴重。

  誰都有不堪回首的往事啊,自己不也一樣,上一世,父親節母親節聽到別的孩子吹噓自己做了什么的時候,不也只能大喊一聲“報告,老師,我要去廁所”?

  又一個腳步聲響起,李承乾回過頭,只見孫思邈面色沉重的走了過來。

  見耿不曲在喝酒,還是酒精摻水的酒,他并沒有阻攔,而是坐到了耿不曲的右側,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半晌過后,孫思邈又站了起來,轉身離開。

  李承乾回過頭,懵懵的看向老孫,只見他搖了搖頭,還嘆息了一聲。

  再看向耿不曲,李承乾也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老人們垮掉的理由有很多,可能是白發人送黑發人,可能是摔了一小跤,甚至是可能是突然沒了樂趣。

  不管是因為什么,連孫思邈都搖頭嘆息了,耿老,應該也要離開這個令人心酸的世界了。

  站起身,轉身離開,李承乾覺得沒必要說一些離別的話語了,對于現在的耿老來說,或許新認的孫女,才最重要。

  才走兩步,后面就傳來了耿不曲的聲音:“殿下,沒能護送著您登基,是老奴最大的不忠。老奴雖然為殿下調教出了一些高手,但是真正繼承了老奴衣缽,并且夠資格被您重新委任暗衛首領的,只有一個人—飛鷹。您回到長安以后,他自然會找機會見您的。”

  李承乾答應一聲,就轉身離開。

  營地里,得知消息的張赟,正飛奔而來。

  李承乾原地站定,等著張赟一起回去。

  張赟很直接,只是跑到耿老的面前,磕了一個頭,就離開了。

  主仆二人匯合,誰也沒有多說什么。

  有些時候,過多的話語,其實是沒有什么意義的。

  靜靜的送別,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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