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的怕了!
李承乾微微驚訝,但還是伸手拉住了李祐,再這么磕下去,這家伙不腦震蕩也要破相了。
趁勢蹲下來,李承乾道:“不牽連你母妃沒問題,甚至就連不追罪你都沒問題。咱們雖然并非一母同胞,但是孤依然是你的大哥。李祐,當大哥的問問你,你知道自己錯在哪里了嗎?”
“錯?”
李祐迷茫了,真要說的話,他還真不知道自己錯在哪里了。在他看來,有罪的應該是那混蛋燕弘亮才對啊!
見李祐茫然的樣子,李承乾不由得頭疼起來。這不是目不識丁的那種蠢啊,更像是“何不食肉糜”的那種蠢。李祐自小在皇宮長大,最多也就是識字,學習過禮儀,但是不等心智成熟,就被派到地方就藩了。在陰弘智的引導下,這家伙其實還是保存了一片白紙的心。只不過,這片白紙上被陰弘智給畫滿了亂七八糟的東西。
“你錯就錯在太相信你的舅舅了,雖然咱們不是一母同胞,但是,你覺得是哥哥更親還是舅舅更親?肯定是哥哥啊!事到如今,你還不明白嗎?你看看你舅舅給你招來的都是什么人,不信你把這些人頭拿石灰給腌了,送回齊州,你看看有多少百姓恨不得把他們的腦袋給剁碎。言盡于此,關于你的處罰,皇兄我會幫你周旋的,也斷然不會影響到你母妃,這一點,哥哥在這里能跟你保證。”
雖然還是迷茫,但李祐還是恭敬道:“多謝皇兄!”
一直以來,他都害怕自己成為太子的目標。沒辦法,太子實在是太強大了,強大到了本來存在的立嫡紛亂聲音都徹底消失掉了。退一萬步,就算太子倒霉了,替補也永遠輪不到他們,上一輩的冤孽,流傳到他的身上,依舊是無法洗去的污點。
曾經,也是陰弘智的勸諫,他才覺得自己實在是危險,聚攏這么多的人,就是為了保護自己。可是現在看來,別說這些人了,再多十倍,也無濟于事。要知道,如今守衛在東宮宮門前的,只有幾十個人啊,親率的人數,可是有兩千!
不過,現在他至少認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太子皇兄真的不想要他的命。如果皇兄真的要對付他,那這件事就是最好的機會。行刺太子,就算他也是皇子,那除了徹底開出皇室名冊,貶為庶民,沒有別的可能。到那個時候,自己的死活,不是已經注定了的?
眼看李祐的慘狀,李愔不由得升起幾分兔死狐悲的感覺,忍不住走上前攙扶李祐。
就在李愔的胳膊攬到李祐的腋窩,本來已經前行準備處理事情的李承乾,忽然又回過頭來說:“李愔,聽說你養的幾條獵犬特別出色?”
李愔的胳膊一僵,但還是老實回答道:“是的皇兄,皇兄是想要?臣弟可以送你幾只!”
顧不得猜想太子為什么這么問了,此時暗自恐懼的李愔,只想抓緊“破財免災”。
李承乾吹了聲口哨,頓時東宮門口一個黑影快速的跑過來,圍著他轉圈兒。
指指黑炭頭,李承乾笑道:“孤自己有狗,要你的狗干什么?聽說你在蜀中的時候很喜歡打獵,正好親率又被兵部坑了,要入秦嶺幫著周邊百姓清理一次野獸,正好帶你去玩玩。”
說完,李承乾就轉身走了。
東宮門口發生了這么嚴重的事情,金吾衛早就過來了,常何那里,還需要解釋一下。
“啊?”
李愔只是驚訝了一下,隨即腿就軟了起來,他跟李祐又不一樣,李祐是被人帶著犯錯,自己實際上只是不知道分辨是非而已。但李愔不一樣,他很清楚自己干的事兒可不是什么好事兒。他敢肯定,太子皇兄才收拾完李祐,沒道理好好對待他。
如今重提打獵的事情,多半是要接著收拾他了!
確定這一點后,李愔的腿更軟了起來。
李祐見他抱著自己的胳膊卻不用力,不由得罵道:“你到底要不要扶我啊!不扶別擺架子!”
被李祐這么一喊,李愔才驚醒過來,把李祐拽起來,并伸手幫他拍打衣服上的塵土。
李祐微微皺眉,他可不認為剛打完仗的倆人,能好到幫對方拍打衣服。
果然,拍打干凈以后,李愔拉住了李祐的胳膊:“李祐,不,五哥,這次你得幫我啊!太子皇兄明顯是要收拾我了!我在蜀中縱獵無度,不少官員都彈劾我了。太子皇兄提起打獵的事情,肯定是這個想法!”
李祐甩掉李愔的手,道:“現在知道叫五哥了,打我臉的時候你怎么沒想想?得,要我看,你就受著吧,我都這慘樣了,自顧都不暇,哪有辦法幫你?”
伸手摸了摸額頭上的淤青,李祐不由得一陣齜牙咧嘴。雖然磕頭丟人,但是磕頭能換來母妃的安全,他覺得很值。
金吾衛的動作很快,東宮門前的尸體,被抬走了,等待這些人的將是頭顱送去齊州,平部分的民憤,身體則是丟到亂葬崗任由野狗吞噬。
燕弘亮算是比較幸運的,雖然他是行刺太子的兇手,但是因為獲得了方朔和李承乾兩個人的尊重,至少能留個全尸。
親率后勤隊的隊員本身就學習了醫術,所以就在現場給方朔處理起箭傷來。那一支箭射中了方朔的后肩膀,箭頭堪堪在前面透出來。戰場經歷多了的都知道肩頭這里有好多的經脈,稍有不慎就會扎破,輕則大出血,重則殞命。
所以當后勤隊隊員權衡利弊以后,決定讓箭頭從前面透出來,剪掉箭頭再把箭桿抽出來。
于是,在李祐和李愔目瞪口呆的注視下,眼睜睜的看到箭桿穿透肩頭,而方朔卻面不改色的一幕。只有額頭抽動的青筋和汗水證明了這個人是會疼的。
箭桿去掉了,但是因為箭頭生銹的原因,還需要用酒精清洗傷口,而且是全面清洗。
李祐李愔一直都以為什么“關公刮骨療傷”的故事是扯淡,擱他們身上,手指頭砸一下都能叫出來,刮骨療傷如何能忍得住?
可是就在他們面前,方朔給他們上了生動的一課,證明了確實有人能爺們到這個程度。
情不自禁的伸手碰碰李愔,李祐低聲道:“皇兄從哪兒搞來這么多勇士?我以為剛剛那個一拳干掉燕弘信的家伙已經夠猛了,現在看來,這個家伙也不差啊!”
跟李祐不一樣,李愔沒少聽哥哥講親率的事情。張了張嘴,他才開口道:“都是皇兄練出來的啊!你要知道,皇兄剛剛成為太子,就開始訓練親率了。我哥哥說過,親率是當之無愧的兵王,甚至還要超過父皇的玄甲軍。”
一想到自己雖然逃脫一命,但也算是得罪了太子,李祐不由得打了一個哆嗦。
方山已經帶人將東宮門前的血跡清洗光了,現在東宮的宮女宦官已經在用沙土清理地上的薄冰了。
見李祐李愔還在這里傻站著,方山走過來拱手說:“兩位王爺,太子有令,從今天起,您二位就要住在東宮了。因為您二位也是有家室的王爺,住進東宮于禮不合,所以,您二位只能住在東宮朝堂。不如,您二位這就跟奴婢過去?”
想到太子的強大,李祐和李愔甚至不敢跟面前的宦官失禮,老老實實的點頭,跟著方山去了東宮朝堂。
所謂的東宮朝堂,就在東宮重明門對面,跟左右春坊、家令寺并列。不過因為太子已經擔任尚書令,用不著這“模擬”的地方了,所以除了左右清道等率府劃歸巡邏守衛東宮的親率士兵居住以外,都空了。太子左庶子孔穎達,也笑著辭去了自己的官職,甚至直接告老,跑到學院教書育人去了。
東宮朝堂自然是比不上居住的大殿舒適的,但是李祐李愔不敢有一點的怨言。見識到了太子的恐怖,他們根本生不出一點忤逆的意思。
東宮門口也屬于皇城,出了這么大的事兒,自然是要上報皇帝甚至通報百官的。
當常何跟李承乾聯袂拜見皇帝的時候,正在訓練年宴上秦王破陣樂隊伍的李世民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揮手斥退舞者樂師后,痛苦的按住額頭說:“讓朕緩緩,讓朕緩緩,太子啊,這是第幾次了?侯君集一回,不過當時沒打起來,在岳陽的時候,你還誣陷了武家兄弟謀反,現在又來?”
雖然聽清了皇帝說得什么,但是常何暗自咬舌,決定什么都沒聽到。
李承乾自然不認為東宮門口的動靜能瞞得過皇帝老爹,畢竟如果長安是一張蜘蛛網的話,他就是中間的大蜘蛛,任何的風吹草動都不能瞞過他。
見皇帝又揮了揮手,早就練成人精的常何當即拱手道:“啟稟陛下,微臣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沒聽到,微臣告退!”
說完,就像屁股著火一樣的溜走了。
見常何也跑了,李承乾干脆又上前幾步,走到錦塌前拱手說:“父皇,兒臣誣告武家兄弟謀反不假,但是他們也確實值得這個罪。兒臣您應該是了解的,如果不是必要,您覺得兒臣干嘛要誣告陰弘智啊,再說,不只是東宮所屬,金吾衛當時也已經趕到附近了。要不是兒臣的部下劉莽忠心護主,您可就沒有大兒子了!”
李世民哼了一聲說:“擅長射箭的人都擅長躲避,當時就算沒有你那個部下護著,朕相信你也絕對能避開。一個射箭的好人才啊,可惜被你弄死了。現在沒有外人,你跟朕說說,這一次又是為了什么?”
李承乾拱手道:“就是為了讓李祐能改好!父皇您不知道,李祐雖然混賬,但是他的罪責在于不知道明辨是非,被陰弘智給忽悠住了。現在還只是開頭,往后只會愈演愈烈。陰弘智為什么要引誘李祐招攬人手?父皇您應該比兒臣清楚吧!只是兒臣不解,您為什么還要把陰弘智留在李祐的身邊?這不是硬生生的把李祐推向深淵嗎?”
在來的路上,李承乾就已經猜測到了一些東西。以皇帝的恐怖,他能不知道陰弘智打的什么算盤?可是這樣,他依舊選擇了放任,想要看看陰弘智有沒有直接起事的膽子。皇帝缺少對手,培養對手不是事兒,但是,把李祐給坑進去了,可就過了吧!
雖然不是第一次,但李承乾還是覺得,給李世民這個皇帝當兒子,真是不輕松啊!
李世民眼神難得的露出一絲精光,笑道:“朕這也算是給你排除阻礙了,怎么,你要不領情?李祐要是行了那叛逆之事,是咎由自取,你恐怕還怪罪不到朕的身上吧!”
怎么說?怎么答?
想起一個答案,李承乾甚至又有了一種落荒而逃的感覺,這一次,可就不是嶺南了。
堅定了一下內心的果決,李承乾還是拱手道:“不知道父皇是否聽過這樣的一首詩:種瓜黃臺下,瓜熟子離離。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三摘猶自可,摘絕抱蔓歸?”
李世民從原本的側躺變成了坐直,李承乾雖然低著頭,但是依然能看到李世民那攥緊的拳頭。完蛋了,這次恐怕要挨揍!
不過,讓皇帝再這么玩下去,鬼知道會變成什么樣子?不只是李祐,李承乾極度懷疑李愔也是他的縱容才變成這個樣子的。他們倆尚且如此,別的皇子呢?恐怕也差不多吧!
許久之后,想象中的巴掌也沒有糊到身上,李承乾抬起頭,只見皇帝不知道什么時候離開了錦塌,走到一邊倒了兩杯茶,喝著一杯,另一杯遞到了自己面前。
伸出手接過茶杯,李承乾很疑惑皇帝老爹為什么就把怒氣壓下去了。
一杯茶慢慢喝完,李世民才開口說:“既然你覺得不妥,朕不繼續就是了。只是承乾,朕在的時候還能壓制百官,等你繼承皇位以后,要是再出現這樣的事情該怎么辦?難道你要頂著‘殘殺同胞’的惡名下手嗎?”
喝了一口茶,李承乾抓著茶杯拱手道:“兒臣覺得,這樣的事情很難發生,就算發生了,哪怕是青雀,兒臣也能下得去手,也不怕罵名。真心相待卻養出一個白眼狼,兒臣憑什么不能下重手處理?有這個理由在,不管站在大唐國土的哪個地方,兒臣都是有理的!”
伸手在李承乾的肩膀上拍了拍,李世民笑道:“但愿到時候你真的能這樣吧!也罷,陰弘智,朕會打斷他的兩條腿,流放嶺南,終生不得還鄉,你別看陰妃那個樣子,事實上她對自己的哥哥也頗有怨言了。朕留他一命,已經給足了陰妃和李祐的面子。至于齊州的善后,朕就交給你了。你現在也是尚書令,朕給你調動府兵的權力。”
說完,李世民煩躁的擺擺手,又回到錦塌上側躺了。
李承乾拱手領命,走出了殿外,讓舞者樂師重新進去。
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陰弘智的命留著不留著沒什么區別。打斷雙腿流放嶺南,已經相當于變相的弄死他了。
就是聽著好聽點而已。
李澗鬼一樣的出現在李承乾身邊,伸手遞上了一道令牌,還有一個純金的虎符。擁有了這兩樣東西,李承乾作為尚書令,卻能越過皇帝的流程,直接號令地方府兵。當然,肯定是有制約的,也不排除秋后算賬的可能。
收起令牌和虎符,李承乾直接去了兵部。
雖然三省六部已經沒什么事兒了,但是還是有值班的官員。
兵部今天的值班官員是兵部左侍郎周常明,李承乾壓根就不認識這個家伙。原本的趙子安甚至都不知道調到了哪里。真是鐵打的大佬流水的小佬啊!
掏出皇帝的令牌和虎符,李承乾就在兵部給齊王府長史薛大鼎寫了一封信,命他動用齊州府兵,將齊王府上下的牛鬼蛇神全部抓捕,打入齊州大牢,交給齊州刺史審訊,有罪論罪,無罪杖責以后趕出去。
完成這一切以后,李承乾才回到東宮,沒有跟阿史那雪和秀秀一起用晚膳,而是在崇教殿招待了李祐和李愔。
這兩個無法無天的家伙已經收斂了很多很多,看起來言行有禮,跟翩翩公子一般。
邊吃著飯,李承乾邊對李祐說:“孤已經下令,調集齊州府兵,查抄你的齊王府了。李祐,以后長點心眼,你積蓄那么多的所謂死士干什么?知不知道,這樣的行為,往小了說是逾制,往大了說,那可是蓄意謀反啊!”
聽到“謀反”的字眼,李祐的筷子都戳到鼻子里了,甚至沒拔出來就連聲道:“皇兄,臣弟沒有謀反的心思啊!臣弟沒有謀反的心思啊!”
“把筷子拔出來,別惡心人。孤是相信你不想謀反,你讓別人怎么看?你信不信,現在彈劾你謀反的奏折,至少有一半的朝臣已經打好了草稿,就等著你規模再大一點,好坐實你的罪名了!作為皇子,你在齊州老老實實的待著,才是最好的選擇。不知道嗎?對于你而言,是不做不錯,少做少錯,多做多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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