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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九章 溫水煮青蛙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李承乾才是真正享受起了自己的假期。冬日的嶺南,氣候依舊宜人,不像長安,冬天的好多日子都只能窩在屋子里貓冬。

  打獵、釣魚,偶爾出門野餐,這樣悠閑的日子,直到長安的圣旨降臨,才宣告結束。

  馮家的議事堂里,李承乾高坐首位,底下分別是馮盎和黎勇樹、造船廠領頭的工匠等人。

  展開圣旨,卻不念,李承乾道:“雖然新年臨近,但是有這份圣旨在,我等也不能懈怠了。陛下有令,登州造船廠、嶺南造船廠,必須在最短的時間里,完成對大唐臨海州府市舶司的武裝。揚州以北,是登州造船廠的任務,揚州以南,就是咱們了。蘇州發生的事情,諸位應該有所耳聞,這一次,父皇是動了真怒。所以,這道命令,我等必須完成的漂漂亮亮的。”

  造船廠廠長、工匠常懷春起身拱手道:“既然是陛下的命令,我等少過一個年沒什么,只是,嶺南陰干的木材有限,單單制造嶺南艦隊的船,已經很勉強了,殿下,您可有應對之法?”

  作為東宮從民間挖掘出來的頂級工匠,常懷春決不允許自己和手下偷工減料。陰干的木材才能保證木材沒有過多的縫隙,如果用別的木材濫竽充數,誰敢保證日后某條船不會因為這一點點的問題而傾覆?

  李承乾自然知道這一點,可是,之前計劃囤積陰干的木材,是固定的,如今,總不能變出新的木材來吧。

  想起后世木匠的做法,李承乾放下圣旨,詢問道:“孤想,如果咱們建造一個倉庫,里面用爐火加溫,能不能加快陰干的速度?”

  常懷春想了一下,搖了搖頭:“殿下這確實是個好主意,但是沒試驗過,誰也不知道這么烘干的木材能不能達到標準,穩妥起見,在檢驗確定以前,我等不能鋌而走險啊。”

  李承乾點點頭,示意常懷春坐下。的確,沒經過檢驗,誰都沒法保證加速烘干的木材能不能應用在造船上。皇帝的命令雖然滿含催促之意,但是為了速度而降低質量,絕不是一個好主意。

  見太子苦思不得其果,馮盎在一邊拱手道:“殿下,其實,嶺南還是有很多陰干的木材的,只是....”

  “只是什么?”

  聽到馮盎的話,李承乾頓時得到了一點希望。、

  拱拱手,馮盎無奈道:“只是,嶺南掌握陰干木材最多的,卻是黎家,哪怕是造船最強的何家,都沒有他們家的木材多。畢竟,黎家一直以來都是做木材生意的。”

  “黎家?”

  李承乾這才想起來當初那些七嘴八舌的家主中,開口說話的一個。轉頭看向黎勇樹,李承乾覺得,他應該比較清楚。

  黎勇樹起身拱手道:“回稟殿下,黎家的木材確實足夠,而且,都是上品。當初卑職剛到嶺南的時候,被他們百般刁難,同樣陰干的木材,他們賣給海港就要三四倍的價錢。不然,海港和造船廠的建設,也不會一拖這么久。

  不過,自從您到嶺南以后,黎家頓時老實了,甚至黎家的家主還上趕著愿意低價把木材賣給卑職。雖然不同宗,但是卑職到底跟他們是一個姓氏,因為擔心買了會惹人非議,卑職才沒有接受。”

  想起黎家家主墻頭草一般的作為,黎勇樹忍不住撇了撇嘴。或許,一個單獨的人,或者家庭,受到同姓宗族的招攬,會喜出望外,但是,這絕對不包括他們一家。

  黎家地處嶺南,說到底就是一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耗子窩。他們一家現在在太子手下任職,不出意外,絕對能借助太子的庇護成長起來。不用太久,三五十年以后,他們這一宗,就不是嶺南這一群人能望項背的。

  李承乾知道黎勇樹的想法,但還是嘆了一口氣說:“雖說他們上趕著求收購木材,咱們拒絕,挺爽的,但是現在既然咱們缺木材,就沒必要為了一時的暢快打壓他們了。也罷,黎勇樹,既然你跟黎家熟,就跟他們接觸吧,不過,用不著他們降價,該是什么價格就是什么價格。就算他們堅持,也把話給他們說清楚了,想打動孤,可不是這么容易的。”

  “那是自然!黎家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拱拱手,黎勇樹知道接下來,沒有自己的事情了,就起身準備去黎家。他很清楚,太子最喜歡坐起而行,絕不拖沓的人。

  見黎勇樹已經走了,李承乾又看向常懷春:“常廠長,孤問你,造船廠現在的工匠夠用嗎?”

  常懷春搖頭:“不夠,人手雖然富余。但是大匠不夠,您也是知道的,除了甲板等部件以外,重要的地方,包括安裝,都得是經驗豐富的工匠才行。當初一半的工匠留在了登州,現如今,大匠維持正常的制造還行,但是想要裝備其余的地方,是絕對不夠的。”

  聽常懷春這么說,李承乾嘆了一口氣,對馮盎說:“那就把何家也算上吧,這一次,父皇是徹底下定決心,將大唐的邊疆打造成鐵壁,甚至連之前不怎么看重的海上,都如此的上心。可以預見,接下來的幾年,肯定是大唐全面加強國防的幾年時間。海上既然有幸作為第一批,雖然不怎么被重視,但是,咱們還是要起一個好頭啊!”

  馮盎拱手道:“殿下放心,料想何家也不敢耍什么花招。微臣這就親自去何家,他何家要是敢打馬虎眼,微臣就帶人平了他!”

  馮盎也很清楚,面對皇帝親自降下的旨意,除了完美的執行,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選。

  見馮盎也起身離開了,李承乾看向李泰:“說說吧,你這幾天在造船廠忙活什么呢?”

  李泰嘿嘿一笑,看了一眼李恪和李孝恭,拿出一張圖放到李承乾的面前說:“皇兄,這就是我們幾個設計出來的圖紙。全造太子號這樣的無敵艦船肯定不行,但是,咱們還是能造出遠超一般水平的艦船的。說到底,這批船除了擔負守衛領海的任務以外,還有護航商船的任務,一旦到了別人的地盤被打了,豈不是丟人嘛。所以,我們一起給嶺南的艦船設計了一遍,戰力怎么說也能提升個兩三成吧!”

  只是看一眼圖紙,李承乾就知道,其實這張圖紙大多是出自李孝恭的手筆,李泰雖然聰明,但是最多也就是出點騷主意罷了,但是,關于撞角、投石機這些部位的改進,只有經驗才能做到。

  朝李孝恭拱拱手,李承乾道:“河間王不愧是大唐水上有名的悍將,做出的這些改進,讓孤大開眼界。撞角方面,在減少了用料的情況下,威力反而有所提升,單這一點,就令人佩服啊。”

  李孝恭笑了笑說:“老夫也不過是隨便一說,真正設計畫圖的還是魏王殿下,說實話,除了太子殿下以外,魏王殿下算是老夫見過最天才的人了。”

  李泰并沒有因為李孝恭把自己擺在皇兄之下而氣憤,反而洋洋得意的樣子。他很清楚,自己雖然一直都被人稱贊,但是真的跟皇兄比起來,根本不及。

  拍了拍李泰的肩膀,李承乾道:“既然你覺得應該改動,那就改動吧,有這一次的造船盛事在,你在嶺南怎么也不會無聊了。”

  李泰笑著點點頭,還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李恪。

  李恪撓撓頭,看了一眼旁邊的李孝恭,到底是忍住,沒有發作。

  想了一下,李恪才說:“皇兄,過幾天,我還是回吳中封地吧,如今也算是來嶺南見識過了,就不在這里多待了。”

  李承乾才想出口挽留,但是想到李泰的那一眼,卻還是點了下了頭。

  “你現在離開也好,吳中封地確實不能拋下太久。”

  見皇兄同意了,李恪才松了一口氣。他跟李泰不同,造船廠這件事,完成以后一定有很多的功勞,李泰享受一下沒什么,他可就不能沾上了。對于現在的他來說,只有在封地老實呆著,才是最安穩的做法。

  想清楚這一點以后,他也就不想在嶺南停留了。

  李承乾也清楚李恪的想法,也贊成他先回去。事實上,嶺南這一趟完全是附帶的,從登州開始,李恪就表示過已經很滿足了。

  一想到李恪又要回去過起宅男的生活,李承乾就對他充滿了同情。

  細想想,自己不也是一樣?現在在嶺南還能浪一下,等回到長安,就要變成古代上班族了。

  到這里,同情頓時變成了同感。

  李孝恭無語的看著用眼神交流的太子和吳王,特別是旁邊點頭表示了解的李泰,頓時覺得自己好像很是多余。這三兄弟,到底在打什么啞迷?

  “收拾收拾吧,現在造船廠已經造出了幾艘船,給你一艘船北上還是可以的,只要你到了揚州,交接給揚州刺史就行。”

  “成,這樣一來,也免得我走陸路受罪了。”

  拱拱手,李恪就轉身回去準備。

  說起揚州刺史,李承乾頓時想起了前兩天遇到的那個所謂前揚州刺史。

  回頭看了一眼張赟,李承乾問道:“之前被親率抓住的那個犯官,現在怎么樣了?”

  張赟回答道:“他的兒子是被蚊蟲叮咬引起的瘧疾,就算有大夫診病,病到那個程度才求醫問藥,還是很危險。不過那小子也算是命大,居然挺過來了,現在就在城里的一處民居里,殿下想去看看嘛?”

  不管是黎勇樹還是馮盎,都不可能那么快的協商完成,在這之前,或許去看一下也不錯。

  點點頭,李承乾看向李泰和李孝恭說:“我還有點事情,就先告辭了,造船廠那邊,李泰你自己把圖紙送過去吧。”

  說完,李承乾起身,跟著張赟一起往外走。

  高州雖然是嶺南的中心,但是也只是聚集的人比較多而已。除了馮盎等少數幾家以外,尋常百姓家住的還是木房子。至于街道,也只有馮家門前一條街比較整潔而已。

  穿越重重民居,李承乾走到了一處略顯破敗的院子里。

  這是張赟給趙文浩安排的地方,雖然破敗,但是比起他之前那個四處漏風的住所,還是好了不知道多少。

  院子門口,已經涮洗完畢,整理一遍的趙文浩,簡直就是換了一個人,雖然瘦的跟幾根筷子拼湊起來的一樣,但是跟前幾天相比,還是這樣比較像人。

  看到太子,趙文浩毫不猶豫的跪了下來,在張赟的制止下,才沒有繼續拿腦門砸地。

  看著趙文浩明顯長期營養不良的樣子,李承乾嘆了一口氣說:“你說你之前是揚州刺史?那怎么也算是有點功底的讀書人了,就算不會用雙手謀生,難道不會投身嶺南的家族?憑借你對中原的了解,怎么也能混口飯吃吧。”

  趙文浩嘆了一口氣,也不起身,說:“殿下,嶺南人對中原人格外的排斥,那些家族又怎么肯接受我們?也不是不接受,但是賣身為奴的條約,也欺人太甚了。”

  不吃嗟來之食,單就這一點,還是讓李承乾對趙文浩高看一眼的。

  盯著趙文浩的眼睛,李承乾問:“現在孤問你,你當初是因為什么獲罪被流放到嶺南來的?”

  趙文浩愣了一下,但還是低聲回答道:“貪污,之前罪臣在任期間,克扣了不少國稅,貞觀年初的時候。被百騎司查出來了,罪臣也就被抄了家,全家被流放到嶺南來。”

  通過觀察,李承乾發現,趙文浩并沒有憤懣之情,對自己的遭遇也認命。只要不是一個“天下錯了我沒錯”的人,至少不算無藥可救。

  想到這里,李承乾對趙文浩說:“你在嶺南多年,對風土人情還是比較了解的,說實話,你這樣的人,是中原往嶺南派遣官吏的最佳選擇。但是你也清楚,你是一個戴罪之身,起復是別想了。所以,現在孤給你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泉州那里,孤準備從中原調一個刺史過去,你將作為刺史的幕僚,雖沒有官身,但是供全家溫飽還是沒問題的,你愿意嗎?”

  趙文浩毫不猶豫的把頭杵到了地上:“罪臣愿意,罪臣愿意!”

  點點頭,李承乾對泉州的計策,已經有了幾分的把握。

  在中原跟嶺南徹底成為一體以前,是不能放松對這里的監管的。讓馮家監管嶺南,雖不至于監守自盜,但是毫無疑問,這么做時不穩妥的。最好的辦法,就是從泉州開始,慢慢的向西南侵蝕。

  青蛙,還是要用溫水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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