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亮雖然是東海艦隊的頭頭,平時艦在人在,但是這個時候,顯然不是跟船的時候。一同游上岸的還有他,大唐的將軍,沒有一個荒廢武藝的。就算是李靖,每日的晨練也從不缺少。
換上了嶄新的衣服,張亮才竄上戰馬,命令啟程。
魯迅說過,世界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有了路。這句話用在大唐,在實際生活中算是至理。因為,不管是什么路,都是建立在方便、快捷的基礎上。后世的鑿山開路,在大唐基本沒有市場,除了蜀道等少數的地段,別的地方繞山沿著水行走,是常態。
這樣就導致本來四五天的路程,卻足足用了七天,才剛剛抵達登州境內而已。
才入境不久,就有紅翎急使匆匆而來。
中年的騎士馬術很好,遠遠的不等馬匹停穩,就從馬上一躍而下,落地只是翻滾兩圈,就卸掉了力道。單膝跪倒在路邊,焦急道:“鄖國公、太子殿下,長安急信!”
張赟上前接過信件,確定沒有問題以后,才轉交到太子的手里。
接過信件,李承乾用了好大的決心才拆開來看看。按照皇帝的性子,估計這封信要么是痛批他不孝的,要么是痛批他這一次所為的。
張赟手里的信件不止一個,估計還有長孫的,還有李泰的。沒打算偷窺,見張赟過去送信了,李承乾拆開自己的信件看了起來。
很意外,并不是痛批的內容,而是贊揚了他之前的所作所為,甚至還要求他好好照看皇后,如果可能的話,多給他寫寫信,讓他知道一下大唐疆域內,各處的新鮮事兒。
僅此而已....
“這老爹,終于是扛不住寂寞了嗎?”
自言自語完,將信收起來,李承乾看向紅翎急使。
要說古代的順豐快遞員,真的挺不容易的,沒有車船飛機,能夠當作工具的只有馬。自長安過來,一路不得停歇太久,雖然能無限透支馬力,能在所有州府得到補給,在所有官驛歇息,可是基本上,所有人都是拿命在拼速度。
看現在這個快遞員就知道了,渾身的鹽漬都快結痂了,嘴唇都是干裂的。登州沒有找到太子一行人,在這茫茫的大地上追尋一伙人,也不知道有多艱難。
從袖子里掏了掏,將一個鼓鼓的錢袋丟出去。接到錢袋,紅翎急使喜笑顏開的拱手道:“多謝殿下賞賜!”
用不著打開,這么大的錢袋,哪怕里面全是銅錢,也值得了,更何況沉的壓手,明顯是摻雜了銀子的。
下了馬,李承乾問道:“往回送信的時候,還是你嗎?如果是的話,那你就先跟孤一起走,等我們都寫完回信以后,你再帶回長安。”
紅翎急使拱手道:“自然是卑職帶回去,殿下放心,卑職一定用最快的速度,把信送回長安!”
確定還是這人送信以后,李承乾才又回到馬上。能夠慢慢寫信自然是極好的,這樣一來,就能把好多的事情交代清楚。一次性的送信回去,總比零零散散的送信節省資源。
晚上,隊伍扎營休息的時候,能明顯的感覺到長孫的心情雀躍了起來。毫無疑問,皇帝一定寫出了一封夠肉麻的情書。這樣就挺好,如今分隔兩地,倆人才能彼此思念,誰想誰都是好,一旦再見面了,估計用不了多長時間這段時間積累的思念就沒用了。
晚飯的時候,李泰端著飯碗小心翼翼的湊過來,拽拽李承乾的衣角問道:“皇兄,我想給父皇回信,跟他要我封地的收益,您覺得這樣妥當不妥當?”
將嘴里的飯咽下去,李承乾也小聲說:“那要看怎么寫了,如果你單純的寫要錢,那肯定會引起父皇的不愉快,可要是你找點什么理由,讓自己要錢變得理直氣壯,那就最完美了。”
“讓要錢變得理直氣壯?那錢不本來就是我的嗎?”
看李泰一臉懵的樣子,李承乾就來笑,錢是他的沒錯,可也得看看是什么情況下的啊。
“理是這么個理,可是你想想,如果大家都知道你要錢是要制作戰艦,他們會怎么想?要知道咱們之前,可是有一個造龍舟下江南的家伙哦!”
聯想到隋煬帝,李泰立刻打了一個激靈。雖然他大大咧咧的不介意別人對自己的看法,但是這不代表他愿意變成別人眼里的楊廣。
碗里的飯食頓時就不香了,放下飯碗,李泰果斷選擇討教:“皇兄,您有什么辦法,說出來聽聽唄?有什么辦法能讓我要錢要的理直氣壯?”
李承乾朝李泰勾勾手,附在他的耳邊說:“自然是牽扯到國民上來啊,雖說你造戰艦,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心愿,但是戰艦造出來以后,首先受益的就是登州等沿海區域的百姓,遭殃的是高麗等國的水軍。再說了,那些錢可都是你的錢,你李泰花自己的錢,鞏固大唐海洋的邊防,可是值得歌功頌德的行為。”
李泰本來就聰明,只是一點撥,就明白了怎么回事。皇兄說的沒錯,錢雖然是自己的錢,但是怎么花,真的是一門學問。
一轉好奇的樣子,換上一副嚴肅的表情,李泰認真道:“皇兄,臣弟看登州這里需要新式的戰船啊,怎奈國朝對海上的力量不怎么看重,臣弟欲出錢替父皇分憂,打造一艘無敵的艦船,用來鞏固海上的力量,您覺得,十萬貫夠用嗎?”
李承乾雖然好笑,但也換上了一副認真的樣子說:“十萬貫,應該是勉強夠的,但是為了穩妥,還是十二三萬合適,臣弟有憂國憂民之心,皇兄我敬佩萬分啊!”
說完,兄弟倆相視而笑,隨即開懷大笑,搞得一邊正在想著什么的長孫惱怒的看過來,卻沒辦法訓斥。
已經入秋多日,近乎入冬的季節,登州卻依舊是溫暖的,雖然需要加衣,卻不到不能出門的程度。看樣子,把過冬的地方選在登州,確實是個明智的決定。
在登州府衙不遠處,新修建的登州行宮恢宏大氣,這段時間來都是登州百姓議論的對象,至于相鄰不遠的人家,因為跟皇帝當了鄰居,一時間自家的宅地價格飛漲,無數腰纏萬貫的富商想要買下這里的地,跟皇家當鄰居。
雖然提前盤下周邊的地,沒準兒能因此而賺一筆,但李承乾卻并沒有這么做。讓周邊的百姓發一筆橫財也好,堂堂太子借著自家的行宮炒地皮,實在是有點丟人。
長孫對這恢宏的新行宮也忍不住嘖嘖稱奇,大唐的行宮一般都是翻新的隋朝行宮,真正自主修剪的少之又少。登州不算什么重要的州府,在這里修建行宮,估計會引起大臣的彈劾吧!
見長孫站在行宮門前久久不進去,蘇媛就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動一動攙扶著長孫的胳膊,蘇媛笑道:“母后放心,這座行宮是殿下修建出來,專門孝敬您的,是東宮自己出的錢,沒有占用國庫一分一毫。就算有言官想要彈劾,也寫不出彈劾的本章來。”
聽到這個,長孫才松了一口氣。是東宮自己出的錢就好,再加上出于孝道,這樣一來,就算有不開眼的想要拿這個為難太子,也會被所有人笑話死。打從出了長安以后,她時常擔心的就是李承乾的太子之位。當初頭腦一熱跟著兒子離開了長安,現在回想起來,才發現這樣的行為究竟有多荒唐。
她跟腹中的孩子怎么樣都好,唯獨李承乾的太子之位不能有失啊!
抬腿往里走,長孫笑著對蘇媛說:“既然你們沒那個心思,不如你就搬到本宮這里來住,本宮也挺喜歡麻將這個東西的,加上小雪和秀秀,咱們四個正好湊一桌子,如何?”
知道定居以后會讓長孫無聊,想起夫君教給她的那些坐臥都能玩的多種游戲,蘇媛點點頭說:“既如此,那兒媳就打擾母后了。”
長孫等人說說笑笑的進了行宮后,行宮的防衛就徹底的森嚴起來。
跟女眷不同,李承乾這個太子到了登州以后,做的第一件事不是休息,而是接見登州的官員。
令人意外的是,登州刺史趙毅竟然也是出自學院,雖然李承乾沒有印象,但是因為他是副院長的緣故,師生情誼還是有的。
“殿下,學生是今年才畢業,所以您對學生沒有多少印象。以前只從學兄口中知曉您的事情,如今見到本尊,學生何其幸也!”
圍著黑狀的趙毅轉了一圈兒,李承乾嘖嘖稱奇:“先前在兗州見到了一個在戶部歷練過的,他能當上一州刺史孤不意外,你這家伙是怎么一畢業就得到登州刺史這個官位的?從五品下雖然不入流,但是還不是你們這些才畢業的學生能獲得的官位,你上面有關系?”
趙毅無奈的一笑,拱手說:“學生祖上歷代都是老農,如何能有上面的關系?其實學生到登州來不是來享福的,而是來艱苦奮斗的。”
就在行宮外,李承乾找了一個路邊的長椅坐下,邀請趙毅也坐在一起。這樣的行為,讓趙毅受寵若驚,猶豫了好久才跟太子坐在一個長椅上。
“艱苦奮斗是怎么個艱苦奮斗法?說來聽聽?”
“是這樣的,武德四年,太上皇首次設立登州,治文登,領文登、觀陽縣,屬河南道。武德六年,割觀陽屬牟州,置清陽、廓定兩縣屬登州。可是到了貞觀元年,因為登州實在是沒有太大收益和總是鬧饑荒的原因,陛下廢了登州和清陽、廓定兩縣,一直到今年才重新恢復了登州舊制。
學生在學院的時候,功課一直沒有落下,還選修了農學院的課程。所以,論文的內容是‘論如何治理鹽堿地’。誰知道,這道論文,被司農寺丞稱贊為論文第一,就是房相他們的復核,也給出了‘特上’的評分。
登州、萊州等地,自古以來就是鹽堿地的重災區。所以當分派官員的時候,學生直接被分派到了登州來當刺史,雖然只下轄兩縣,但是用來積累為官經驗,并實驗鹽堿地治理方法,卻是足夠了。當初離開長安的時候,學生曾對陛下立下諾言,此生絕不回京為官,愿意老死在山東之地!”
明明是黑狀的小伙子,可是說這話的時候,卻嚴肅的像魏征那個老混蛋。
敢于把一生奉獻在改善民生上的人,不管出發點是什么,都必須獲得尊敬。所以,李承乾直接伸手拍在他的肩膀上:“既然你這么說了,孤等著你成功的一天。”
又詢問了一下學院里的事情,特別是方老先生等人的近況后,李承乾才遞給趙毅一份計劃書,讓他幫著自己實施。
學院出身的,要是看不懂計劃書才是笑話。只是翻看了幾頁,趙毅就皺起了眉頭。
登州不是通州大邑,雖然近幾年因為海運轉河運,靠著交通稍稍繁華了一點,但是卻依舊比不上揚州這些州府。一個造船廠涉及到的東西很多,僅僅是登州,恐怕滿足不了啊。更何況,從無到有的制作兩艘巨艦,要耗費多少國帑?恐怕會是一個天文數字啊!
平民出身的趙毅,很難想象這些錢鋪在地上會有多少。自己只是一個剛剛上任的生官蛋子,能做好這些事情嗎?
似乎是看出了趙毅心中所想,李承乾開口說:“別想那么多,孤早在汴州的時候就給各地寫信了。你看著,用不了多長時間,眾掌柜、各種物資,就都會抵達登州,孤要你做的就是協調這些東西而已。再說了,這一次不是國庫出錢,是孤自己出錢,所以各方面的花費,大手大腳一下也沒問題。懂了?”
趙毅這才松了一口氣說:“懂了,既然是殿下的私事,學生就沒那么大的壓力了。殿下盡管放心就是,學生在學院的時候,怎么也在學生會工作過,能應付這樣的事情。”
李承乾點點頭,拍拍趙毅的肩膀,才轉身走向行宮大門。
公與私,從來都不一樣,如果這么多錢,是國庫出,給人的壓力還真是大。但如果是太子的私事,雖然壓力也很大,但是比起國庫的錢來,要輕許多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