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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八章 射雕手

  大唐現在要集中精力對付吐谷渾,沒有多余的精力應對吐蕃人。不過估計吐蕃人也不會閑著沒事兒來觸大唐的霉頭,只是不想跟惡鄰居離得太近而已。

  竄天猴在李靖手里領到了手令,帶著親率開始朝大非川轉移。

  親率前腳剛走,李澗后腳就闖進了帥帳。

  “殿下,親率為何離殿下而去?他們走了,殿下的安危誰來負責?”

  私闖中軍大帳,可是殺頭的大罪,換個人過來,恐怕此時已經被剁成了肉泥。

  不過既然是李澗,李靖也只好裝作沒看見。只要不涉及到軍略,他也不敢惹李澗不快,到底是皇帝身邊的貼身宦官。

  喝了一口茶,李承乾懶洋洋道:“親率是孤的親軍,孤怎么指揮用不著你多嘴。你無令闖進大帳已經是死罪,大總管心善才沒有計較,還不下去!”

  看了一眼泥菩薩狀的李靖,李澗只好拱拱手以示歉意,然后轉身離開。

  “親率又不是溫室中的花朵,越是殘酷的戰事越能磨練他們,翼國公,您覺得如何?”

  秦瓊嘿嘿笑道:“用殘酷的戰事來磨練,本身就落了下乘。其實這么多年下來,老夫反倒覺得統帥的指揮得當是一回事,將士的戰力又是一回事。當初虎牢關大戰的時候,用來防御竇建德十五萬大軍的兵力,只有可憐的三千五百人,可結果呢?就是這三千五百人在戰局中起到了最重要的作用。大軍的數量確實決定著戰力,可是一些時候,將士的個人素質,或者說戰斗的氣勢,也有很重要的作用。所以啊,老夫一直都覺得,一味的蠻練絕對不行,還得培養戰而勝之的氣勢,有這樣的氣勢在,大唐的軍隊才能戰無不勝!”

  聽了秦瓊這類似《亮劍》的發言,李承乾長大了嘴巴,忍不住伸出了大拇指。就連一邊的李靖,也拱拱手說:“翼國公高見,老夫亦深有同感!不如這場戰斗結束以后,此言就整理成冊,老夫覺得不輸孫子之言!”

  李承乾也笑著說:“到時候翼國公整理成冊以后,不妨送到學院的印書坊,但凡售賣所得,取出五成以上的利潤作為您的潤筆費!”

  這種文章跟兵法不一樣,就算大范圍發布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秦瓊驚訝道:“該是老夫給印書坊錢,怎么反而變成印書坊分給老夫錢了?太子殿下,莫要以為老臣清廉,實際上,嘿嘿,秦家的產業也不少的。”

  李承乾搖了搖頭:“就是印書坊給您錢,如果不這樣的話,今后所有人著書立說都藏著掖著的怎么行?都說讀書人恥于談錢,可是沒有錢財,也只有那些真正熱衷的人才會著書。當然了....”

  李承乾的話還沒說完,帳外忽然傳來一聲大喝:“稟告大總管!有高昌戰報送到,請大總管查驗。”

  “送進來!”

  送信的信使走入大帳后,就不敢再前進一步,李靖的家將上前接過信件,確認火漆完好。印鑒正確、沒有異常以后,才轉交到李靖的案頭。

  拆開戰報看了幾眼,李靖的眉頭就皺了起來。

  “可是西突厥有什么異動?”

  見李靖的面色不善,秦瓊思前想后發現也只有西突厥參戰,才能讓李靖這般模樣。高昌距離西突厥也很近,極有可能是西突厥的消息。

  李承乾也擔心的看向李靖,雖說歷史上西突厥在大唐進攻吐谷渾的時候沒做什么不安分的事情,但是正經的歷史上,突厥也沒嫁公主給太子啊!

  在秦瓊和李承乾焦急的注視下,李靖搖了搖頭,張張嘴,卻不知道說什么好,只能把戰報遞到了秦瓊手里。

  讀完一遍后,秦瓊的臉色也精彩之至。這更讓李承乾好奇了,當戰報終于到手里以后,立刻就開始查看。

  看完戰報,李承乾也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高昌跟別處的戰線不同,他們只要以逸待勞,等待中軍的命令直接開入吐谷渾境內就好,最多不過分兵把守西突厥沿線,防止吐谷渾貴族逃到西突厥而已。

  可就是這樣的情況下,他們還是生出了事端。

  事端的起因就是高昌王室留下的寶藏,跟所羅門王的玻璃不同,高昌王室藏起來的可都是好東西,不是真金就是白銀,玉石都用筐論。高昌之前卡在商道上不知道積攢了多少的財富,小國國君就算放開了猛造能花用多少?所以寶藏極其豐富。毫不夸張的說,哪怕是李世民也得對這些錢財紅眼。

  按理說按照麴智盛指引找到寶藏的是鴻臚寺的官員,就該由鴻臚寺的官員押運回長安,除了留給鴻臚寺一點辛苦錢、給東宮皇宮一份分紅以外,全部充入國庫。

  可就是這么正常的過程,偏偏有人生出了心思。毫無疑問,敢對這筆財產動心思的,也只有侯君集了。他要求鴻臚寺的官員將這些寶藏交給他保管,等戰后親自押運回長安,鴻臚寺的官員則認為侯君集雖然是高昌留守,但是一檔事歸一檔事,他沒有接管寶藏的資格。

  兩方爭執不下,結果就是鴻臚寺的官員被侯君集一頓暴揍,差點一命嗚呼。軍司馬得知了這件事,不知如何處置,只能將這件事上報給李靖。大總管的職銜理論上是軍政一把抓,有資格在這里就下決斷。雖不至于直接砍了另一個國公的頭,但是剝奪一路總管找人暫時頂替還是可行的。

  當然,前提是別路的總管不反對。

  秦瓊感慨一聲后說:“潞國公這家伙,還真是什么都敢干啊!毆打朝廷官員,特別是在戰時,單單這一條就夠他喝一壺的了。特別是唐儉那個老混蛋,一肚子壞水,還特別護短,回到長安以后有他受的。”

  李靖揉了揉太陽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大總管能廢除總管是不錯,但是這只是職權的一種,職權是這么規定的,可是能不能用,還要看情況。就像玄武門守將等官職,得封的不是一個兩個,這是皇帝表示榮寵加封的官職,但是真正任職的只有一個。余下的玄武門守將,要是敢插手玄武門的城防,直接就是死罪。

  大總管也是一樣,理論上他能這么干,也只是理論上而已。侯君集作為皇帝的心腹,雖然因為東宮門口沖突一事沒能參戰高昌,但是出兵吐谷渾之際,卻還是被封成了總管,可見其在皇帝心目中的位置。

  處置這樣一個人....

  放下手,李靖看向李承乾,笑道:“殿下,這事兒鬧到朝堂上都夠格了,您看看....”

  李承乾站起身,拍了拍腦袋,恍然大悟道:“衛公,翼國公,孤竟然忘了給父皇母后去信請安了,真是不孝啊,這就去寫信,先告辭了!”

  說完,就毫不猶豫的溜走。

  傻子才摻和這件事呢,太子確實是太子,可是滿朝堂就數太子沒有多少職權,就算參政,也只是作為一個參謀,處理一些有關商業的奏折,給皇帝解析一下而已。再說,有沖擊東宮事件在前,這一次就算站在道理的一側主持公道,也會被人懷疑給侯君集穿小鞋的。

  雖說很想這么做,可是,該忍住的時候還是得忍住。不去偷腥,嘴角就不會有腥味。

  見太子找借口逃走了,李靖頓時哭笑不得。

  秦瓊笑道:“你還讓他如何?他這個太子就是來戰場參觀的,不想生事。不管如何,他在這里做主處置了侯君集,都會給咱們武將群體留下一個壞印象。依我看,你還是把這件事交給皇帝定奪比較好,給侯君集安一個戴罪立功的處置,這樣對誰都好。”

  李靖點了點頭,高昌軍的司馬把這件事交給他,應該就是要的這個判決。不管怎么說,事情上升到國公、總管的層面,都不是地方任何官職能夠處置的。

  拿出紙筆,李靖直接寫了處理結果:鴻臚寺官員、高昌留守各司其職,涇渭分明,令侯君集戴罪立功,不奪總管之職,如何處置,交給皇帝。

  寫完處置以后,李靖就在軍司馬的信件后方加上了自己的印鑒,省去了謄抄的功夫,命信使將文書送去長安。

  做出了這樣的處置,已經是李靖的極限了。將帥不和是大忌,他不可能違逆軍方整體的利益,臨陣處置一路總管,這么做只會讓文臣看笑話。

  從涼州城搬出來以后,李靖的加灶計劃就不能繼續了。大軍的糧草有限,雖然夏州不遠千里的送來了煤炭,可是在李靖的軍令下,有資格享受煤炭的,還是只有傷兵營的士兵,大軍整體,也只有正式開戰的時候才能享受這樣的待遇。

  灶減少了,吐谷渾頓時發現涼州儲軍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為了防止添兵減灶的陰謀,派出了大量的斥候,還有小股的游騎,刺探虛實。

  寒冬的邊關,只要出現在帳篷外就會很快的被冷氣凍到骨子里。雖然高昌的棉花已經種到了山東地,但是一年的產量還是不夠裝配整個大軍的,再說,出現了國債事件,如今的朝堂已經變成了鐵公雞窩,能省的事情,兵部都不會主動跟戶部申請資金。

  自古秦兵耐苦戰,并沒有多少府兵抱怨命運對自己的不公,寒風瑟瑟中受不了,寧可跑步暖身子,也不會鬧事。

  行走在大營中,李承乾的心中苦澀不已。這是不人道的,將士們沒有足夠好的待遇,在他看來這是國嫁的失職。

  幸好黎達海是靠譜的,大量的干菜被運輸隊送了過來。跟草原差不多,隴右邊關這里也不缺牛羊,到了冬天最缺的就是蔬菜。

  這不是軍費,是東宮出錢購置的,所以遠遠的看到太子,士兵們都會笑著作揖。別人做這種事情會被懷疑,只有太子能做的肆無忌憚。

  營地中央有堆木料生火取暖的地方,見太子來了,好多士兵都趕緊把最里面的位置讓出來。

  蹲到火堆邊,雖然身后全是人,擋著風,可是李承乾還是又一次體會到了什么叫“火烤胸前冷暖、風吹背后寒”。

  在這烤火都是斥候,也只有斥候才有這樣的待遇。

  熱氣球在使用了兩次以后就不得不廢棄了,寒風實在是太猛烈,就算有牽絆繩,熱氣球依舊被吹得東倒西歪,如果不是李泰鼓搗出來的殘次降落傘好歹有那么一點用,駕駛員的性命都堪憂。

  廢棄了熱氣球觀察后,斥候就再一次放了出去。兩軍之間的區域從來都沒有平靜過,不是這邊的斥候死,就是那邊的斥候死。斥候,才是軍隊駐扎期致死率最高的職業,特別是寒冬之際,就算沒被敵人斥候殺死,也有凍死在外的。

  將凍僵了一些的手烤的暖和了,李承乾接過張赟遞來的墊子坐在地上,詢問道:“你們剛從前線下來?說說,吐谷渾那邊是什么情況?”

  別人問,斥候們只會緘默,但是問話的是太子,就沒什么問題了。

  一個上年紀,大約四十多的老兵走到張赟身邊,張開雙臂,想要接受檢查,卻被李承乾拒絕了。如果在大唐軍隊大本營還不能放下戒心,那活著也太累了。

  老斥候蹲到李承乾前面,嘿嘿笑道:“殿下,小人擔任斥候已經好多年了,積攢的功勛差不多是全軍最多的。這幾天吐谷渾的斥候派出來了很多,俺們跟他們也沖突了幾次。令人疑惑的是,他們好像并不想刺探大軍的情況,而是在原野中亂逛,還有往空地堆積干草想要弄個避風地的,讓人摸不著頭腦。”

  “這話你跟大總管匯報了嗎?”

  “沒,那幾個干草堆積的好地方被咱們的人攻占了,嘿嘿,您別說,有干草擋風就是比土坑里藏著舒服。”

  看著老斥候得意的樣子,李承乾就一陣頭大。這還是全軍資格最老的斥候呢,看到這樣的情況就沒想到敵人會放火嗎?如果換做是竄天猴,絕對會懷疑到這一點。戰場上,把敵人當成殺親仇人揣摩才是斥候的思考方式。

  如今正值寒冬,草木枯寂,只要一把火放過來,不火燒連營才是怪事。

  草原的大火雖然沒有毀天滅地的威力,可是,大火過后,戰馬吃的草、人用的燃料沒了,可是大災難。吐谷渾想要畢其功于一役,放火是最好的選擇。因為大火過后,大唐只有撤兵這一個選擇,否則幾萬大軍,包括牲畜,都熬不過這個冬天。

  “張赟,李澗,叫上護衛,孤要出營巡查一遍。”

  才要回營帳換鎧甲,就被李澗擋住了去路。

  “殿下,您要出營可以,但是必須上馬車,還要請李衛公派出三千精騎護送,否則奴婢絕不答應!”

  “知道了,就你事多!”

  李承乾要出營地巡查,李靖本來是反對的,可是聽說了火攻的擔憂以后,就立即答應了下來。

  三千精騎,護送著太子的馬車出了營地。

  才出營地,李承乾就下令讓三千騎兵擴大陣列,地毯式的在軍營前面的草地上來回巡視。

  就如同老斥候說的,吐谷渾的斥候好像對大軍的機密并不好奇,一直到靠近敵軍營地一半的路程處,才依稀能發現原野上的殘骨。這些尸骨毫無疑問大部分都是吐谷渾人的,大唐有入土為安的習俗,哪怕是戰死的斥候,同伴也會盡一切可能把他的尸體帶回營地,而不是暴露在原野,成為野狼的養料。

  說句有些心酸的話,“圍尸打援”這種戰術,對華夏人才是效果最超群的戰術。

  正如同老斥候說的,原野上一些空地處,真的有草料堆積,看似是圍成一處避風屋的樣子,但是這些草料無不出現在空地,也太可疑了。

  張赟李澗倆人都蹲在馬車門口,一人抓著半邊的簾子,時不時的會把李承乾推廂里面。

  最討厭這樣的待遇了,倆人越是推,李承乾就越是想要看外面的情況。

  到了路程中央,李澗就不允許繼續上前了,一個宦官頭子,說話比太子還管用。

  李承乾才想問問李澗誰才是太子,卻冷不防被李澗一腳踹進了車廂里面。

  “反了,奴才都敢....”

  才一個鯉魚打挺起來準備呵斥李澗一句,就看到了李澗肩膀上插著的一支羽箭。而張赟,早就將車廂所有的隔板都升了起來。

  “射雕手!外面的所有人都聽著,立刻回營!”

  喊完話,李澗反手就拔出了箭矢,厚實的衣料很快就變得一片殷紅。

  “射雕手是什么?”

  車廂里就有醫療箱,拍掉李澗拒絕的手,李承乾就輕車熟路的給他止血包扎起來。

  很明顯,剛剛如果不是李澗踹了他一腳,這支箭就會射到他的腦門上。

  生死的邊緣走了一趟,李承乾并沒有過多的恐懼,反而覺得熱血上頭,腦細胞都顫抖起來。反倒是張赟李澗都出了一身的汗。

  敲敲防護鐵板,李澗咬著牙說:“射雕手是草原人對箭術高超者的稱呼,按照慣例,一族之中一般都不會出現第二個射雕手。就咱們大唐,恐怕連陛下那樣的箭術,在異族都不夠資格被稱呼為射雕手。這支箭能射穿厚重的門簾,依舊盯準您的頭,所用的弓不會低于五石,這樣的弓,這樣的準頭,恐怕也只有吐谷渾的射雕手有這樣的技藝了。”

  因為李澗傻冒的將箭矢直接拔出的緣故,金瘡藥并不能有效的止血,李承乾只能拿出針線,消毒后給他縫傷口。

  忍著針線穿肉帶來的疼痛,李澗繼續說:“殿下,今后您千萬不能再出營地了,哪怕在營地也不能出現在邊緣地區。咱們全滅了吐谷渾,都不頂人家狙殺您一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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