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共十七個工匠,再加上歐陽爍這個領頭的,共十八個人。
除了歐陽爍官進一級成了中大夫以外,其余的工匠都是從工匠一躍而成為了從六品下的通直郎。
這已經是李承乾能做到的極限了,六品以上的官員,不是輕易直接給予的。
寫完了告身,見房玄齡站在大堂門口避嫌,李承乾笑了笑,只能自己拿起大印往上蓋。
一樣的事情,還要在門下省做,至于尚書省,他們其實就是辦事兒的,并不具備中書的建議、門下的封駁權力。
有了官職,李承乾也算是對那些人有了一個交代。至少,自己心里也會好受很多。
抱起告身辭別房玄齡,一樣的事情,還要在門下省也做一遍。
魏征和房玄齡一樣,都是老兒成精的人物,用不著說太多,就知道自己應該怎么應對這件事。避嫌,這是一定要避嫌的,跟軍器之類動輒就會破家的東西打交道,那是嫌自己活的時間長了。
過了門下省的復核,告身就送去了尚書省。尚書省備案以后,就會送到吏部也備案,這樣一來,這些人的官員身份也就敲定了。
完成了自己承諾的李承乾,立刻就一路小跑的回到東宮。
當他看到桌案上堆積的奏折時,頭大如斗。
大朝會累積的奏折,肯定不能跟平日里相提并論。這么多的奏折,哪怕從現在開始批閱,都得批閱到傍晚....
跟痛苦的李承乾相比,皇帝就要悠閑的多。
拋下一切的他,已經走了十幾天,可是路程還沒過去一半。
時而展現皇帝的身份,接受地方官的貢品,時而脫離大軍,偽裝成一個商隊刺探民情,玩的不亦樂乎。
岐州是關中和隴右的交通要道,同時也是走西域的必經之路。不過因為高昌的存在,絲綢之路已經不如以往了。作為中西交通要道,高昌就像攔路搶劫的盜匪一樣,對路過的胡商唐商剝削迫害,明明國不大,底蘊卻在很短的時間里就沉淀起來了。
偽裝成商隊的皇帝,身邊只跟著長孫無忌、杜如晦和二百偽裝成商隊伙計的左武衛軍卒。至于他們車上運的東西,卻是橫刀弓箭。
“陛下,您只帶著兩百多人,有些不妥吧,要是遇到山賊一類的,恐怕微臣等人無法護您周全。”
自從離開大軍隊伍后,長孫無忌的手就沒離開腰間的長劍,人更是一直站在皇帝身邊,不是因為這里是最安全的,而是因為要好好的保護皇帝,一旦皇帝出了什么岔子,杜家和長孫家可就徹底玩完了。
一樣反應的還有杜如晦,在接受孫思邈幾個療程的治療后,他的身體已經好了很多,此時護衛在皇帝的一側,誰會把他跟之前的病鬼聯系到一起?
李世民腰間也帶著長劍,不滿的把長孫無忌和杜如晦扒拉到一邊說:“至于嘛,這里是大唐境內,又不是邊境,用不著這么警惕。亂世的時候才出山賊,如今大唐安定了這么久,再加上咱們對流民安撫的政策很得人心,再躲在山上做沒本錢買賣的,可真是缺心眼了。”
邊說著,李世民拔出腰間的長劍,胡亂劈砍起路邊的樹枝來。
想想也憋屈,本來應該痛飲人血的寶劍,如今卻只能被他束之高閣,這次就算是僥幸出來了,也只能拿來砍砍樹杈。既然要當皇帝,總要放棄一些東西,只是當上皇帝以后,才發現自己放棄的才是最令自己在意的東西。
劈砍了一會兒自己也覺得無聊,干脆就把劍擦干凈后收了起來。這些話,只能在心里想想,別人,就算是皇后,他也不準備告訴。
路過一個小路口,就是一片樹林,道路兩側都是高大的樹木。
沉浸到骨子里的軍事素養,讓李世民立刻揮手,左武衛的士兵們開始變陣,運著橫刀的馬車和精銳的士兵在前,空手的人在后。這樣的陣型,就算遇到伏擊也能很快的變換陣型。
山賊是不用擔憂的,一些跟難民差不多的人,要是能打得過左武衛的士兵才是笑話。他最擔心的是一些心壞歹心的人,對他這一次的出行動了心思。
土路上有很凌亂的車轍印記,這讓長孫無忌立刻警惕了起來。道路很泥濘,估計是昨晚下過雨,再加上這個車轍印,估計有一支不少人的隊伍埋伏在林子里。
“慌什么,要是對方連隱藏行蹤都不知道,朕會看他不起,繼續前進吧,看看這個隊伍是什么人。”
李世民一點兒也不擔心,反而帶隊走在最前面。
才往前,走上一個上坡路,就看到了坡頂駐扎的營地。從那些貨車和駱駝來看,應該是走西域的商隊,因為只有走西域的商隊才會配備大量的駱駝。
這邊發現了對面,對方自然也發現了這邊。
營地里走出來一個胖胖的商人,等候著,一直到皇帝一行人靠近了才拱手說:“兄臺可是要走西域?在下翡翠閣老張,倒還是第一次見到幾位。”
李世民也不管自己對面的是一個商人,很狗血的拱拱手說:“原來是翡翠閣的張兄啊,小弟姓李,才入行,對您的大名可是如雷貫耳啊。不知張兄可是也要去西域?”
老張有點疑惑,自己才開了翡翠閣,怎么就如雷貫耳了?不過商人之間也習慣彼此吹噓,他也就不感意外。
肅手延客,老張笑道:“如今已經是午時,李兄不如在這停歇一下?我們才從西域回來,抵達這里的時候下了大雨,不得已才后撤到了這處高地,不瞞你說,你們再往前,會有一條河,昨晚的大雨,這條河估計會很難過去,不如停留一兩天再過去。”
李世民自然樂得接受邀請,商人作為大唐最底層的人物,他卻從沒有小看過。不得不承認,商稅在大唐的稅收中雖然比例小,但不到被忽略的地步。
雖是個商隊,但是營地駐扎的很有規矩,外圍不僅起了防火溝,還有引水溝。商隊的伙計雖然看不出兇悍,但也很健壯,也難怪他們敢走西域。
才進一個帳篷,李世民就驚呼一聲。不是因為看到了什么絕世美女,而是因為帳篷里有一股子很濃郁的香料味道。香料這種東西,在大唐可是金子價,哪怕他是皇帝,也只有逢年過節的時候才敢用點兒,生怕用多了會引來群臣彈劾。平時實在饞了,只能不顧面子的去東宮混一頓。滿大唐估計只有東宮在用這東西的時候面不改色。
“香料?張兄不是翡翠閣的嘛?怎么干起了香料的行當?”
老張邀請李世民坐下,笑道:“以前確實是干玉石這個行當的,當初馮公從嶺南進京朝拜的時候,帶了很多的翡翠,都被太子拿下了,老漢也經過老金的推薦,投到了太子的麾下,賣了一段時間的翡翠。可是,跟香料比起來,玉石翡翠的行當還是不夠賺錢啊。為了獲得太子的贊賞,我也只能走西域經營香料了。
您不知道,以前西域的三勒漿,在咱們大唐卷走了不知道多少錢。可是等太子的烈酒出來后,就換成咱們賺他們的錢了。您可知道這兩車的香料是怎么來的?呵呵,其實是兩車的烈酒換來的,還要加上一隊舞娘。要不是太子殿下不準我們做人口的生意,西域舞娘在大唐也能換來很多的銀錢啊。”
一聽說老張是東宮麾下的人,李世民立刻就笑了,而長孫無忌和杜如晦,則瞪大了眼睛。
這太子到底是做多少生意啊,身在荒郊野外,竟然也能遇到他麾下的商人。
李世民很開心,既然這個老張是兒子的人,那就不算是外人,所以笑著說:“太子賺錢恐怕都賺的天怒人怨了吧,留點底線也好。你既然是從西域回來的,不如講講西域是什么樣的?朕....驚震驚我們?”
老張沒聽出李世民話里的毛病,而是沒有一點隱瞞的意思,拿出從西域帶來的葡萄酒,給三位客人每人倒了一杯后才說:“要說西域,一個字就夠了,亂!西域之地是真的亂。高昌暫且不論,饕餮一樣只吃不拉,就是龜茲、焉耆,別看是一個國家,也亂的很,遍地是盜賊。有高昌的盤削,商賈的利益已經很少了,再加上這兩個地方的紛亂,很容易就出現人財兩失的情況。也正是因為這個,絲綢之路已經快要名存實亡了。敢走西域的,敢從西域往大唐來的胡商,都是為了利益鋌而走險的。”
李世民點了點頭,高昌對中西商路而言,的確是個毒瘤一般的存在,但是它在西突厥、大唐、吐谷渾的三方包圍下,反而是最安全的一個國家。例如現在,就獲得了西突厥的支持,雖然想要對他下手,可是投鼠忌器之下,也只能任由高昌猖狂。
“既然西域這么亂,您又是怎么全身而返的?”
在長孫無忌和杜如晦的眼色下,李世民毫無憂慮的喝了一口葡萄酒,隨即舒服的呻吟一聲。
葡萄酒這東西,到底還是西域人的手藝更好一點,不承認不行啊。
老張注意到了長孫無忌和杜如晦的異常,卻沒有放在心上,哈哈大笑道:“其實啊,老張我雖然號稱是走西域的,但實際上只是到高昌,跟西域商人交接就好,用不著作死的去西域碰運氣。太子殿下說過,咱們大唐人的性命都珍貴,犯不著為了一點錢財去送死。雖然在高昌交接還是要被收走大量的稅,可是用烈酒抵稅的話,其實也沒什么。”
聽到這里,李世民哈哈大笑,忍不住說:“承乾這小子,好歹還知道人命的珍貴,沒有為了錢輕賤人命,這很不錯。”
老張手里的杯子掉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長孫無忌和杜如晦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只能喝掉葡萄酒,來掩蓋自己的笑意。
完蛋了,皇帝到底沒有繃住,說了不該說的話。
李世民這個時候也回味了過來,尷尬不已。
“草民張泉,拜見陛下!請恕草民失禮之罪。”
到了這個時候還不能分辨出眼前這個人是誰,老張就不夠資格被提拔成掌柜了。
不管是“朕”還是腰間龍首裝飾的長劍,這豈是一般人敢瞎用的?
“唔,還不錯,發現了朕的身份。罷了,朕白龍魚服,用不著這么拘謹,平身吧,不過你要是把這件事透露出去,一百大板是跑不了的,知道了?”
老張趕緊點頭,短短的時間里,他的衣服都被汗水濕透。
這個世界上敢在皇帝面前蹦噠的絕對是少數人,沒有被嚇昏,已經是老張定力驚人了。
“陛下,您自長安而來,可是要巡幸岐州?”
老張的一句話,就讓李世民好奇了起來:“朕又沒有說要去岐州巡幸,你是如何得知的?哦,你自西域回來,應該是經過岐州的。”
老張點點頭說:“是的陛下,岐州人現在都快瘋了,官路兩邊的人家,都在修路,臨路的人家,都在打掃庭院,就怕您經過的時候有礙觀瞻。”
“刺史下令的?”
“依草民看,應該是百姓自發的。”
聽到這個回答,李世民才點了點頭,只要不是刺史下令的就好,他雖然喜歡百姓夾道歡呼的場景,但是絕不喜歡一州刺史嚴令之下排演這么一場戲。他不知道的是,大唐的官吏還沒有學會形式主義,這在李承乾看來簡直是值得歡慶的事情。
從老張口中得知岐州百姓翹首以待自己的巡幸,這讓李世民很是得意,接受了老張奉上的美酒以后,就轉身出了營帳。
如今,后面的大軍已經抵達這里,將營地里三層外三層的包圍了起來,讓商隊的伙計們驚恐萬分。
李世民自然沒有讓這些人為難的意思,心情舒暢的帶隊繼續前進。
皇帝的心情很舒暢,李承乾就不是這樣了,日復一日枯燥乏味的生活讓他無趣至極,越看那些奏折就越厭煩。
厭煩歸厭煩,可是政務到底還是要有人做的。直到現在,他才發現太平年間,基本上房玄齡就能做主很多事情了,自己在一開始沒有藏拙,絕對是最愚蠢的做法。
心情煩悶之下,自然要表達出來,所以李承乾就改變了自己的字體,顯得略為潦草,卻偏偏沒人敢說丑。
今天的奏折很少,就說明他的做法奏效了,老房可能也覺得自己做的過分了,奏折上給出的批閱都是合理且沒有短缺的。
第一次中午的時候就處理完了奏折,走出書房,伸了一個懶腰,這讓李承乾竟然生出了些許感動的情緒。
“殿下,養殖場送進宮一只肥羊,您覺得怎么吃比較好?”
張赟很清楚自己該問什么問題,這個時候問殿下吃什么絕對是最正確的。
“羊肉啊~”
“那就帶到宜春北苑吧,讓阿史那雪烤羊肉試試,很想嘗嘗她烤羊肉是什么滋味的。”
張赟領命離開,一邊幾次欲言又止的于泰才開口了:“殿下,難道親率真的要挨個城池的打,個個不破?”
當他聽說親率這次出去的戰斗目標后,就一直想要問這個問題。
李承乾嘆了一口氣,對于泰說:“難怪父皇沒有重用你啊,你雖然勇猛,但是在軍事上的素養實在是差了一點。程咬金尉遲恭確實勇猛,但是亂世之中也是學了很多雜七雜八的兵法,最后自成一道的。火藥的威力你見識過了,可是這東西只有在數量足夠的情況下,才能對城池形成威脅,親率只有兩千人,能帶多少的火藥武器?
就算給你制作一個能一發炸開城墻的大家伙,你能把它弄到城門底下?做夢呢吧!所以啊,孤才說親率這一次就是去騷擾高麗人的。兩千人,無論如何也不能攻陷一座城池,既然如此,還不如把他們光顧個遍。你們拿堅城沒辦法,但是同樣的,他們離開了城池,也會拿你們沒辦法。
用不著打的多兇,只要你們能逼得高麗人不露頭,咱們就有底氣說高麗人成了縮頭烏龜。至于咱們的武器犀利,高麗人是無論如何不敢提的,一座城就算一萬人,也是咱們五倍的兵力,這樣懸殊的差距,本身就是他們的失敗。
所以說啊,你們這次去其實就是宣示武力的,不管你們取得什么樣的戰果,只要打到高麗人不敢露頭就夠了。兩千人能取得這樣的結果,足夠震懾高麗人了。當然,要是人家打急眼了,十個城池的人都鉆出來拼命,你們還是得抓緊逃命。兩千人在十萬人面前,連塞牙縫的都不夠啊。”
于泰張了兩下嘴,都沒能把話說出來,他很想說有火藥武器這樣的天神武裝,親率不計代價之下還是能拿下一座城池的,但是,這樣的提案,肯定會被太子訓斥。
因為,就算能攻下來,親率也一定會損失慘重。
可是,這樣游戲一般的到高麗邊境肆虐一番,卻又讓他心有不甘啊。
“別想了,照著孤說的做就好了,現在還不是收拾高麗的時候,嚇唬嚇唬他們就好,犯不著真的打起來。”
看出了于泰心里所想,李承乾終究還是提醒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