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說呢,雖然都說胡人頂風騷十里,可是大多數的胡商到了大唐這個不缺水的地方后,還是洗洗澡的,雖然膻,但也不至于騷。可是這里的吐蕃人是真的邋遢,羊毛的大袍子上滿是污漬。
從隔壁號稱高雅之士的高麗使節的表現來看,他們是真的受不了這樣的鄰居。
“就是這樣,殿下,吐蕃人就是這么不講衛生,不過微臣還看過更臟的,有些地方的人最忌諱的是洗澡,有一個天竺的僧侶,身上都能種地了,聽說是什么苦行僧的修煉路子,真是讓人無語。”
“蠻夷之人嘛,總是奇形怪狀的,不過這種事情向來是相對的,沒準兒在他們的眼里,咱們唐人這么愛干凈,才是做作的表現。”
唐儉拱拱手表示受教,然后就進門去通報。太子今天過來是突然過來的,他還沒有提前敲打一下吐蕃人,免得驚擾了太子。
過了一會兒,唐儉才帶著一個高大的吐蕃人走了出來,這人臉色帶著高原特有的紅色,令人意外的是他沒有穿著羊皮大袍,而是穿著中原的服飾,看起來竟然還有幾分讀書人的感覺。
這個應該就是祿東贊了吧!微微一笑,李承乾開始盤算著怎么跟他交流。
祿東贊用吐蕃語說了一些什么,屋子外面的吐蕃護衛就全都解除了武裝,然后乖乖的蹲在墻角。
迎接太子,就必須這么做,否則會被認為是不尊重。而且,大隊伍的使節團隊,只有少數人能夠住進鴻臚寺的客舍,別的人還是要安排在長安城外,并且由地方官員看管。像馮盎的兩千人能全部住進長安,這是皇帝在表示絕對的放心。
“吐蕃小相祿東贊,見過唐國太子殿下!”
祿東贊沒有高麗等國使節的桀驁反而很是恭敬還特意把自己“大相”的稱呼改成了“小相”。
看了一眼旁邊高麗和倭國的使節,李承乾就明白為何吐蕃這樣的野蠻種族也能成為這片大地上少有的能以一國之力讓大唐都慎重的國家了。人家是野蠻可是野蠻的時候還不缺少智慧,就厲害了。
點點頭李承乾也回了一禮:“大相有禮了,今日突然叨擾還望大相不要介意。”
祿東贊笑道:“太子殿下能造訪是我等的榮幸。聽聞唐皇陛下今日離開了長安,如今長安是殿下主事?不知道殿下能否準許在下參觀一下大唐的朝會?吐蕃雖然很快就要徹底統一,但是在統治的制度上,還有很多需要完善的地方。能學到大唐的制度是我們的榮幸。”
學我們的制度?
李承乾腦海里立刻浮現出那些部族酋長首長還是族長的在松贊干布的大帳里咬著牙下跪的畫面。
或許,可以哦?
“大相既然要學習,明日就可以上朝,禮部尚書并沒有隨父皇出京,孤會下令讓禮部尚書跟大相交流一下的。”
聽到這里祿東贊立刻笑了,弓著身子肅手延客。
他雖然才到長安可是卻發現了大唐人對不同使節的不同態度。吐谷渾、薛延陀的使節擅長阿諛奉承,所以他們的待遇很是不錯。倭國高麗的使節有些目中無人所以待遇也就最差。為了讓自己的目的都能實現,他果斷的選擇了低頭。
祿東贊的房間里還是比較整潔的還有檀香的熏香沒有外面的味道看得出,這人還是挺能享受的。
祿東贊對拿著刀槍搜房的護衛視若無睹,而是倒了茶直接說:“中原的茶葉,是我們最喜歡的東西,每次的使節,都要在中原采購走好多。如今聽聞因為殿下的緣故,好多茶葉都換了喝法,在下嘗過后才發現,比以前不知道好喝了多少。這次回去,一定要多帶一些。”
見祿東贊稱贊茶葉而不直奔主題,李承乾無視了他的吹捧,直接說:“大相,今日孤過來就是要跟你說朝堂上對附國事情的決定。你應該知道,附國雖然地方不大,也很窮困,但是他們對大唐的朝貢一年都不曾缺少。作為宗主國,大唐有責任保護自己的附屬國。吐蕃想要進攻附國的話,大唐不會坐視不理!”
這段話,李承乾說得斬釘截鐵。大唐真的是這片土地上的老大哥,至少明面上的功夫從來都不缺少。不單單是附國,黨項諸部也受不住吐蕃等國的壓力,選擇了向大唐歸附。至于新羅百濟,只要被倭國或者高麗進攻,就會派遣使節到大唐來求援。而且每次都會讓自己的國家化險為夷。
大唐的信任,還是很堅挺的,哪怕是頡利,也是在對梁師都派出援兵后,才被大唐收拾了。
聽到太子這個答復,祿東贊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結果。相比較真正的高原,還是附國那片土地環境更好。吐蕃的首都要遷移到邏些,附國可是一定要收拾掉的。
再次堅定了收拾附國的決心后,祿東贊才說:“殿下,這個世界上沒有真正的所謂誠信,只要有足夠的利益,一切都是未知數。附國吐蕃勢必會進攻,大唐如果能不插手,我們愿意付出足夠的利益!”
李承乾沒想到祿東贊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確實如他所言,利益能換來很多,甚至會讓一個大國短時間里變成聾子瞎子。可是,這樣的事情,已經不是他能插手的了。到底跟吐蕃要什么樣的利益,只能由皇帝決定,連臣子也只有建議權。
想想才出長安的皇帝老爹,李承乾覺得,還是不要拿這些煩心事煩他了。
敲敲桌子,李承乾下定決心道:“既然如此,不如大相在停留一段時間,估計父皇兩三個月后就回來了,到時候大相直接跟父皇談就是。”
祿東贊焦急道:“兵貴神速,難道殿下就不能直接給唐皇陛下去信嗎?”
李承乾苦笑道:“雖然父皇說過要事要通知他,可是他在離開的時候,也說了不能什么事兒都拿去煩他。大相或許不知道,自從當上皇帝以來,父皇從來沒有好好休息過一段時間。在他出門散心的這段時間里去信煩他,孤可沒有這樣的膽子,除非是真正十萬火急的事情。好事多磨嘛,再說大唐的朝廷制度繁雜,可不是大相一兩天就能學會的,還是多留一段時間吧!”
祿東贊好想要說點什么,可是最終還是閉上了嘴。他知道,這次吐蕃有事求到大唐門上,只能按照大唐的規矩來。
“既如此,那在下就再留一段時間吧。”
說完,拍拍手,立刻有兩個干凈的吐蕃武士從里屋搬出來一個箱子,放在地上打開。
下午的陽光很充足,再加上門窗大開,陽光照射在箱子里的珠玉黃金上,散發出了令人迷醉的光芒。盡管東宮已經很有錢了,可是知道自己有錢和真正看在眼里是兩回事。看到這一箱子珠寶黃金,李承乾用了很大的毅力才沒有讓口水流出來。
奶奶的,吐蕃人這個箱子根本沒好好擺,各種東西都很雜亂的堆積在一起,可越是這樣越給人一種視覺上的沖擊感。
“這是吐蕃平定周圍小國時得到的繳獲,如今就送給太子殿下了,還望太子殿下多多照顧我們這些使節。”
“好說好說,唐儉啊,你叫人去學院請個廚子過來負責大相的飲食,也給城外的使節隊伍多送一些補給過去,斷不能讓人家感受到薄待。”
唐儉自然連連答應。
見自己送出去的禮物起到了效果,祿東贊也很高興。這些珍寶送給不諳世事的太子,在他看來,比送給老謀深算的皇帝,要有用的多。
在祿東贊的恭送中,李承乾和唐儉離開了客舍,八個侍衛,費勁的抬著大箱子,小心翼翼跟在后面,生怕顛壞了什么東西。
才出鴻臚寺,李承乾就回頭跟唐儉說:“孤說的是真的,好好對待吐蕃人,讓這些使節看看辦事情地道的好處。另外,這箱子珍寶,稍后送到戶部,送進國庫里吧。”
唐儉點點頭,但是聽到太子要把這些珍寶送到國庫的時候就說:“殿下,用不著送進國庫,上繳國庫是我們鴻臚寺官員要守的規矩,怎么能用到您的身上?就是送給陛下的禮物,陛下不也照單全收了?”
拍了拍箱子,李承乾笑道:“還是送進國庫吧,東宮不缺這筆進項,倒是孤聽聞黃河又改道了?這筆錢就用于賑災吧,另外,大朝會的時候記得提醒孤禁伐令的事情,黃河上游植被不能破壞,破壞的話,下游的情況會更嚴重。”
唐儉想不明白上流植被跟下流的黃河改道有什么關系,不過賑災的款項有了著落,估計戶部的官員會笑瘋吧。
擺擺手告別唐儉,李承乾就快步回了東宮。
耽擱了這么長的時間,也不知道書桌上會堆積多少的奏折。
回到東宮書房,才發現奏折的數量還是挺少的,快些處理完畢,估計還有自己的時間。
拿起奏折就開始研判,可是李承乾還是低估了這些奏折,別看少,但是內容是真的磨人,想要分清楚事情的始末,就得再三研判才行,一字一句都不能錯過。
直到現在,李承乾才明白古人為什么搞文言文了。體現出讀書人的不同來只是片面的分析,真正的原因還是書寫方式和書寫造價導致的。用竹簡的時候,總不能一件事全用大白話來說吧,那樣秦始皇一天要批閱五噸的竹簡了。
如今雖然有紙了,可紙張還是金貴的東西,本章不能跟字典一樣,說話還是得用文言文來說。
好不容易全部處理完,讓張赟送去門下省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看著已經暗下來的天色,李承乾終于明白皇帝老爹為何要如此任性的跑出去了。日復一日的重復這樣的生活,圣人都會發瘋。更別說一月一次的大朝會,還會多出更多的事情來。
才做了一個伸展動作,就看到書桌上有個挺精致的盒子。
這啥玩意兒?
打開一看,李承乾就樂了,里面是一封國書,雖然跟后世的相差很大,但李承乾還認出這是倭國的國書。
不打算看這份國書,還有唐儉的翻譯,鬼子能說出什么有營養的話才是見鬼了。這個盒子倒是不錯,拆掉給黑炭頭的狗窩裝裝門面還是挺不錯的。
把盒子交給方勝,立刻就讓他去將作監叫工匠過來。
見到了木匠,雖然一身的碳灰,但是看他腦門上的汗就知道,這家伙得到消息就跑來了。
“上好的木炭磨成粉,送到東宮一袋,孤有用,現在先去做狗窩的牌子。嗯,上面就刻上‘內有萌犬’就好。”
木匠點頭,接過木盒就去工作。
張赟送奏折回來,看到被太子隨意丟到腳下,已經踩爛的倭國國書說:“殿下,您干嘛一點臉面不給倭國使節留?這可不是大國的態度啊。”
李承乾撇撇嘴,拿起自己起草好的太子教說:“誰不給他們留臉面了?你看,孤不就準備好了回信?父皇不在,倭國也只能接接太子教了。”
看到空白的太子教詔書上“很好,再恭順點”這么一句敷衍的話,張赟已經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你來的正好,去吧宜秋宮收拾出來,周圍全部戒嚴,不允許閑雜人等靠近,明天孤要在那里做一些秘密的事情。”
雖然很想知道太子要做的秘密事情是什么,但是張赟還是下去執行了。
晚飯過后,李承乾就直接入睡。
明天還有朝會,必須得提起精神才行啊!怎么能因為一天就堅持不住?要知道皇帝可是堅持了好幾年了啊。
第二天一大早,李承乾就寫了一張紙條給方勝,讓他秘密的將紙條上記載的東西都弄到宜秋宮,然后才去太極殿上朝。
例行的朝會沒有起早的限制,一般都是皇帝什么時候召見,什么時候開始。
辰時的時候,李承乾來到了太極殿,再一次面對烏泱泱的人群。
這些人,完全沒有過閑散日子的想法,看樣子是準備一連上三個月的朝啊。
“諸卿可有本奏?”
還是這樣的對話,第一個站出來的,還是房玄齡。
站定后,房玄齡就說:“殿下,微臣有本啟奏,今遣使高麗,已經有了回信,高麗王同意將前朝將士的遺骸歸還,但是希望大唐將邊軍后撤十里,據說,張儉在邊境很不安分,讓高麗的邊境一日三驚。”
李承乾還沒說話,李績就站了出來:“后撤十里?什么時候朝堂能下令讓在外領兵的將領后撤了?后撤十里看起來沒什么,可這會讓張儉這些年的心血大半付之流水!老夫當初就不同意派遣使者送信高麗,如今高麗虛與委蛇之意是如此的強盛,哪有一點從命的意思?”
張公瑾的身體很不好,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利落,但還是站了出來說:“咳咳,殿下,微臣以為,不能助長高麗的這種氣焰了,你不過是要骸骨而已,卻要連下三道文書,咱們大唐就會成為最大的笑話,微臣覺得,該出兵震懾高麗了!”
話音剛落,魏征就站了出來,斥道:“出兵?出什么兵?用什么出兵?黃河改道,不知道多少百姓流離失所,出征高麗,就會像隋末一樣讓山東之地民心慌慌,這樣的責任,誰敢背負?”
如果是平時,出兵也就出兵了,魏征不在乎,但是如今正值山東鬧災的時候,災年不出兵,這是鐵則!出征高麗,勢必會在山東等地征兵,這比平時征兵不知道惡劣了多少倍。逼反百姓是必然,不逼反才是僥幸。
眼看朝堂文武雙方又有吵起來的趨勢,李承乾頭大如斗,忍不住的看向李澗。
不愧是皇帝的貼身宦官,李澗不過是一聲“肅靜”,就讓包括房玄齡在內的所有人閉上了嘴。
“鄭公說得有理,災年不能出兵,哪怕父皇在這里,也會是這樣的選擇。甚至于,連動用遼東邊境的兵馬都是不該,畢竟山東之地沒有任何的補給送去。戶部左侍郎何在?”
戶部左侍郎獨孤傅站了出來:“微臣在。”
“孤問你,國庫可能支持這次戰爭?”
“回稟殿下,出征高麗,又不能動用山東等地的糧倉,只能動用國庫的錢糧,勞師遠征是一定的,微臣估計,耗費大量人工靡費將物資送到邊境,別說開戰了,能維持邊軍駐扎的消耗就已經很不錯了。后勤不足,如何能開戰?”
李承乾點了點頭,包括李績在內的好多武將都是逞一時之勇,真的到了開戰的時候,沒有糧草,怎么開戰?更何況遼東苦寒,現在決定開戰,戰事正式開始后不久就要進入冬天,要維持大軍的保暖難如登天,難道讓大唐的士卒都留著鼻涕,鐵青著臉去進攻?那不是去進攻得,那是去丟人的。
想起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李承乾就說:“此事容后再議,唐儉,重責高麗使節一頓,就說孤看他們不爽!”
聽到太子這任性的判決,好多朝臣都無奈的笑了。
要是皇帝,絕對干不出這種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