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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傷兵營

  聽聞太子想要現在就啟程,李世民毫不猶豫動用皇帝的權威,命令他和孫思邈再等候半月。

  半個月后,程咬金就要帶著左武衛北上,不為參戰,而是要到隴右,牽制西突厥。

  雖然東西突厥貌似不合,但是唇亡齒寒的道理,西突厥還是清楚的。雖然他們不會直接幫助東突厥,但大軍壓境,給大唐一些壓力的事兒,他們還是會做出來的。

  半月后,在帶上耿不曲送上的幾個年輕人后,李承乾才跟隨程咬金的左武衛,一同北上。

  長安到隴右的官道,因為蝗災運糧,被修葺一新,所以太子的馬車倒不至于跟不上大部隊。

  邀請程咬金一起坐車了,卻被拒絕,老程一直騎馬帶隊,風雨不下馬。

  牛進達是左武衛大將軍,算是老程的手下,他也一樣從不上車休息,堅持騎馬。

  將軍們都是這樣,長安住著的時候,珍饈美食吃得,什么福都享得,但是領兵出戰后,就會立刻從錦衣玉食的生活里鉆出來,為全軍做好表率功能。

  李靖早就講過“令不出二門”的重要性,所以啟程的時候,李承乾就把太子太子親率和禁軍部隊的指揮權交給了老程。至于宮里隨行宦官的指揮權,張赟絕不會交到第二個人手里。

  明明前后都有大軍,可他就是一直處在緊張狀態,守衛的人手日夜輪換,哪怕半夜起夜,李承乾都能看到門前值守的宦官背影。

  皇后的話語雖然平靜,但是給他們的壓力,卻不亞于皇帝。

  自長安出發,途徑高陵,足足用了十天,才抵達坊州。

  軍隊的行動不同于商賈,過州府而不入,甚至,軍隊還總是有意無意的避開州府,免得過早將消息走漏給胡商。

  跟老孫一起在車廂外曬太陽,見李承乾幾乎癱在車廂板上的樣子,孫思邈怒道:“如今我等行進速度如此之慢,咱倆作為醫者,怎么也該邊走邊配藥才是。像你這樣一直懶散著,等到了地方該怎么辦?”

  看了一眼烈陽,李承乾慵懶道:“用不著,孫道長,你信不信,等咱們抵達朔方,瘟疫已經徹底被壓制,甚至徹底消失。只要邊軍不再蠢兮兮的去取污染的水源,就不會有事。”

  如果是別人說這話,孫思邈免不了會上去就是一巴掌,但是這話出自李承乾之口,他就信了六分。

  “這里面有什么說道嗎?”

  路途中很是無聊,所以李承乾也就樂得跟孫思邈探討一下醫學的問題。

  夕陽西下,大概在四點鐘左右的時間,程咬金就開始下令讓斥候尋找適合安營扎寨的地方,準備過夜。

  軍隊自出了長安起,就重回了正式的制度,夜里扎營,必定要選擇易守難攻的地形,重中之重的就是必須要有水源。

  隊伍在一條小河邊停了下來,士兵們開始準備帳篷,路過太子馬車,看到太子和孫道長交談的樣子,都不由得露出敬佩的神色。就連程咬金和牛進達,也不能免俗。他們自然知道這兩位北上是為了解決瘟疫的,瘟疫不除,大軍就難以全面鋪開。看起來是大唐跟東突厥之間的戰斗,可決定勝局的如果就是李靖那幾千人的突襲,才是玩笑話。

  牽制、包絞,一場戰斗的勝利,或許需要兩倍,甚至三四倍于主戰兵力的幫助。

  老程和老牛就是干這個的,雖然程咬金對不能參與到真正的戰場上頗有微詞,可那也只是在長安里,出了長安后,他就變成了最稱職、最忠心的將軍。

  軍隊的伙食很差,主食一般都是疙瘩湯,就是把面粉胡亂添點水,然后倒進開水鍋煮出來的東西。粘粘糊糊的,看起來就像是豬食。

  這玩意兒,李承乾怎么也吃不下去,盛在碗里的所謂湯餅,跟后世的疙瘩湯分明是兩回事。

  拒絕了軍中廚子送來的飯食,要了一些面粉,李承乾決定自己制作。

  喊來老孫幫忙,老孫的手很穩,灑水的時候特別均勻,所以李承乾攪拌出來的面疙瘩大小均勻,賞心悅目,比軍隊廚子那偶爾拳頭大的敗類強多了。

  湯也有講究,用不著多豪奢,弄些干菜碎末、野菜根,再加上幾個打碎的雞蛋,放些調料,就是挺不錯的湯底。加入面疙瘩后煮熟,香味不大,看起來卻賞心悅目。老程老牛本來已經陪著軍士們吃了一頓,看到這東西,還是忍不住干了一大碗。

  這就撐著了,老牛邊打著嗝兒邊說:“軍隊里的廚子就應該揍一頓,明明能制作的這么好,干嘛弄成那個樣子。”

  李承乾喝著張赟送來的茶水說:“這您可就難為他們了,制作近兩萬人的伙食,只能是越快越好。他們哪有像孤這樣耐心制作的時間。”

  程咬金哈哈大笑:“好了,以后老夫可以放心的跟你吃小灶了,都是面疙瘩,在哪兒吃不是個吃啊,嗝兒。”

  打了個嗝兒,陳咬金看了一眼圍繞著太子營地扎營的親率士兵,贊嘆道:“全副武裝行走一日,他們沒有一點訴苦,老夫的兵吃完飯還要歇息一段時間才有力氣扎營,他們竟然看不出一點疲態。只是可惜這樣的養兵方法,還沒法在全大唐推廣開,甚為遺憾啊!”

  于泰抱拳說:“程將軍想多了,太子親率之所以能被訓練到這個程度,是被時間催的,若不是開戰,馬上就是殿下和陛下的約定之日了。所以,下官對士兵的訓練也就苛刻了一些。真要論戰力,或許他們還沒法跟左武衛的百戰老兵相比。”

  這是大實話,總共就上了一次戰場的親率士兵,在大唐軍方跟小娃娃沒什么區別。軍人,只有血與火才能磨練出來。

  看了一眼天色,估算一下走出的距離,李承乾抱著不懂就問的心態,問牛進達:“牛公,我們為什么走的這么慢?照這樣下去,恐怕我們得九月才能走到朔方啊。”

  牛進達解釋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大部隊行進本來不是這樣的,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才是尋常做法。可是我們往隴右去卻不一樣,糧草必須自己攜帶。現在咱們是在坊州附近,等過了度州,直至朔方的這段路程,沒有任何的州府,也沒有人家,輜重隊伍沒辦法給大軍留下補給。帶著輜重的大軍,走的就慢些。咱們的糧草能夠一直吃到隴右,只有到了隴右,我們才能獲得正式的糧草。”

  聽了牛進達的解釋,李承乾才明白過來。還是沒人鬧的,大唐的人口數量,總是會在不經意間,給要做的事情出難題。

  聊天持續到這里,就結束了。

  老程和老牛開始巡視營寨,李承乾也拍拍屁股上的土,開始給長安寫信。度州是最后一個能送信的地方,得寫信給長安掛念自己的人道一聲平安啊!

  行軍的日子是枯燥無味的,不過好在馬車里帶了棋盤,李承乾還能跟孫思邈一起下棋玩玩。

  鐵片制作的棋盤,磁石的棋子,使得哪怕是在顛簸的馬車里,也不會攪亂棋局。

  圍棋很有意思,再加上老孫也是個智商超絕的人,所以這一路上倒也不再無趣了。

  軍隊的能耐完全不是獵戶能夠對比的,只不過是十幾個人的隊伍,就抓回了很多的山羊。

  這個時候的山羊可不全是家養的,荒山野嶺的遇到就能弄死吃肉,反正多的是,也不會有人說是他家的。../../

  片了一些羊肉,李承乾請孫思邈嘗了一次火鍋。老孫平時的飲食很清淡,都是米飯青菜什么的。可是身在草原過冬,沒一身脂肪儲備可是大問題。為了他的身體著想,李承乾不得不誘騙著他多吃點肉。

  不感覺無聊,旅程也就過去的很快。八月份,不到中秋的日子,草原上已經冷得讓人不由自主的套厚衣物了。好多地方的青草,甚至都有了泛黃的趨勢。

  朔方的柴紹派出了兩千騎兵,來接應太子和孫思邈,領頭的就是柴哲威、程處嗣和長孫沖。

  至于老程他們,如果不是還有護送太子的使命在,是不會靠近朔方的。兩個不同地區的領軍大將帶著軍隊碰頭,是很忌諱的事情。

  都是熟人,所以程處嗣果斷的繼續前進,找自己的老爹說幾句話。大唐沒有父子二人一起上陣的傳統,但是滅國之戰實在是誘人,所以程咬金拼著自己不參加,也把兒子給弄了過來。

  長孫沖和柴哲威則是熱烈的迎接了李承乾,至于迎接的方式就是竄進馬車,在張赟冰冷的注視下扯著李承乾的袖子要青菜。

  這也就是他們有皇親的這層身份在,否則在他們不卸武器就沖擊太子車駕的時候,就已經被砍成爛泥了。

  “承乾啊,你是不知道,朔方附近全是牧民,之前天氣暖和的時候,還有一點野菜能吃。可是眼看就要入冬了,大總管下令儲備野菜以備冬用,平日里不許吃。都是在你崇文館嬌慣慣了的嘴,哪能忍受上頓羊肉下頓牛肉的?”

  跟中原不同,中原是菜多肉少到幾乎沒有,草原則是肉多菜少到幾乎沒有。乍一換位置,可能覺得還不錯,可是時間長了,就會受不了。

  從車廂的櫥子里拿出一袋果干遞給柴哲威和長孫沖,也不見這倆家伙吐果核,一把一把的就往嘴里塞。

  這倆人的今日,就是自己的明日啊。

  不過想起之前商隊就運過來的物資,李承乾就松了一口氣。

  在兩千騎兵的護送下,太子的隊伍進入了朔方城。

  雖是一座城,可卻是用泥土制作的。作為大唐新收納的領土,朔方城還不在兵部的改造計劃之內。水泥作坊在不斷的擴張,生產出來的水泥最先被送往了大唐最容易發生戰事的城池。

  穿過低矮的城門洞,就見到了柴紹和薛氏兄弟。

  不敢托大,李承乾趕緊鉆出車廂,站在車廂前還禮。

  “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殿下和孫道長盼來了啊!瘟疫雖然已經被壓制,可一直沒有斷絕,我心甚憂。還望孫道長能解我等苦難!”

  開頭還是沖著太子說的,后邊就全是沖著孫思邈了。

  不是情況危急,柴紹是不會對李承乾如此失禮的,哪怕倆人算是親戚。

  孫思邈點了點頭:“為我朝大軍分憂,自是貧道分內之事,且派一個引路的士兵,讓我等看一看疫病的區域。”

  李承乾則指著于泰說“大總管要如何安排孤的士兵,都可以,孤對瘟疫也有點看法,就跟孫道長一起過去看看。”

  雖然迷惑,但是見孫思邈點頭,柴紹也只能同意。

  朔方城南城的一片區域,現如今已經變成了絕域。有持刀的士兵守衛在路障周圍,不允許里面的人出來一個。煙火在這里就一直沒有熄滅。那是還茍活的人,在命令下無可奈何的焚燒死去的人,免得瘟疫擴散。

  柴紹的做法是正確的,哪怕有些無情,但就是正確的。

  見那些將領看著封鎖區露出了不忍心的神色,李承乾忍不住說:“大總管做的很對,如今正是掛北風的季節,在城南的這里封鎖患上瘟疫的人,是行之有效的辦法。只是,純粹的封鎖也不合適,怎么也該給他們送些藥物進去。”

  說完,李承乾就對孫思邈說:“孫道長,您立刻開始配藥,往里面送吧。至于孤,會接管傷兵營。”

  孫思邈點了點頭,眼淚差一點就掉下來。

  如果旅途中,太子說的都是真的,那么,封鎖區里的這些人,恐怕能活下來的是少數。他配藥送進去,也只是盡一點心力罷了。行醫的這些年,他研究過很多治療瘟疫的藥方,但是無一不宣告失敗。或許,就如同太子說的那樣,瘟疫,很難用藥石治療,藥石起到的效果還是輔助,最終能夠戰勝瘟疫的,只有病人自己的身體。

  對柴紹而言,太子剛一到就要走傷兵營的大權,是好事兒。如果太子紅著眼睛要上戰場,才是他們的災難。到時候,他們是護著太子,還是作戰?

  至于傷兵營,是軍隊最容易被忽視的一個地方,太子只要照顧傷兵營的傷兵,等戰事結束后,也能落得一個“愛兵如子”的名聲,這樣一來,對誰都好。

  將親率和禁軍隊伍的駐扎地放在傷兵營周圍,當李承乾佩戴好口罩和白色麻衣的防護服,進入傷兵營后,不由得肺都氣炸了。

  傷兵營里,擺放最多的就是骨灰壇子,就算這里是死亡率高于戰場的地方,也不能這么安排啊!

  撤走!全部撤走!

  傷兵營的醫師頭頭無可奈何的任由太子胡來,在他看來,小小年紀的太子到傷兵營來,分明是胡鬧,還不如把孫道長送過來呢!

  心里的話卻不能說出來,所以他也只能苦著臉聽從太子的安排。

  走進一個傷兵的房間,李承乾就又生氣了。

  角落里一個傷兵明明在咳嗽,可是屋子里卻有這么多的人。知道傷寒難治,就不知道隔離嘛!

  于是,在李承乾的命令下,感染了傷寒的士兵,和未感染的士兵分開居住。

  總有傷兵被送進傷兵營,雖然大唐還沒有正式開戰的想法,可是邊境線上的牧民和唐軍的斥候總是會爆發沖突。而突厥人的箭矢,只要射中一個大唐士兵,就有可能終結一條生命,哪怕沒有射中要害。

  分發酒精!

  在傷兵的慘叫中,軍醫們淚流滿面的繼續用酒精清洗傷口。都知道酒蜇傷口,可太子吩咐了,他們不得不照辦啊!

  身上被刀子割了大口子的,就更凄慘了,他們受了傷,回到軍營,還要被軍醫用針和一種叫羊腸線的東西縫合傷口。一針一針的下去,可比挨刀子要難熬的多。可不能反抗,因為下了這個命令的是太子!

  一股子針對太子的怨氣,在傷兵營悄咪咪的積郁著。

  大唐的軍人一般不會對上級反抗,因為一絲一毫的反抗都會招來殺身之禍。但若是真的忍受不了,好多人一起反抗的話,那就演變成嘩變了。不管領軍的是誰,都會被嚴處。

  可是,當新的傷兵發現自己的傷口沒有一點發炎的跡象,反而長得非常迅速后,就老老實實的閉上了嘴。

  雖然不確信是不是烈酒和縫合管事兒了,可確實沒有一個發炎的。包括那個肚子都被人切開的倒霉蛋,新的傷兵竟然沒有一個因為感染嗝屁的。如果說神靈保佑簡直是扯淡,之前哪怕是被刀子割了一個小口子的,都可能因為發炎死掉。

  而傷兵營最早的傷兵們,也得到了很好的照顧。軍隊里也不缺會壘墻的人才,所以李承乾就命令這些人搭建鍋灶。屋子里只要生火,就會變得暖和,好多的了傷寒的人,在喝了一碗孫思邈配出來的藥,再蒙頭大睡一天后,驚訝的發現自己鼻子不堵了,咳嗽的也不那么厲害了。

  當傷兵營上下都發現太子的這些做法確實有效后,立刻就對自己的陰暗心思做出了檢討。

  再遇到被烈酒清洗傷口,猶在咒罵的傷兵,立刻就會有裹著繃帶的拆開繃帶給他看傷口。

  “閉上嘴!聽太子殿下的安排!你懂個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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