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和牛進達已經很少來東宮了,兩位老將腦子里的東西,已經沒有保留的全部傳授給了李承乾。
這個世上哪有“辟邪劍法”、“七傷拳”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兩人對戰,不外乎對比身體素質和經驗而已。
經驗方面,盡管只是在砍柱子、懟沙袋,可是自從長孫沖等人出現后,他也獲得了跟真人對戰的機會,累計了不少經驗。
身體素質李承乾還不到極限,年僅九歲的他雖然高別的孩子一頭,但遠沒有生長到極限。身體雖然通過鍛煉獲得了強大的力量,但九歲孩子的力量再怎么鍛煉,還是比不上成年人的。
弓箭,就需要力量達到了才能使用。
一石的弓,射出去的箭矢軟綿綿的,按照于泰的說法,估計連突厥人的皮甲都射不穿,更不要說射死人了。只要說起弓箭,他還會把自己主子的箭技拿出來顯擺。
于泰這家伙,從不吹噓說大話。
“陛下討劉黑闥的時候,劉黑闥在肥鄉列陣,陛下親自帶著士兵出陣攻擊。
有一個突厥的將領,勇壯絕人,曾經在陣上殺了咱們不少將軍。兩軍正要斷兵交接的時候,陛下用刻著‘天策上將’的箭矢射他,一箭就射穿了他的胸口,當即就死了。
后來有一次,陛下帶著我和兩個騎兵出陣探查敵情,遇到了敵方三個有名的將領。這三個人身后,還有大部隊跟隨。我勸陛下暫避鋒芒,當心被圍。結果,陛下連射三箭,三人全部斃命,那軍隊見到這一幕都嚇壞了,愣是沒敢追上來。
還有啊....”
聽著于泰啰啰嗦嗦的說皇帝陛下的光輝歷史,李承乾只覺得頭大如斗。
老子不過是想要試試射箭,你個龜孫用得著拿我老子的功績過來壓人嘛!
一腳踹開到于泰的腿上,就要開弓射箭。
可是這一腳還是沒有讓他閉嘴,站在一邊,于泰還是在喋喋不休的講著射箭的要領。比如說“站在起b射線上,左肩對目標靶位”啦,“把箭搭在箭臺上,主羽毛向自己,箭尾槽扣在弓弦箭扣上”啦。啰嗦的很。手機端../
在于泰擔憂的目光中,李承乾手里的箭射了出去,正中靶心!
不過....
是旁邊墻上靠著的備用靶子....
“用不著聽于泰的,射箭嘛,還是自己怎么舒服怎么來。”
聽到這個聲音,李承乾不得不把弓收起,把腰低下。
對面的演武場邊的樹后,李世民大踏步的走了出來,在他身后,依舊是一長串的東宮太監宮女。
見鬼了,每回都偷偷摸摸的來,還抓著我的人不讓通風報信,你是皇帝,還是狗仔隊成員啊!
心中在腹誹,但嘴上還是得老老實實的請安。
看了一下李承乾背后箭囊里的箭,撇了撇嘴。走到演武場邊,挑了夠粗大的箭,一張四石力的弓才回來。
如同戰時一般,把三根箭插在身體右側的地上,脫掉龍袍丟給張赟。
三支箭,幾乎是在不到兩秒鐘的時間里射出去的。
每一支,都穩穩的射在靶心,而且落點格外的接近。
“陛下箭技依舊,末將心向往之!”
親眼看到皇帝沒有因為深宮生活落下技藝,于泰立刻單膝跪地,奉上馬屁。
或許,這也不是馬屁,因為這樣的箭技怎么夸贊都不為過。
“看到了吧。”
“看到了,父皇的箭技,兒臣是望塵莫及了。”
“狗屁!”
笑著拍了李承乾的腦袋一下,李世民伸出右手,指著虎口處的疤痕說:“朕這只手的虎口,不知道受了多少傷。但是最讓朕記憶深刻的,是第一次的傷痕,就是練弓的時候,被弓弦割的。哪有什么神箭手,都是練習堆砌的結果。給你說個事兒,侯君集,算了,你不認識。你只要知道,不要因為一時的失敗而氣餒,只要多加練習,朕未必就是大唐最強的射手。”
李承乾點了點頭,雖說很多事情都講究天分,但是后天的努力,還是能夠把差距拉開的。
至于侯君集?呵,雖然沒見過人,但是兒臣還真知道這孫子。
如果歷史照常的話,跟李承乾一起謀反的就是這家伙。
至于射箭,侯君集早年的時候人就比較浮夸,射箭學不會,就說自己勇武過人。雖說這些年靠“不要命”殺到了國公的位置上,可說到底還是一個庸人。
更不要說這混蛋想跟李靖學習兵法,求而不得,所以跟皇帝請命。學了一些,還怒于李靖藏私,上奏李靖謀反,可惡至極。這件事發生的時候,李靖在東宮喝了半天的酒,甚至醉倒了。
李靖喝醉,自然不是因為被人彈劾。軍功過甚的他,早就習慣沒事兒被言官揪出來彈劾一下了。真正讓他郁悶的還是自己在皇帝心目中的印象。明明已經收太子為弟子,傾囊相授了。
可是當他回答皇帝說“這是侯君集想要謀反。如今中原安定,我所教他的兵法,足以安制四夷。如今侯君集求學盡臣的兵法,是他將有異志啊”后,皇帝還是沒有信他的話,反而讓他不要藏私,再掏出一點來給侯君集。
沒辦法,論忠誠,他李靖作為大唐這座宅院的石獅子,還是沒法跟家主的忠犬相比較。
見李承乾怪異的神情,李世民忍不住又伸出手要揍他一下。
想事情的時候被人襲擊,是會反擊的。所以李承乾立刻縮脖子,把弓遞了上去。
龍爪子沒有拍到弓上,而是穿過,頑固的排到了李承乾的頭上。
“朕在跟你說話呢,走什么神。還有,五石的硬弓也是你能用的?”
一爪子拍下去,李世民才想起有點不對。
剛剛他偷看的時候,是親眼看到兒子用這個弓射出箭矢的,力道還不差。
遂搶過弓,試著拉了拉。
令人奇異的是,明明是五石的硬弓,卻輕飄飄的,用不了多少力就能拉開。
注意到弓上的滑輪,李世民驚異道:“莫非,你就是用這東西,把拉弓的力氣減小的?”
李世民大怒下的一爪子可沒有留情,李承乾捂著劇痛的頭頂回答說:“兒臣....嘶....兒臣拉不動三石以上的弓,但是卻想提前練練箭技,只能給弓裝上這東西了。雖然要換弦。嘶....可是這樣的弓威力并沒有下降太多,估摸著應該還是有三石半的。....嗷,疼死我了。”
又試著拉了拉弓弦,再看看慘叫的兒子,李世民忽然間有點不好意思。
眼角余光看到了皇帝老爹的手足無措,李承乾此時心里暗自發誓,以后絕對不會在這一位氣頭上的時候忘跟前湊合了。從這一下的威力來判斷,這位千古一帝的控制能力堪憂啊!明顯是身體不受腦子控制。剛剛要不是他縮了縮腦袋,這一巴掌估計能把他拍暈過去。
一邊吩咐人去找御醫,李世民一邊轉移話題道:“軍器監的歐陽爍跟朕說,昨天你帶人闖到了軍器監,還要八牛弩。臭小子,跟朕說清楚,你要八牛弩干什么!”
換個人做這樣的事,李世民一定不會猶豫,砍完了頭再論砍得對不對。可是這一條規則,肯定不會適用于自己的兒子。
指指后爹手里的弓,李承乾無奈道:“自然是想要試試看能不能在八牛弩上也裝這東西,于泰跟兒臣閑聊的時候,說過八牛弩,每次開弓,得是三四十個壯漢操作。上好弦后,還要用機括攔住,發射的時候還需要力士砸下機括才行。這么笨重的東西,攻城或者兩軍排開陣勢的時候還好,若是遇到輕騎兵,豈不是還沒上弦兒就被近身了。若是能裝上滑輪組,把三四十人的費力操作改成單人輕松操作,那八牛弩的威力,豈不是得翻好幾個番?”
“改造八牛弩?”
李世民瞪大了眼睛。
八牛弩的改造,哪有這么容易?軍器監的工匠,平日里也不是單純的倉庫管理員,也身負改造、研發軍器的職責,八牛弩這種軍國重器,他們怎么能放過?
估計,歐陽爍這種負責人的官員,晚上都是躺在八牛弩零件堆里睡的。
又拉了一下弓,李世民也產生了疑惑。
如果把這東西安裝到八牛弩上,沒準兒真的可行。
“走,跟朕去軍器監!”
坐起而行說的就是這種急性子,在吩咐于泰回書房把兩個滑輪組帶上后,李承乾一路小跑著追上去。
軍器監昨日才遞交上去的告狀文書,今天皇帝就親自來了軍器監,可把歐陽爍給嚇了一跳。膝蓋酸軟的就要給太子賠罪,免得掉腦袋。
“打開庫房,朕要一架八牛弩,把軍器監的工匠都叫來。”
無視了歐陽爍的表情,李世民直接下令。
張赟是個腿腳勤快的太監,不知道這家伙在哪兒弄來了一個椅子,至于旁邊站著的太子,他就視若無睹。
看著坐在椅子上急不可耐的皇帝,李承乾忍不住進言道:“父皇,昨日是大朝會,您今天的政務處理完了?”
回過頭,李世民煩躁道:“政務什么的暫時可以不管,都是些災年的統計,這八牛弩可不能不上心。如果這八牛弩真的能改造,朕不吝于開內府給你的學院贊助一筆!”
聽到這個消息,李承乾立刻露出了笑容。
聽方勝說過,內府的庫房,里面堆砌的都是好東西。這些年來,皇帝老爹南征北戰的,不知道積攢了多少金銀珠寶。這些,也是他能夠跟太子分庭抗禮、收買官員的憑仗。當了皇帝后,秦王府的庫存就理所應當的進了內府。
別看皇帝災年的時候吃糠咽菜的,其實他依舊是天底下最有錢的一個。只是,不管是內府還是世家大族的口袋,都捂得像防賊,輕易不會流出。
不用多,只要在內府的賬本上畫一筆,學院的前期建設就不用愁錢了。
水泥作坊雖然在組建了,可是人手的召集、地址的選擇,可不是一個月就能解決的。
聽說有獎勵的李承乾,不由得看了看侍衛抱著的滑輪組箱子,露出一絲壞笑。
命令的完成速度,是要分發號施令的人是誰。如今下令召集軍器監工匠的是皇帝,好多工匠衣服都沒穿好,就趕了過來。
庫房門打開了,軍器監的庫房里,都是八牛弩、云梯之類的攻城器械。這些東西,私人就算是擁有一個零件,都是殺頭的大罪。
看不上那幾個能伸縮的破梯子,李承乾直接走到了一臺八牛弩附近。
一矢三發,鐵木為箭桿,鐵片為翎。
這樣的八牛弩在唐朝這個以冷兵器為主的年代,跟后世的核彈是一樣的地位。也難怪軍器監這些家伙寧愿被砍成兩半,也不敢放他進庫房了。
傳令的歐陽爍額頭、后背都是汗水,見太子圍著八牛弩嘖嘖有聲,忍不住介紹道:“殿下,這就是八牛弩,也叫三弓床弩。不是微臣吹牛,這弩箭的威力....”
“行了,不用多說了,孤都清楚。八牛弩孤沒什么研究,孤只問你,這兩個箱子,能裝到八牛弩上嗎?”
歐陽爍帶著兩個工匠,湊到了侍衛抬著的箱子前面。在征詢了太子的同意后,才打開了鐵箱。
鐵箱里,都是鐵做的滑輪,一根繩索在其間纏繞的格外復雜,一時間竟讓人眼花繚亂。
只是一眼,李承乾就讓侍衛合上了箱子。
其實箱子里的滑輪組,只有一半是有用處的,余下都是擺設,用來混淆視聽。雖然滑輪對民生有很大的幫助,但當它跟八牛弩結合起來的時候,李承乾可不想隨隨便便就被別人學去。
“殿下,不知您要把這兩個箱子裝到八牛弩上干什么?有什么用處?”
看不出作用的歐陽爍,只能硬著頭皮發問。
“看到箱子兩端的繩索了嗎?把八牛弩的弦裝進去,孤如果估計不錯的話,需要三四十人操作的八牛弩,一個人就能操作,兩個人更是能把速度提升到跟尋常的弓弩一樣的速度。當然,這是在八牛弩的本體和弓弦能夠承擔得住的前提下。”
“竟有如此效果?”
兩個花白胡子的老家伙大吃一驚,顧不得這是在陛前,跳著就去尋找工具,恨不得立刻把八牛弩大卸八塊。
八牛弩的制作艱難,拆卸就沒那么復雜了,只不過一柱香的時間,弩弦就被卸下,工匠們背著身子等太子把弩弦裝配到鐵箱子里。
所有人都在回避,但這里面自然不包括李世民。
興致勃勃的看兒子拆卸滑輪,纏繞弩弦,忍不住出聲問:“這就是你這一個月來縮在帳篷里鼓搗木頭輪輪弄出來的東西?怎么想到的?”
李承乾頭也不回的就是一段謊話:“您還記得當初在王府時,青雀差點掉到池塘里那次?就是在那時,兒臣發現,繩子只要在梁柱上方經過,就能把向下拉的力道變成向上的升力。一個月前在工地上,兒臣又心有所感,于是對它發了狠,決定一定要把這東西弄明白。其結果,就是這個。”
小心翼翼的把機關輪安上,再小心翼翼的把鐵箱合上,李承乾才松了一口氣。
回憶滑輪的知識自然用不了一個月,事實上最浪費時間的,是自己設計一個保險裝置。有這個裝置在,別人只要打開鐵箱,對滑輪組動手,這些滑輪就會崩解成一堆零件。不知道滑輪的知識,就算再聰明的人,也幾乎不可能研究出這東西原貌是怎么樣的。
兩個滑輪組,都裝到了八牛弩上。
在命令工匠把鐵箱牢牢固定在弩車上后,李世民推開了要嘗試的于泰,親自伸手拽到了弩弦上,甚至忽略了兩邊的絞輪。
倒吸一口氣,李世民暴露在外的胳膊上,肌肉頃刻間緊繃起來,鼓的幾道疤痕都變得猙獰起來。
他真的是經歷過百戰的帝王,其身上的疤痕,就是最好的證據。
在一眾工匠們緊張的注視下,八牛弩,居然被皇帝一人一臂拉動了!
盡管幅度不是那么的突出,可它老母的真的動了!
雙臂齊出,發出一聲怒喝,八牛弩被李世民一人拉扯了一半之多。
再拉,就后繼乏力了。
怕皇帝傷到的于泰,主動上前助力,倆人齊聲怒喝,才把弩弦拉到了位置上,用機括攔住。
擦了一把腦袋上的汗水,李世民滿意的對李承乾點點頭:“雖然一人操作不動,可是能從三四十人縮減到二人,就是最大的成功了。明日,派你東宮主管去內府,學院建成以前,內府的錢財隨你支用!”
笑著應下,見弩弦已經被人激發,李承乾走到了滑輪組前,伸手摸了摸。
親眼見證如此神奇的事情發生,并沉浸在即將被嘉獎美夢中的歐陽爍,見太子在撫摸鐵箱,忍不住勸道:“殿下,您何必傷感,能夠把八牛弩變成兩人操作,已經是上天祝福的奇跡了!”
因為李承乾留給他的是后背,所以這混蛋以為太子是在傷感。
也不回頭,李承乾直接吩咐道:“來人把這玩意兒再卸下來,孤要調整一下。調整過后,應該就能變成單人操作了。”
沒人應聲。
驚訝的李承乾回過頭,才發現包括皇帝老爹在內的人,都目瞪口呆的看著他。
到底是皇帝,李世民只是驚訝了片刻就恢復了鎮定。
指指八牛弩,顫聲道:“卸!朕今日一定要親自射出八牛弩的弩箭!”
一聲令下,工匠們只能手忙腳亂的上前,拆卸。
難以想象單人操作八牛弩是什么樣子,如果真的可行,那八牛弩這頂級的軍械,估計要上升到“神器”的范疇了!
有這樣的武器在,就算它在軍器監的倉庫吃灰,對周邊國家都是一種威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