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魏征臉頂著烏龜在長安游行一圈兒后,太子愛民如子的名聲就不脛而走。再加上地方官員在上表總結的時候,還順便帶上了所謂的“萬民書”,眾口一致的希望皇帝陛下能夠重重獎賞太子。
而大唐朝廷的形象,也真正在百姓心里扎根了。百姓們都很純樸,千言萬語總結出來其實就一個道理—你把我當回事兒,我就把你當回事兒!
出山的流民因為有朝廷的救濟和地方縣衙的幫助,多年以來終于重回了溫飽的日子,而那些生在山里的孩子,也終于不用在寒冷的天氣苦熬了。
在這樣的環境下,李承乾卻徹底的宅在了東宮。
這是李綱的告誡,作為一個年幼的太子,有這么一份“功勞”在身后,需要的不是張揚,而是沉淀。只有將一份份功績都沉淀下去,才能讓根基沉穩。
雖然還是對繼承皇位有點抵觸,可是李承乾驚恐的發現,事情的走向,似乎已經不在自己能控制的范疇內了。
萬民書這種東西,就連皇帝得到了都會興奮好一陣子,而得到的是太子,直接就在他的儲君身份上釘上了一個水泥釘,還用巨錘狠狠的砸了幾下。
宅在東宮的日子也不如何好過,早晨是李靖和牛進達聯合指導武藝練習,上午是跟隨老先生看書、練字、寫讀書筆記,偶爾下兩盤棋。
而本來應該屬于他自己的下午時間,卻被魏征這個混蛋給占了!
老混蛋魏征到東宮除了混飯外,還會給他講解朝堂上發生的事情,興致十足。皇帝對他的行為明顯保持著支持的態度,畢竟,放任不管,就已經是支持了。
得益于魏征的碎碎念,李承乾對朝堂了解的也越發的多了。
直到臨近臘月,魏征被派出去巡視鄉間,李承乾才終于有機會出宮走走。
跟往常報告皇帝后再出宮不同,這一次的出宮,李承乾只帶上了方勝和幾個年輕些的宦官,還都是喬裝打扮,混在崇文館的建設隊里,從延喜門出宮。
出了長安不遠,就是之前下令修建的養殖場。
因為投入大,所以養殖場的規模很大,有黎達海酒坊釀酒后的殘渣、溫室菜的殘余、和老宮女、老太監采集的草籽在,明明占地有一個高中大的養殖場,硬是供足了雞鴨鵝的消耗。
早就聽說太子要來看看,養殖場的負責人,那個被逐出宮的太監廖忠,就帶著所有人等候在門口。
太子剛跳下馬車,呼泱泱的就跪倒了一片人。
最討厭跪拜這種禮節了,李承乾上前扶起廖忠:“跪什么跪啊,都是你們自己用工作換來的生活,孤也只是給你們提供了初期的經費而已。而且,孤什么都不干,不還拿著最大頭的收益嘛!”
廖忠已經淚流滿面,哽咽道:“這不一樣,殿下,如果沒有您給的錢,我們就算想找個法子養活自己,也無能為力啊。前段時間有幾個老宮女到了壽數,跟以前的人不同,她們是含笑離開的。拯救我等能有一個溫飽的晚年,能有一個體面死法的,正是殿下您啊!”
心酸的看著痛哭流涕的眾人,李承乾百感交集。
在這個上位者極盡尊榮,底層人任由死活的年代,只是能吃飽飯、死了能塞到棺材里下葬,對他們而言就已經是做夢一般的場景了。
沒辦法說一些鼓勵的話,附身在太子身上,在這個年代就等于含著玉湯匙出生。有太子這個身份在,有些鼓勵人的話,在對方聽來,卻很有可能像是嘲諷。
拍拍廖忠的胳膊,李承乾跟隨著他查看了養殖場的規模。
短短的半年時間,在他們辛勤的勞動下,養殖場已經具備了一定的規模,雖然要靠販賣部分雞鴨、蛋或者雛兒換取生活費,可是整體的規模卻沒受到多少影響。
看著圈里滿滿當當的家禽,李承乾稍稍松了一口氣。
就算是后世,在面對蝗災的時候也要用生物對抗法。關中很大,規模覆蓋了整個關中的蝗災,憑他這點雞鴨還不足以抵抗。
但是,這么多的家禽,庇護長安周邊還是沒問題的。更何況,蝗蟲這么多,總要有個處理的方法。“一個物種之所以肆虐,是因為沒有研究出怎么吃”這個說法,在大唐沒有多大的市場。或許南方部分人能有這個口味,但是對于關中人而言,吃蝗蟲這種事,還是太奔放了。
既然人不好下嘴,讓雞鴨下嘴就好了,人再轉而吃雞鴨,不也是一樣的?
所以,只要蝗災一起,他就準備大規模收購蝗蟲,一年喂不完,曬干成蝗蟲干,加工成動物性飼料,有養殖場在,總能利用起來。
看著太子在面對雞舍沉思,廖忠等人就站在上風口擋風。雖然不知道太子在想什么,可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回想起當初的鋌而走險,他不由敬佩王晟做事的果斷。
事實證明,雖然太子只有八歲,但是只是現在,就已經改善了他們的處境。雖然宮內年老不堪驅使的宮女宦官還是免不了被趕走的命運,但有這個養殖場在,讓他們不至于凍餓而死,給他們提供一個沒有歧視的安身之地,還是可以的。
幾分鐘過后,李承乾才繼續邁動腳步,準備看看居住區。
只是第一眼,李承乾就怒不可遏。
這邊有這么大的養殖場在,可是居住區卻格外的簡陋。
房子是蓋起來了,可是一屋子里擠著一兩百人算是怎么回事?而且,他親眼看到最里面火爐附近,還有幾個臥床咳嗽的。
一腳踹在廖忠的腿上,李承乾怒道:“養殖場不是挺掙錢的嗎?為什么不好好蓋屋子?”
東宮的賬面上記得很清楚,養殖場這半年可是足足往東宮送了一萬多貫的銀錢。
廖忠不敢揉被踹得賊疼的腿,只能委屈道:“奴婢也建議過好好蓋屋子,可是他們都覺得,還是先把您墊付進來的錢都還完,再蓋比較好。這屋子雖然簡陋,可是升起爐子來,卻凍不死人。這樣,我們已經很滿足了。”
李承乾無言以對。../../
朝方勝招招手,李承乾道:“把那一萬貫送回來,孤又不是沒有錢,用不著你們著急還。自顧都不暇呢,你們居然還有這樣的心思。雖然這事兒做的隱蔽,可是,孤依舊覺得丟人。生而為人,犯不著這么作踐自己。你們住的這么密集,雖然不影響生活,可是若有人感染了風寒什么的,豈不是一人過繼給一片?孤很懷疑,前段時間死掉的那幾個宮女,是不是感染風寒死掉的?”
廖忠低下頭,無言以對。
看著這片破舊的屋舍,李承乾嘆了一口氣,本來升起的一點好心情,頓時被破壞了。
廖忠苦著臉,默默承受著太子時不時踹來的一腳。
趁著李承乾喝茶的空檔,方勝拉住廖忠說:“忍忍吧,在東宮,殿下也經常這樣踹我。疼歸疼,可是殿下對咱們的關心卻是不摻一點雜質的。回頭我就把那一萬貫給你送過來,先把房子的事情解決了就好。今年東宮賬上已經積攢了十萬多貫,不缺你這一萬。”
“十....十多萬?”
聽到這個數字,廖忠有點傻眼。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八歲的太子居然能積攢這么多的錢。
事實上,廖忠并不知曉,除了做股東獲得的分紅外,李承乾賺錢最多的還是進東突厥的商隊。
夏季還一般,可是自從進入秋季后,深知高度酒好處的突厥人,就忍不住開始囤積。
高度酒可是個好東西,喝了后雖然暈乎乎的,可是能讓人全身發熱,往年冬天還要被凍的睡不著,如今只要灌點酒,迷迷糊糊的一晚上就過去了。至于頭疼的后遺癥,跟難熬的寒夜相比,實在不算什么。
市場需求大,價格就會提升,這是古今通用的道理。
所以,酒在突厥的價格,在李承乾的叮囑下,又提升了一大截。
黎達海接到了太子的命令,在邊境的一個縣城買下了一塊地。自東突厥換回來的牛羊,年老的就地宰殺,風干或者熏制好了以后才送回中原。而羔羊和牛犢,要么就地賣給中原的牧民,要么運回中原。
中原耕地一直缺牛,以至于私自宰殺耕牛,可是比殺人還要嚴重的大罪。
草原上遍地走的牛羊,在中原可是大價錢。
物離鄉貴,這也是古今通用的道理。
就靠著一車車用劣質糧食釀出來的高度酒,李承乾在東突厥愉快的吸著血。得益于酒精的麻醉,東突厥的牧民也不覺得吃了虧,兩方都滿意的交易,算不上詐騙吧。
黎達海本來就是一個小酒坊的掌柜,跟心大的趙永盛不同,他很懂得擺正自己的位置。
酒坊賺來的銀錢,他拿走了一萬貫,剩下的都送到了東宮。至于四成的份子,他很聰明的選擇了遺忘。
一萬貫,已經是好多商人望塵莫及的利潤了,再多,對他而言是禍不是富。
把養殖場轉了一大圈,臨走的時候,李承乾拍了拍廖忠挨踹的腿:“一萬貫不夠的話,就跟孤說。”
“孤,有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