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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星爺威武

  看到哭成這樣的皇帝老爹,要說他現在是在為流民流淚,李承乾是打死也不會相信的。雖說這么說可能有點不孝,但是對自家人下手都如此狠毒的他,怎么可能在這里觸景生情,哭出來。

  文章里什么感同身受的話,其實是老先生囑咐后,他才加上去的。

  一般像這樣對皇帝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奏折,多多少少都要加一點側面拍馬屁的句子。平時辦事的時候也是這樣,對上司有意見,委婉而不傷面子的提出來,上司改正了錯誤,自己還做出了貢獻,皆大歡喜嘛。

  像魏征這樣一點不加以鋪墊,直接指著鼻子開口的,絕對是二百五。

  朝臣們也發現了皇帝的流淚,頓時惶恐的拜服于地,沒人敢吭聲。

  平日里,就連魏征都不敢在皇帝大怒或者大哀的時候跳出來唱反調,或者幸災樂禍。

  無數的事實證明,唱反調不是大罪,而敢在皇帝傷心的時候一個人樂的,一般能笑到九泉之下。

  接過宦官跪遞過來的奏折,李世民將它放在案頭,沉聲道:“看來,朕還是太沉溺于這太平光景了啊。縮在皇宮里錦衣玉食的,竟然忘記深山里面還有忍凍挨餓的流民。都是中原的百姓,如何能到這步光景。

  草籽這東西,朕帶兵缺糧的時候,也吃過。幾大碗下肚,也只是頂一時之饑。冬日作戰,士兵御寒之物不足,多有凍傷。手足壞死而截者數不勝數。戰亂的時候這般,也就罷了,如今大唐建國已經九年之久,各地軍閥也都被消滅,外敵雖對中原土地垂涎欲滴,但是敢于行動的,只有頡利一個。

  這樣的太平年景,大唐境內竟然還有這么一批忍受痛苦的百姓。朕心甚痛啊,太子所書,雖語病多多,但是其中道理,振聾發聵。朕覺得,此提議可行,諸君以為如何?”

  李靖、牛進達早就在奏折上署名,所以第一時間站了出來,異口同聲道:“太子所言有理,臣附議!”

  這樣的話,就代表他們將首要的功勞送給了太子。

  第二批站出來的是房玄齡、長孫無忌、蕭瑀、虞世南、孔穎達等人。

  長孫無忌站出來的原因很簡單,他被太子的推想饞到了!

  現在他任職戶部尚書,掌管國庫,世人都以為這是個放屁油褲襠的職位,但是只有他知道這段時間以來,他為國庫操了多少心。

  在皇帝接連下旨免除窮困地區賦稅勞役的前提下,國庫空虛是必然,而空虛的國庫,不止要承擔天下官員俸祿,還要承擔三省六部的需要,遇到有出現天災的州府,還要賑濟。如何用有限的錢多辦事兒,可是讓他操碎了心。

  現在大唐百廢待興,不管哪里,都缺人,荒蕪的田地不是一塊兩塊,就算百姓們拼了命的種,人少有個蛋用?

  若是流民出山,就能給基層注入一股新鮮血液,那么對戶部來說,將來的“豐收”可謂是板上釘釘了。

  “臣長孫無忌,附議!”

  “臣房玄齡附議!”

  “臣蕭瑀附議!”

  有這幾位大佬帶頭,一些在他們手下的官員、一些因為擔心過早出頭的官員,都站了出來,接連附議。

  他們中有的是確實覺得太子說的有道理,有的純粹就是為了跟風,還有一些,則是為了給諸位大佬一個面子。李綱在奏折上的一個突兀的署名,起到的就是最后一個效果。

  就算太子年幼擺在那里,有他的署名在,也能帶起一些官員跟隨。

  看著一個個的官員離群而出,都喊“附議”,李承乾卻沒有一點高興的感覺。

  令他意外的是,外號“百姓代言人”的魏征,此時居然依舊坐在原地,眼觀鼻、鼻觀心的菩薩模樣。

  導演,這劇本,不太對啊!

  這家伙不是應該第一個竄出來的嗎?

  李孝恭和幾個皇親交換了眼神,也毫不猶豫的站了出來。

  皇帝明顯認同太子的奏折,更何況太子就是自家人,哪有胳膊肘往外拐的道理,這份力,于公于私都要出。

  很快,在朝官員就有一多半附議。磁石只要吸起一根鐵釘,這個鐵釘也會連帶著一大片被提起來,就是這樣的道理。

  就在這大勢所趨,形勢一片良好的時候,“附議”的聲音里,忽然出現了突兀的一句“臣反對”!

  李承乾循聲望去,只見一個國字臉的大臣站了出來,絲毫不覺得自己是在以寡敵眾,反而向前行,一直走到了最前端。

  本來以為已經勝券在握的皇帝,看到站出來的人,頓時頭疼不已。

  有些人,鎖骨以上的部位都是硬的。

  魏征那是諫臣,脖子硬嘴硬無可厚非。

  可是戴胄,同樣也讓他無從下手。

  這家伙,武德二年的時候,還在王世充手下任職太尉府。武德二年三月,王世充意欲篡位,戴胄進諫道:“君臣猶如父子,理應休戚與共,有始有終。希望您效仿伊尹、周公,輔佐王室,使國家安定,則是天下之幸。”

  不久,王世充又求取九錫殊禮,戴胄再次進諫。王世充大怒,將他貶成了鄭州長史。

  王世充,李世民在熟悉不過。亂世出英雄,雖然最終被他打敗,流放蜀地途中而死,但是不得不承認這確實是一個人物。

  能夠面不改色的兩次硬懟王世充的戴胄,也應該是個人物。所以登基后,李世民將他任命為大理寺少卿,不久又轉正。大理寺因為職能的原因,需要的就是這樣方正的人坐鎮。

  別的事情還好,如果是涉及到律條的事情,就會牽連到他。

  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李世民懊惱不已,早知如此,應該提前把他調離大理寺才是。

  躬身向皇帝行禮后,戴胄并沒有起身,也沒有向皇帝開口,而是向右轉,連帶著向李承乾行禮后才起身。

  大理寺卿啊,這樣的官員,太子也不能輕慢對待。

  所以李承乾也站起身,還了一禮。

  待到太子放下手,戴胄才說:“太子雖只有八歲,但是陛下所言不錯,奏折之言有理有據,振聾發聵,大半朝臣接連附議,就可見一斑。只是,下官想要問問太子,只為流民,而更改律法,是否妥當?律法樹立之初,就是靠著公正嚴明、判之有據,來確定威信的。

  然而,若是太子為安撫流民,而更改了律條,律法的威嚴何在?威嚴之所以為威嚴,就是因為它是鐵則,古人有訓:‘不可朝令夕改’。若是今日為了流民而開了修改律條的先例,今后再有相似的事情,是否還要修改?

  下官任職在大理寺,平日里聽到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法外不外乎人情’。但是為了律法的威嚴,下官不曾有一次徇私。今日太子若是一意孤行,還請先燒掉下官的帽子。”

  說完,戴胄摘下帽子,放到了李承乾的腳邊。

  看著戴胄這熟練無比的動作,李承乾差點氣死。

  出現了,沒理就耍賴技能!

  戴胄雖然也是有理有據,可是他卻還是搬出了這個手段。

  自知不可能以一己之力對抗朝廷大部分官員的他,除了講出自己的理由外,也只有拿“辭官走人”當作一種威脅了。

  講道理,兩世為人,李承乾還是最討厭這種人。

  官帽就在腳邊,李承乾知道,自己只要抬起腳,狠狠的踩上去,戴胄就要辭職回家,律條也能不再有一絲阻礙的修改。

  可是抬頭遇到戴胄那堅定無比的眼神,這樣殘酷的事情,他終究還是做不出來。

  雖然死板,但是不得不承認,大理寺有戴胄這樣的人坐鎮,可以說是大唐的幸運。

  封建社會的法律,很多時候都是拿捏在皇帝手里,對外有強烈的約束力,但是皇帝想要怎么踐踏,就能怎么踐踏。再加上大理寺本來也有處理官員貴族案件的職責,涉及到謀反之類的案子,有戴胄在,能少死很多人。

  不能踩啊!

  偏頭看向還坐在原地的魏征,李承乾差點直接喊出來。

  你這個老混蛋莫非是在睡覺或者修煉?怎么還不站出來啊!

  難道你指望孤這個八歲的孩子,對抗跟你同一級別的戴胄?

  似乎是感受到了太子的視線,魏征睜開了眼睛,轉向這邊,露出了一絲笑容。

  這個笑容....

  怎么說呢,居然見鬼的有點溫暖?

  魏老賊的這個詭異笑容,差點就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若不是有對戴胄的尊敬在,李承乾很可能就忍不住出腳,好結束這個停頓的時刻。

  好久之后。

  李承乾蹲下,雙手撿起官帽,遞還給了戴胄。

  “戴卿,孤不得不承認,你說的也很有道理。雖然讓你辭官,是達成目的最快的辦法,但是,孤不能這么做。距離午間用膳的時間還有一些,不如,你且稍帶,看孤能不能說服你,如何?”

  彎腰、雙手接過官帽,重新戴到腦袋上,戴胄死板的臉龐露出了一絲笑容:“樂意之至!”

  笑容是有傳染力的,不止戴胄笑了,再朝的百官,包括皇帝在內都露出了微笑。

  戴胄確實給太子出了一個難題,若是那一腳踩下去,戴胄的帽子會癟,但恐怕“暴虐無情”的帽子卻要戴到太子的腦袋上。

  如今太子雖怒,但還是尊重一個官員,選擇了艱難的道路,雖然愚蠢,但卻很是感人。這樣的太子,將來若是不能成為一代明君,恐怕上蒼都會不忍吧!

  后退幾步坐回原地,李承乾一手撐臉,苦思起來。

  最怕的還是出現了,戴胄有“律法就是鐵則”作為理由,幾乎立于不敗之地。對于這樣死板的人,就算開口跟他講“律法需要適應實情,隨波變化”,也是無濟于事的。流民的事情雖然不是小事,但是還不到威脅到大唐根基的程度。

  想要說服戴胄,通過這個提案,不是一般的艱難啊!

  見太子兒子陷入沉思,李世民揮了揮手,示意朝臣們都退回原位,唯獨留下戴胄。

  事已至此,其實提案的通過已經是板上釘釘了,戴胄雖然有理,但少數一定是要服從多數的。太子不忍心讓戴胄辭官,但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從皇帝到百官,大家都不介意暫時委屈一下戴胄。

  戴胄也自知事情會是如此,所以就靜靜站在太子面前,等待太子的答案。若是太子真的能找出一個說服他的理由,他不介意被當眾打臉。安撫流民是很重要的事,但律法的威嚴在他心里也是同樣重要。兩難取舍之下,恐怕也只有寄希望于太子,將他心目中略高于流民的律條,給壓下來。

  等待是最折磨人的事情,但是朝臣們卻沒有一點的不耐煩。

  都說太子聰慧,如今又是一個見證的機會。

  面對頑石一般的戴胄,太子究竟會怎么辦?

  一直等下去也不是辦法,隨著皇帝的命令,一隊宦官給君臣送來了茶水。

  大朝會的時候喝茶可還是開國以來頭一遭。

  當把一碗茶遞給宰相大人后,送茶的宦官走向了太子,沒有看到身手房玄齡焦急的神色,還是出聲了:“大殿下,請用茶。”

  一聲“大殿下”,把李承乾從沉思中喚醒,看著眼前這個有點熟悉的臉,李承乾疑惑道:“你是東宮的?”

  宦官搖搖頭:“回殿下,奴婢在立政殿任職,不曾去過東宮。”

  說完,宦官托著托盤離開了。

  看著這個宦官的背影,李承乾還是覺得這張臉似乎在哪里見過。

  當想到跟這張臉類似的人后,一點靈感,像是爆炸一般的出現在了腦海!

  顧不得碗里是惡心的茶湯,李承乾端著杯子,嘀咕了一聲:“星爺威武!”

  小喝一口遙敬屬于自己時代的周星馳,李承乾放下茶碗,直接站了起來。

  眾人矚目中,李承乾開口了:“戴卿,孤已經想到了反駁你的理由!”

  戴胄躬身行禮,笑道:“殿下可以說說看。”

  哈哈大笑中,李承乾興奮道:“理由很簡單,戴卿你逾越了,孤來問你,流民是否為唐民?”

  戴胄回答道:“不是,只有注冊在籍的,才是我大唐子民。”

  “那就對了,流民,都是在隋朝,或者隋末的時候,遁入深山的,那么。”

  李承乾雙手抱懷,得意道:“你怎么能用本朝的律法....治罪前朝的百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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