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沒有被皇帝當面訓斥,但這卻讓沈岳更加惶恐。
因為如果是當面被罵,那么被罵之后也就沒什么大事,掙幾次表現就能拉回印象分。
但現在,皇帝直接不再接見,這就意味著已被皇帝厭棄,再想獲得信任就難了。
他沈岳辛辛苦苦掙指揮使的位置,難道就是為了坐冷板凳的?
沒了皇帝的信任,提升家族地位和延續傳承就是無根浮萍,這對沈岳來說是極其恐怖的。
所以在皇宮里跪了一個多時辰后,回到家中沈岳就癱坐客廳中,整個人都無精打采。
這一次風波,受打壓的不只是錦衣衛,東廠的劉洪也不好過,接下來的時間他們都要夾起尾巴做人。
正在沈岳頹然之際,得知消息的沈權迅速趕來,此時天已近黑了。
“父親,發生了什么?”沈權滿是疑惑問道。
面對長子,沈岳自然不會有保留,便沉聲道:“方才為父進攻覲見,皇上罰我們和東廠的人跪了一個多時辰,最后決定重開西廠!”
饒是沈權還未踏入宮門,聽到這話也大吃一驚。
就在此時,門外卻響起陳嘯庭的聲音道:“重開西廠,咱大明朝有西廠了?”
卻陳嘯庭從外面進來,他先是去的北鎮撫司,沒找到人才回的沈府。
見了沈府之后,陳嘯庭趕緊稟報道:“岳父大人,那余成文被拉回去救治時,小婿將余含銳棺木打開后驗尸,已可確認他是被勒死的!”
雖然案件有了進展,可沈岳卻一點兒都高興不起來,因為此事已不歸他管。
“好了,事情到此為止,準備交接給西廠的人吧!”沈岳平靜道,在晚輩面前他要保持形象。
一下得到了這個答案,陳嘯庭心中疑惑很大,于是他問道:“岳父大人,重開西廠是什么意思?”
“如今咱錦衣衛外加東廠,難道人手還不足夠?”
面對陳嘯庭這番疑問,沈岳答道:“人手雖然足夠,但若是不被信任,再多又有何用?”
皇帝不信任?為什么不信任廠衛?這是陳嘯庭相不通的,因為他對很多事情都不了解。
但沈岳的話他卻不得不信,至少眼下來說,沈岳在大格局上比他看得清楚。
可就在這時,沈權卻開口道:“父親,皇上怕是要清理朝堂了!”
這話聽得沈岳一愣,隨即便朝沈權投去贊賞的目光。
“歷來臨時設立西廠,就是說皇上要收拾不聽話的人…”
“如今朝堂之上,內閣兩派斗爭不止,皇上已經無法忍受有些人了!”沈岳目光深邃道。
上一次聽到內閣這個詞,還是在沈家老爺子大壽上,當時是說因為國庫空虛的緣故,有御史要彈劾當朝首輔黃玉成。
如今陳嘯庭又得到一個關鍵詞,內閣里原來是分派系的,那很可能上次的彈劾事件就是派系斗爭的產物。
國庫空虛,且各方面都要錢的緊要關頭,這幫人還相互攻訐,也難怪皇帝要下狠手。
東廠和錦衣衛是常設機構,容易被人情關系所牽絆,用起來便不是很順手,重開西廠便成了應有之意。
果然,便聽沈岳接著道:“按照皇上旨意,執掌西廠的是劉瑾忠,這人就是個瘋狗一般的人!”
正因為劉瑾忠是個瘋狗,所以才會拼命咬人,皇帝需要的就是能咬人的狗。
陳嘯庭和劉瑾忠接觸得少,但僅那短短的幾次交集,就讓陳嘯庭感受他心狠手辣。
一個太監,本就沒有后顧之憂,再加上這種心狠手辣勁兒,對皇帝來說是再好用不過。
可以說,今晚聽到這番話讓陳嘯庭獲益良多,也讓他對朝局多了幾分認識。
“東南有倭患,西北蠻夷大軍壓境,國庫空虛…皇上也難!”沈岳不痛不癢說了這句,但心懷不滿也是真的。
但這時,沈權卻開口道:“父親,我看事情還不止這么簡單,想來皇上也是為八皇子掃…”
沈權話還沒說完,便聽沈岳訓斥道:“住口,這也是你能亂說的?”
皇子多嫡歷來兇險,最好選擇就是不摻和,最好是提都不要去提。
沈權這般賣弄聰明,確實是讓沈岳氣憤,眼中的怒火已經蓋過了之前的失意。
被訓斥之后,沈權也知道自己犯了大忌,連忙道:“父親,是孩兒失言,甘愿領家法!”
沈岳沒有說話,大廳內沉寂了十幾息后,沈岳才開口道:“嘯庭,你先下去歇著吧!”
這里確實不是自己多待的地方,于是陳嘯庭很是恭謹道:“是!”
而在他離開之后,大廳內便只剩下沈岳父子二人。
“你可知錯?”沈岳嚴厲問道。
“孩兒知錯!”
“那你錯在哪里?”
“孩兒不該妄議皇室!”
“還有呢?”沈岳眉頭緊皺問道。
還有什么?這沈權一時間想不出來,其它原因都不太站得住腳。
“請父親明示!”沈權跪地道。
畢竟是自己傾注厚望的長子,沈權便黑著臉道:“議論任何事都可以,這說明你看得清楚,這是好事…”
“但你要謹記,心里的想法不要隨便表露,特別是這些犯忌諱的話!”
“尤其有外人在時,這些話能入外人之耳中?這就是你最大的錯!”沈岳瞪著兒子說道。
這話讓沈權臉色陰晴不定:“外人耳中…父親所說的外人是指?”
“你說呢?”沈岳反問道。
所謂的外人是誰,方才在場只有三個人,自然便是說陳嘯庭了。
“為父雖然對他倚重,但他畢竟姓陳,你明白嗎?”沈岳再度提點道。
沈權點了點頭,姻親這種關系只能說是錦上添花,但終究還是外人。
“父親,孩兒往后絕不再犯此錯!”沈權鄭重道。
沈岳點了點頭,他只會在這種大事上提點兒子,其它方面的東西還是會讓沈權自己去悟。
而另一邊,陳嘯庭在出了沈府正廳后,直接就往偏院走去,他還不知道自己已被沈岳父子列為外人。
當然,他知道了也不會奇怪,畢竟他今日連番請示這番作為,便已經不是沈岳手中合格的棋子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只當棋子往前沖很難有好下場,就逼得陳嘯庭必須有自己的小算盤。
來到沈怡臥房內,此時妻子已經睡下,陳嘯庭靜悄悄坐到了床邊,看著妻子臉上淺淺的笑容。
不管外面如何波云詭譎,他的目的只有一個,便是守住眼前的這份安寧。
沈岳也好,錦衣衛也好,東廠西廠也罷…只要危及他的家人,那都是他的敵人。
就在陳嘯庭想著心事,此時卻聽一道驚喜聲音道:“夫君,你回來了!”
不知何時沈怡醒了過來,陳嘯庭溫和笑道:“不放心你,所以回來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