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治十五年九月十九,天氣晴朗。
如今已入秋季,正是秋高氣爽之際,廣德府城內暗流涌動,但在北城老爺們的宅院內,卻如往常一樣平靜。
但表面平靜不代表真的平靜,大老爺們想要維持自己的奢侈生活,就不能容許有人侵犯自己的利益。
而現在,西城三才會的內斗越發激烈,導致城里治安形勢嚴峻,商鋪們的利益受到很大損害。
別看這些大人物在外可以一擲千金,但當自己利益受到些微損害,就會急得跳腳。
當初陳嘯庭不過是在西寧街追加一百兩月例銀子,這些人就能聚在一起吐槽,更何況這次損失這么大。
這次的茶會是在楊家后花園內,原本大家都等著本地望族之首陳家牽頭,但陳家一直沒動靜。
于是作為排名第二的家族,楊家便只能出來冒頭了,當然楊家對此也并不排斥。
多牽頭這樣的聚會,也能加重楊家的分量,其他家族還沒這個資格牽頭呢!
赴會的幾位大官人都是廣德望族家主,所以雖說是一場茶會,但楊家還是請了府城里最好的班子,在花園里搭了臺子唱戲。
雖說對城內局勢感到不滿,但該有的享受一點兒都不能少,聽戲的心思絲毫不減。
如今到場的共有七人,家中都是良田數千畝,城內商鋪幾十家的豪富,楊遠教身負舉人功名在其中地位最高。
但這個最高也是相對的,在陳家家主陳本賢面前,兩個楊遠教加起來都不夠看。
“幾位,雖說人生苦短要盡快享受,但眼下多事之秋,咱們還是該盡快拿出個章程來,以免危及家族千秋之計!”段家家主段國安不耐開口道。
段家在廣德府城排第三,現在他卻是最著急的一個,誰讓他家產業更多在西城。
楊遠教則笑了笑,從婢女手中接過剛換上來的新茶后,才道:“段兄,莫急,咱們還陳兄來了再議事不遲!”
“畢竟,論在知府大人面前的分量,自然是陳兄他數第一!”
這話無人反駁,陳家勢力在廣德府內盤根錯節,這種時候陳家的表態意義重大。
“楊兄所言有理,但只怕陳兄今日不會來了,這些天陳家二爺失蹤,陳家人的心思都撲在了找人身上!”侯家家主侯平山緩緩道。
侯家宅院和陳家相隔不遠,對陳家的情況了解也最多。
怕是未必…楊遠教心頭暗道。
三才會內斗對在座眾人利益都有損害,但廣德府內損失最大的,仍舊是排行第一的陳家。
陳本賢雖為家主,但也得為整個陳家幾百口人負責,他可不能對此視而不見。
正當楊遠教想到這里,卻聽寧家家主寧有言道:“諸位,誰說陳兄不會來!”
眾人皆在狐疑間,便見院子拱門處出現有人,正是他們期盼已久的陳家家主陳本賢。
只以各家家主的態度,便也反襯出陳家在廣德城的超然地位,這是真的已有一地望族的氣概。
“陳兄來了!”楊遠教第一個起身相迎,就仿佛他是陳本賢府上的客人一樣。
“見過陳兄…”
“見過陳兄…”
眾人皆起身見禮,陳本賢雖是一身員外服,卻和知府李長山一樣威風。
陳本賢也極通人情世故,這時候自不會拿著,也一一向在場老友抱拳回禮。
臺子上的大戲還在繼續,陳本賢坐到了臺下最中間的位置,在他左右分別是楊遠教和段國安。
“陳兄,今日把大家伙兒叫在一起,就是為商量個對策,應對眼前不利局面!”楊遠教道。
陳本賢點了點頭,一邊剝著瓜子兒往嘴里送,一邊道:“都議出了什么,說來聽聽!”
實際上,從開始到現在也沒說出什么來。
但話卻不能這么說,總不能真是因為姓陳的不來,大家伙兒就不能議事了。
于是楊遠教便拿出自己想法道:“陳兄,三才會主謝平明日在紫云樓,和三處另兩位當家談判,談判一旦破裂…雙方怕是會大打出手啊!”
“我的意思是,陳兄你能不能和知府李大人說說,讓他派人管管此事…千萬不能讓城內大亂啊!”
楊遠教的法子中規中矩,依靠知府衙門官面上的力量,管住三才會應該不成問題。
陳本賢只是點了點頭,但卻沒明確表態,而是問道:“大家怎么看?”
其他人差不多也是這個想法,世家大族為什么能量巨大,還不是因為能利用官面力量。
若是在知府衙門派人鎮壓,小小三才會根本翻不起浪花。
眾人點頭,陳本賢便道:“既然大家都是這個意思,我會去和李知府說此事!”
偌大的廣德府,有繁雜的政務等著李長山,西城的治安于他而言只是小事,不會專門花費心思在上面。
但如果有世家們合力建言,想必李長山還是會給予重視。
“明日就是三才會談判的日子,陳兄…咱們的時間不多了!”侯平山提醒道。
陳本賢卻沒接話,而是道:“諸位,謝平做了這么久的三才會主,你們說咱們扶不扶他?”
這話讓現場為之一靜,沒人去想過這個問題,因為這似乎和他們沒什么關系。
好一會兒后,楊遠教才道:“陳兄,三才會內部斗爭,咱們怕是不便直接插手,這可是錦衣衛的禁臠!”
這話說得不錯,錦衣衛對城內幾個幫會,那可是有著生殺予奪的權力。
也就是百戶周文柱不在,下面幾位總旗官心思各異,才會有今日三才會大規模內亂的情形。
想到這里,只聽楊遠教怒道:“說來說去,還不是那叫劉玉才的胡來,否則那會有這么多事?”
陳本賢心中不由嗤笑,有些人注定只能給人當小,就是因為他們看問題層次太淺。
三才會內斗主要原因是因其內部本就不和,而不是因為劉玉才挑唆才如此,這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
誰知此時,卻聽寧有言道:“錦衣衛一個小旗就敢胡來,我看咱們可以連名上書,向巡撫衙門告他一狀!”
陳本賢不由眼前一亮,道:“只怕巡撫大人,不會重視你們的上書!”
誰知這話刺激了在場眾人,除了楊遠教是舉人身份,在場眾人大都有秀才功名,向巡撫衙門上書自然可以。
于是,便聽楊遠教道:“我看寧兄所言有理,知府大人不好說廣德百戶所,巡撫大人總是能壓壓他們!”
原本是討論對付三才會的聚會,現在卻有將矛頭轉向錦衣衛的趨勢。
當然,這也算不得什么稀奇的事,誰讓士紳們本就和錦衣衛不對付。
就說一點,錦衣衛每年每月收取的大筆孝敬銀子,還不就是在刮他們油水,兩者之間沒有仇怨才是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