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立不動…是打算辨別我的位置嗎。
——呵!天真!要是我的位置有那么好辨別,就沒有那么多人變為我的手下敗將了!
這種把敵人拖入對自己最有利的黑暗環境中、然后與其決一勝負的戰斗,森丸也打過不知多少場了。
像此時的緒方這樣于黑暗中突然站立不動的對手,森丸此前也碰過不少。
據森丸的經驗——會這么做的對手,基本都是為了靜心、為了靠聲音或氣味等物來分辨出森丸的位置。
而這些人無一例外:全數失敗了。
正因如此,森丸才會稱緒方天真。
他對自己苦練出來的這掩藏自身氣息的方法,以及這“無聲步”相當地有信心。
他的腦海中已幻想出自己站在緒方的身前,而緒方卻仍毫不自知、仍在努力辨認他的位置的模樣了。
——這一次…定要一刀制敵!
森丸捏緊了以上段架勢高舉著的刀。
以上段架勢揮出勢大力沉的下劈——這是森丸自眼盲過后所研究出來的最適合他這種盲人的刀法。
因為若是橫向揮刀的話,刀很容易被身側的各種障礙物所阻擋。
比如你在樹林中橫向揮刀,刀就很容易被身旁的樹給擋住。
但縱向揮刀,比如從上往下揮刀,或是從下往上揮刀,就不容易被障礙物給阻擋。
在野外與人戰斗的話,縱向揮刀基本不可能會讓什么物體擋住刀身。
只有在室內戰斗時,縱向揮刀有可能會砍到天花板、木梁等物。
但森丸此前已經檢查過船艙的天花板了——高度完全足夠讓他盡情揮刀。
而相比起自下往上揮刀,自然是自上往下揮刀更容易發力、更容易發出威力驚人的斬擊。
因此,可以說——森丸的這看上去平平無奇的上段架勢與縱向劈砍,包含了許多智慧在其中,是毋庸置疑的最適合他這種盲人的刀法。
森丸用著他的“無聲步”,一點一點地靠近緒方…
在確認自己的眼睛現在徹底派不上用場后,緒方便閉上了雙目,試著用耳朵來聽聲、聽出森丸的位置。
但除了自己的呼吸聲之外,什么都聽不到。
發現自己的耳朵也不管用后,緒方只能無奈地將雙眼睜開。
——要是能知道他到底是靠什么來辨位的就好了…這樣就能試著來干擾他的辨位,讓他也找不到我。
自穿越到這江戶時代后,緒方基本就是在不斷循環做著“戰斗”、“養傷”這2件事。
豐富至極的戰斗經驗,除了讓緒方的揮刀變得越來越凌厲了之外,也讓緒方逐漸有了顆大心臟。
換作是其他人置身于緒方現在所處的戰場,發現自己平常早已習慣的視覺、聽覺都不管用后,只怕是會慌得連心神都靜不下來吧。
但緒方卻連心臟的跳速都沒有變快多少,冷靜地思考著制敵之策。
——只要能讓我的眼睛看見就什么都好說…
若要打敗那個瞎子,最簡單直接的方法,就是讓緒方的眼睛能夠視物。
但要在這樣的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視物,方法就只有2個。
第一個方法是拖。一直拖到緒方的雙眼適應黑暗為止。
而第二個方法,就是制造光源。
森丸自然是不可能就這么干脆地等著緒方的眼睛慢慢適應黑暗。
緒方敢斷定——用不了多久,急于速勝的森丸的攻擊就要來了。
在這種連敵人的位置都不清楚的情況下,緒方不敢保證自己每次都能及時做出反應、擋下敵人的攻擊。
所以現在最適合緒方的恢復視力的方法,就是制造光源。
但這方法的實施難度…可以說是要比拖到自己的眼睛適應黑暗還要難。
畢竟從不抽煙的緒方,身上可沒有帶著任何能夠點火的東西。
——我還是第一次為自己不會抽煙而感到遺憾…
——這附近有沒有什么其他可以弄出火…嗯?
在心中念叨出“火”這個字眼后,緒方一頓。
隨后…
緒方默默地將大自在收進了鞘。
森丸無時無刻不在聆聽緒方的聲音,確認緒方的位置與動作。
在緒方將大自在收回鞘中后,森丸第一時間將這動靜收入耳中。
聽出緒方收起一把刀的森丸,皺緊眉頭。
——他想干什么…?
——身為二刀流劍客,為何要收起一把刀?
——難道說…是在謀劃什么秘策嗎…
——也罷!不管他想做什么,我要做的事情都不變!
默默地將對緒方的提防提升至極致的森丸,繼續用不緊不慢的無聲步伐靠向緒方。
他與緒方的距離——僅剩7步!
——對啊…我怎么把它給忘了呢…雖然這玩意所弄出的火苗,只能持續一瞬間。
——就用那一瞬間…決勝負吧!
將大自在收回鞘中后,緒方把空出來的左手猛地伸入懷中,從懷中掏出了他的燧發短銃——梅染。
緒方將梅染的槍口豎起,對準頭頂的天花板。
梅染雖然只能打單發,但威力巨大。
也正因威力巨大,在子彈出膛的那一剎那,槍口所綻放出來的火光最大、最耀眼。
槍口處綻放出的火光轉瞬即逝。
但這一瞬間,這抹火光照亮了緒方的臉。
同時也照亮了…緒方前面的一道雖模糊,但還能勉強辨認出是個人形的“影子”。
——在那里!
來不及慢悠悠將梅染收進懷中了,緒方將左手一松,任由梅染做自由落體,用雙手緊攥大釋天,擺出“右下段之構”的架勢,身子如一根猛然釋放出來的緊繃彈簧,“彈”向森丸!
榊原一刀流,運勁·龍尾!
——糟了!這家伙的身上竟然帶著短銃!
森丸的臉色大變,整張臉變得血色全無。
他已聽到緒方正朝他這兒快步奔來。
意識到自己已避無可避的森丸咬緊牙關,決定與緒方硬碰硬。
森丸的刀縱向劈來。
緒方的刀橫向斬去。
二人錯身而過——
雖然雙目已盲,但森丸的行為舉止,偶爾還會帶有著以前眼睛未瞎時的習慣。
就比如現在——明明雙目看不見東西,但還是下意識地把頭垂低,看向自己的肚腹。
他的肚腹被斬到了。
緒方斷定森丸沒有身穿鎖子甲,畢竟一個人再怎么厲害,也不可能在身穿會嘩啦啦作響的鎖子甲的情況下,讓自己發不出半點聲響。
但為了保險起見,在剛才的那一刀,緒方還是加入了運勁的力量。
用運勁加持的斬擊,來砍一個沒穿任何護甲的人——結果可想而知。
在與森丸錯身而過時,緒方從以上段架勢持刀的他的右腋下滑到他的身后。
與森丸錯身而過的那一剎那,緒方將他的大釋天砍入森丸的肚腹中,滑到森丸身后的同時,刀身從肚子斬入、從后腰砍出。
如切一張紙一樣,緒方輕輕松松地斬斷了森丸的大半個腰身,森丸的上身與下身僅剩一點點皮肉相連。
而森丸的刀——慢了緒方的刀一步。
緒方都砍到森丸了,森丸的刀仍還揮在半空。
此時正下意識地“看著”自己僅剩一連皮肉相連的腰腹的森丸,驚奇地發現——自己竟然感覺不到疼痛。
只感覺力氣在以飛快的速度從自己的身上流逝著,僅一兩息的時間,他便沒有了握刀和站立的力氣。
無力再站起來的他,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不知為何…25年前的回憶,在森丸的腦海中逐一浮現…
“阿…合…”
森丸本是一關藩的一名地位并不算低的藩士。
年輕的他,因劍術高超而受到賞識,被藩主提拔為他的貼身小姓。
不是誰都有資格做藩主的小姓,能夠有幸成為藩主小姓的森丸,可謂是前途無量。
森丸也一直為自己能服侍藩主而感到驕傲,一直一絲不茍地履行著小姓的職業,認認真真地奉公。
在16歲那年,森丸順利娶到了一位名叫阿合的美嬌妻。
事業順利,未來可期,屋有嬌妻,家庭和睦——森丸所擁有的這一切,可謂是足以羨煞旁人!
但這些幸福,都在森丸17歲的那一年,戛然而止。
在森丸17歲的那一年的某日,他與藩主的其余小姓一起陪同著藩主一起外出打獵。
但在前往獵場的半途中,他們遭到了襲擊。
襲擊他們的,是一支農民起義軍。
這支因憎恨著苛捐雜稅與繁重勞役而決意起義的農民起義軍,埋伏在藩主外出打獵的必經之路上,試圖襲殺藩主。
面對自四面八方涌出來的起義軍,森丸與其余同伴拼死奮戰,護送著藩主的突圍。
森丸的雙眼,就是在這場慘烈的突圍戰中沒的——他將一名起義分子壓制在地后,這名悍不畏死的起義分子猛地抬起右手,伸出食指和中指戳向森丸的雙目。
若是全盛狀態的森丸,避開這樣的襲擊,只不過是輕輕松松的事情。
但那時,森丸已經連奮戰而疲勞,所以沒能躲過這偷襲。
他的雙目被結結實實地戳中,血自他的眼眶淌出,淌滿他的整張臉…
在森丸等人的奮戰下,他們成功護送著藩主脫離包圍,回到城中后,森丸立即被抬去治療。
最終,在醫生的奮力治療下,森丸保住了一命。
唯一的缺憾便是…付出的代價稍慘重了一些。
森丸的兩只眼珠已被戳爛,為了避免感染,醫生只能將他的這2只已被戳爛的眼珠挖出來。
自那之后,森丸便變為了徹徹底底的瞎子。
森丸最引以為傲的,便是自己的劍術。
失去眼睛,便意味著自己再也沒法使用劍術了,這帶給森丸的打擊有多大,可想而知。
森丸曾一度痛苦地想要自殺。
但好在——藩主還算仁慈,準許森丸提前“退休”,并且俸祿照常發放。
藩主的這份仁慈,就像森丸的救命稻草,讓森丸覺得自己的犧牲都是值得的,覺得自己當初奮力救下藩主是正確的。
但很可惜…藩主的這份仁慈,很快就煙消云散了…
就在森丸眼瞎的翌年,一關藩爆發了極嚴重的糧食歉收。
一關藩本就是底子并不厚的小藩,
這突如其來的糧食歉收,讓一關藩的財政立即陷入崩潰的邊緣。
為了度過這危機,一關藩從“開源”與“節流”這兩方面進行了兩手準備。
先是向大坂的巨商們借錢借糧,進行“開源”。
然后隨便找點理由,停掉藩國內的某些不重要的藩士的俸祿。那些沒法停掉俸祿的藩士,他們的俸祿則作減半處理。
森丸便是被停掉俸祿的藩士的一員…
雙目已瞎、除了劍術之外便再無其余特長的森丸,自然是再沒有任何勞動、賺錢的能力。
俸祿被停,便意味著他們家唯一的收入渠道沒了。
森丸與他的妻子立即陷入了只能坐吃山空的窘境之中…
森丸他也試過去做點能賺錢的生計。
但眼瞎的森丸,又能去做些什么呢?
俸祿被停的3個月后,森丸的家中便再無任何余財,再無任何能賣掉的東西。
原本前途無量、人人艷羨的俊杰,僅過去了1年多的時間,便落魄到了連飯都吃不起…
而帶給森丸的打擊,遠不止如此…
在森丸變為了俸祿被停的窮鬼后,他的那美嬌妻阿合也漸漸變心了。
直到森丸真的淪落到連明日的飯錢都沒有的窘境后,阿合因再也沒法忍受這種窮困的生活,離森丸而去。
阿合沒有回娘家。
而是轉投到他人的懷抱之中——轉投到藩國內的某名大腹便便的商人的懷中,成了這商人的小妾。
也是直到妻子離他而去后,森丸才知道:那商人好早就看上他妻子了。
在他的俸祿被停后,那商人立即像聞著腥味的貓一樣,頻繁來勾引森丸的妻子。
商人那驚人的財富,對正過著窮苦日子的阿合來說,誘惑力實在太強,于是最終——阿合拋棄了森丸。
事業全毀、自己變廢人、妻子棄他而去。那段時光,是森丸這一生中最黑暗的時光。
那段日子,森丸不斷地問自己“為什么”。
問自己為什么會淪落到這種境地。問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么。
在不解過后,涌上森丸心頭的…是憤怒。
他恨那個搶走自己妻子的商人,恨只會陪他共富貴,卻不愿意跟他共患難的妻子。
這股恨,化作了森丸復仇的動力。
他要復仇。
他要開發出“盲人劍法”來復仇!
森丸把自己家族世世代代居住的祖屋賣了,換來了足夠他一人用上很長一段時間的錢財。
接著他便孤身一人住進深山之中,在深山中苦練“盲人劍法”。每隔很長一段時間才下山用變賣祖屋所換的錢來買點生存必需的糧食。
為了練出“聽聲辨位”的本領,他站在樹林中拼命揮刀。
聆聽著落葉的聲音,然后揮刀斬之。
怨恨所爆發出來的巨大力量,讓森丸的劍術天賦徹底激發了出來。
僅用3年的時間,森丸便練出了連落葉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的強悍耳力,開發出了“盲人劍法”。
“盲劍”大成之日,森丸提著他的刀,殺進了那個搶走他妻子的商人的家中…
森丸殺光了那家中的所有人。
那個商人、那個商人的傭仆、以及…他的妻子。
即使這已經是25年前的事情了,但森丸對于自己在揮刀斬向阿合的前一刻,阿合的那撕心裂肺的哭嚎聲與求饒聲。
森丸原以為自己殺了那商人以及拋棄自己的妻子后,心中肯定會很暢快。
但詭異的是…在血洗了那個商人的家后,森丸的心中一點也不感覺暢快…
有種…自己搞錯復仇對象的感覺…
而森丸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有這種感覺。
直到現在,森丸也不知道自己當初殺了妻子與那商人,為何會有這種“搞錯復仇對象”的感覺…這疑問可謂是一直困擾著森丸,而森丸也遲遲找不到這問題的答案。
血洗了那商人的家后,森丸便以“能多活一天就多活一天”的心態,開始了漫長的逃亡。
直到被“那位大人”收留后,才終于過上了算得上安定的生活…
森丸現在感覺很奇怪…在生命即將終結之時,自己竟想起了那個曾帶給他極大痛苦的妻子。
他記得自己當初把自己的妻子斬成了兩半——自右肩部砍入,從左側腹砍出,將妻子斜著斬成兩半。
自己現在的這副模樣…和妻子死時的模樣還蠻像的…都是身體被斬成兩半…
——原來…身體在受了這么重的傷時,是不會感覺到疼痛的嗎…
森丸漸漸地感到想要睡覺了…
在即將睡去之時,森丸打起最后一點精神,在心中道——
——阿合…在被我所斬時…有沒有感覺到痛呢…?
叮!使用榊原一刀流·龍尾,擊敗敵人獲得個人經驗值350點,劍術“榊原一刀流”經驗值300點,“伊賀流禁術”經驗值50點 目前個人等級:LV40(17806400)
榊原一刀流等級:14段(24514000
伊賀流禁術:2段(340400)
叮!經驗值滿,榊原一刀流等級升1段,獲得技能點2點剩余技能點:5點 ——榊原一刀流升級了嗎…技能點又多起來了…
緒方朝下揮刀,將大釋天刀身上所附著的鮮血甩落在旁邊的墻壁上后,轉頭看向身后已經倒地的森丸。
他的雙目現在已經能稍微適應黑暗了,他勉強能夠看到森丸那具已經倒地、再無任何生息的尸體。
——好了…接著去找那個蟻通丑五郎吧…嗯?
緒方微微蹙起眉頭,轉頭看向森丸剛剛所現身的走廊深處。
他剛把視線轉過去,便看見一點火光自走廊深處的黑暗重出現。
這點火光,是從一盞油燈中所放射出來的。
而提著這盞油燈的人——是宮部。
宮部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拿著盞油燈緩步朝緒方走來。
“森丸…也失敗了嗎…”宮部輕嘆了口氣,“真沒想到啊,連森丸也沒能擒住你…”
“擒住我?”緒方挑了挑眉,敏銳地捕捉到宮部這句話中讓他極為在意的這個字眼,“你們是誰?你們和蟻通這幫海賊不是一伙的吧?你剛才說擒住我是什么意思?”
緒方一口氣朝宮部拋出一連串的問題。
“就如你所說的那樣,我和蟻通大人他們的確不是一伙的。”宮部微笑道,“我們算是蟻通大人的盟友,現在正坐著蟻通大人的順風船前往某地。”
“至于為什么擒住你…”
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在宮部的臉上緩緩浮現。
“也沒啥別的特別的原因。”
“就只是想弄清楚——你這張人皮面具下的真實面容,以及你為什么會有這張我們賣給國枝順六的人皮面具而已。”
從宮部的口中聽到“人皮面具”這個詞匯后,緒方的瞳孔不受控制地猛地一縮。
就在這時——緒方突然感到自己的臉…不,是感到自己臉上的人皮面具突然出現了異樣。
就像碰到火苗的頭發一樣,緒方突然感到自己臉上的人皮面具,正自右耳根的部位開始卷曲、“枯萎”。
“有為了保養人皮面具而隨身帶著這藥水真是太好了。”
宮部斜眼看向距離緒方不遠的某處角落。
“這藥水果然很神奇呢。”
“和水相混合,就能調和出能保養人皮面具的營養液。”
“但這藥水單獨用的話…光是其揮發出來的氣體,都會對人皮面具造成極大的損傷。”
“其揮發出來的氣體碰到人皮面具后,會和人皮面具中的某種材質產生化學反應,長時間暴露在這種氣體下,會導致人皮面具‘枯萎’。”
“森丸的犧牲也是值得的——成功拖到了你的人皮面具‘枯萎’的時刻。”
“我也付出了不少的犧牲呢——為了能夠一睹你面具下的面容,我的人皮面具也報廢了。”
宮部一邊維持著意味深長的笑意,一邊將腦袋一偏,讓緒方看他的左臉。
宮部他的那張讓人挪不開眼的帥臉,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