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齋…”稻森一邊呢喃著,一邊下意識地斜眼瞥了眼身旁現在也已深陷錯愕狀態中的松平定信。
他之前,一直把松平定信的關于“緒方一刀齋有可能去請援兵”的這設想當作耳旁風——卻未想到,松平定信一直以來的擔憂竟成真了。
而這時,這名桂義正派來的傳令兵,也將另一項重要情報進行了匯報:緒方一刀齋帶來的這幫騎兵,是露西亞人的騎兵隊。
雖然解決了“這支騎兵隊是誰帶過來”的疑問,但更多的疑問卻冒了出來。
為什么緒方一刀齋會帶人來攻擊他們?
緒方一刀齋難道還和露西亞人有聯系嗎?竟能請來緒方一刀齋?
緒方一刀齋到底想干什么?是想直取我軍本陣,還是只單純想騷擾一下我們?
雖然種種疑問擠壓在一起,讓稻森感覺自己的腦袋漲得有些發疼,但于這個時刻,他如本能般迅速發揮出了身為全軍總帥該有的素質。
他迅速恢復了鎮定,然后環顧了遍四周。
本陣的諸將,現在都因得知了這來襲者的姓名,而處于一種類似于“石化”般的狀態。
自知得想辦法重振大家的士氣的稻森,沉思幾息后,朗聲道:
“我還在想是哪個白癡敢沖擊我軍大陣!原來是緒方一刀齋這個一直變著法子與我們幕府作對的瘋子!”
“哼!既然這支騎兵隊是他親自率領的,那來得正好!”
“他麾下的騎兵,不足百人。”
“而我等的軍勢有萬人!”
“不足百人對萬人,優勢在我!”
“他緒方一刀齋的劍再怎么利,還敵得過我們一萬大軍嗎?”
“他的身手再怎么厲害,也終究只有一人!終有體力耗竭之時!”
“待他體力耗竭之時,便是我等除了這禍害,在史書留名之刻!”
稻森的這番抑揚頓挫的慷慨陳詞,如稻森所愿地成功讓本陣的不少將領的士氣得到提振。
部分將領,大概也是為了進一步給自己壯膽吧,高聲道:
“沒錯!稻森大人說得對!我等不論怎么說,都不可能連區區不足百人的騎兵都對付不了!”
“這緒方一刀齋是哪個地方有問題嗎?為何頻頻來找我軍的麻煩?這已經是他第3次攻擊我軍了吧?”
“殺了那個劊子手!”
望著周圍眾將的變化,稻森暗自松了一口氣。
稻森轉過頭,將視線重新挪轉到了現在正被緒方等人所肆虐著的第6陣所在的方向。
他現在已向全軍眾將傳達了御敵軍令,已經把所有能做的事情都做了。
他現在能做的——就只有祈求各將、各部隊能盡快截住并打敗緒方一刀齋了…
第6陣——
一路沖殺至此,緒方已是人變血人,馬變血馬,猶如從地獄而來的修羅。
而他身后的斯庫盧奇等人,其模樣現在也因身上濺滿鮮血而恐怖至極。
本來,緒方他們所用的頓河馬的體型就極其龐大,比不少武士都要高大。
騎著在普遍矮小的將兵們眼中格外高大的馬匹的緒方等人,本就已極具壓迫感。
而緒方他們現在這副渾身浴血的模樣,更是讓這股壓迫感變得更加強烈、更加讓幕府軍的將兵們感到窒息。
許多士兵都因被緒方他們的模樣給嚇得呆若木雞,整個人傻在了原地。
當然——這些被緒方等人的浴血模樣給嚇到的將兵,只是少數。
更多數的士兵,是被緒方身后的那面旗幟…準確點來說,是被“緒方一刀齋”這個名字給嚇到。
這便是緒方露出自己的真面目的目的、將這面旗幟綁在馬鞍上的目的。
之所以將這面繪有“天下無雙之劍緒方逸勢”的大旗綁在馬上,可不僅僅只是為了讓斯庫盧奇等人不會迷失目的——更是為了要讓幕府軍的將兵們都知道:緒方逸勢來了!
緒方為的,就是用“心理戰”的方式來摧垮幕府軍將兵們的斗志。
從目前的戰果來看——緒方的這“心理戰”相當成功。
緒方已聽到不少的士兵一邊哀嚎著類似于“是緒方一刀齋”的話語,一邊倉皇逃開。
而為了進一步加劇將兵們的恐懼之情、摧垮他們的斗志與士氣,緒方對所有攔住他前路的將兵從不手軟。
如現在——眼前便有1名足輕打扮的士兵,一邊咆哮著一邊朝緒方撲來。
緒方現在的全副身心都沉浸在“突破”這個詞匯上,所以面對朝他撲來的這3名足輕,緒方立即如條件反射般,算準雙方的距離,一刀揮過去將這名士兵砍翻。
噠噠噠…
前方傳來馬蹄聲。
循聲望去——是一名穿著威武戰鎧的武將,正騎著馬、提著刀朝緒方殺來。
這名武將的身后,僅有二十來名步兵跟隨。
能有這種豪華的戰鎧穿,其級別想必是軍中的侍大將及以上的將官吧。
他率領如此少的兵力迎上來,多半是因為時間太緊急,動員不了太多的人馬。
“我乃盛岡藩大將——吉村猛!”
這名武將高聲報出了他的家門。
然而緒方完全沒有留意去聽這家伙姓甚名誰。
現在正趕時間的緒方,對于自報家門什么的,已是敬謝不敏——而且他也沒興趣去聽一個將死之人的自我介紹。
二人筆直地對彼此沖去。
緒方與這個吉村猛所用的武器都是打刀,雖說大釋天的長度更長一些,緒方的臂展也更大一點,但二人的攻擊距離其實相差不大。
在二人的戰馬即將相錯之際,吉村猛攥緊掌中刀,欲揮刀砍向緒方的戰馬。
緒方也與同一時刻攥刀。
二人出刀的時機是相同的——但二人的速度與力量差太遠了。
吉村猛剛欲揮刀,緒方的斬擊已經揮出了。
榊原一刀流·龍尾。
橫向的刀光掃過吉村猛的戰馬馬頭,將馬頭一口氣削下來后余勢不減,掃向吉村猛的脖頸。
吉村猛的腦袋與他戰馬的腦袋幾乎于同一時間被斬飛。而失去了腦袋的人身與馬軀疲軟地倒在了地上。
將領:吉村猛——戰死!
吉村猛被緒方秒殺,而他帶來的那二十余名步兵,也被緒方等人給盡數沖散。
緒方猜測:這個剛才被他所斬的將領,應該不是個什么無名下將吧。因為在擊潰了這武將后,緒方清楚地聽到周圍響起了密集的慘叫與哀嚎,而身前將兵們的潰敗速度也進一步加快了。
第6陣,本陣——
“該死的!黑田他到底在干什么!為什么還不率人過來攔截緒方一刀齋!”
桂義正用驚慌的目光看著離他這邊越來越近的緒方等人,然后時不時又用焦急的目光看著黑田所在的方向。
他剛剛向黑田傳令,令他盡快率部隊過來拖住緒方的腳步,為他這邊的布陣爭取時間。
然而——直到現在,他都沒有看見黑田的身影。
桂義正并不知道:在他苦苦等待著黑田的來援時,黑田現在正十分地“悠閑”。
第6陣,側翼——
“動作快!”黑田高聲朝身旁的一名侍大將大喊道,“趕緊多召集一些人!現在的這點兵力,可攔不下那支賊軍!”
這名侍大將不敢反抗黑田,高聲應和了一聲后,轉身離開、前去執行黑田的“集合更多人馬”的任務了。
待這名侍大將離開后,黑田將視線轉回到現在即將遭到攻擊的第6陣本陣所在的方向。
——桂大人,你自求多福吧。
黑田在心中默默道。
——我是愛莫能助了…我可不想去送死。
黑田的心境,在剛才短短的時間內,發生了宛如天翻地覆般的變化。
剛得知有賊軍來襲,并且從桂義正那兒收到“阻截賊軍”的命令時,黑田是熱血沸騰、欲大干一場的。
但在用望遠鏡查看敵情時,看到緒方那張熟悉的臉后,黑田的熱血立即涼了下來。
緒方當初一口氣將他們“仙州七本槍”的其中3槍給殺盡的一幕幕,直到現在仍深深地刻于黑田的腦海之中,給黑田留下了極深的心理陰影。
所以在看到緒方的那張臉后,黑田迅速轉變了想法:什么賊軍?我不知道耶 但黑田也不能明著表示自己畏敵如虎、什么也不干了。所以黑田選擇了用“磨蹭”來做偽裝。
黑田故意一直用“這點人數不夠”為由來讓部下們去多集合更多的兵力,以此來拖延時間,打算一直拖到緒方離開第6陣為止。
待緒方走遠后,他再率人裝模做樣地去追擊。
黑田暗自慶幸著——秋月現在并沒有在這里。
秋月因傷勢還遠遠未好的緣故,現在正在他們后方的大營中休養著。
若秋月在場,黑田敢斷定——腦子遠沒有黑田他那么靈活的秋月,肯定會不顧一切地去阻擊緒方。
第6陣,本陣——
“桂大人!快走吧!再拖延下去!賊軍就要殺到了!”
站在桂義正身側的一名武將,以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來勸桂義正快點逃離。
桂義正的五官,現在都因心情糾結能擰在了一起。
自幼所接受的武士教育告訴他:逃跑是可恥的。
但他的求生欲告訴他:逃跑雖然可恥,但保命更重要…
緒方現在距離他只剩20余步,距離已經近到桂義正都能看清緒方他那張小半張臉已被鮮血給濺滿的面龐了。
而他的槍陣——現在仍連個雛形都沒有。
桂義正糾結著,終于——求生欲打敗了武士的榮譽。
他倉皇地騎著他的戰馬,朝遠離緒方的地方閃去。
桂義正閃得很及時,他躲過了緒方的屠刀。
在桂義正逃離陣地后,第6陣的防御也徹底崩潰了。
就如同追逐逃跑的羊羔似的,緒方對前方已呈潰逃態勢的將兵窮追猛打著。
第6陣——突破!
第6陣、第7陣的將兵們雖完全沒有攔下緒方,但也為后方部隊的防御部署爭取到了時間。
待緒方他們突破了第6陣,準備對第5陣發起突擊時,赫然發現——第5陣的士兵們已列出了槍陣,等著他們。
只不過因時間還是不足的緣故,第5陣將兵們所列的槍陣…說難聽點,就是破破爛爛的,缺口隨處可見。
密集槍陣是騎兵的天敵,從未有哪支騎兵隊能沖破密集的槍陣。
但反過來說——并不密集的稀疏槍陣,對于騎兵隊來說,也只不過是稍微硬些的紙而已。
緒方隨便找了個離他最近的缺口便發起了突擊。
他的刀,掄了一個接一個的大圈,對于在馬背上揮刀,緒方現在也是越來越熟手了。刀刃所過之處,幕府軍的將兵們非死即傷。
緒方以一己之力便將槍陣的這小小缺口給擴大,后續的哥薩克騎兵們猶如一條長龍般順著這缺口殺入第5陣的陣中。
和第6陣、第7陣不同。第4陣、第5陣的士兵都是第三軍(會津軍)的士兵。
盡管會津軍的將兵要遠比其他部隊的將兵要精銳,但再怎么精銳,會津軍的將兵也是人。
面對突然自后方來襲的敵騎,也沒辦法快速完成防御部署。也是會感到疲憊、感到恐慌的。
“后方遇襲”和“沖陣者:緒方逸勢”的消息,早已傳到了第4陣、第5陣的陣地。
面對這接二連三的噩耗,將兵們本就已處于恐慌的狀態之中,而在見到緒方連破兩陣、殺到他們第5陣的跟前后,這股恐慌更是止不住地膨脹著。
刀光掠過之處,必有血光閃現,第5陣的士兵們面對緒方的猛攻,猶如被鐮刀割斷的水稻。
緒方他們這柄“鐮刀”收割到哪兒,尸體就排到哪兒。
相比起士氣、斗志呈雪崩態勢的將兵們,緒方所率領的斯庫盧奇等人,他們的戰斗意志則像是不斷傾倒濃油的火焰,不斷高漲著。
將勇則兵勇,將熊則兵熊——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緒方率領著他們,如摧枯拉朽一般連破幕府軍2個千人規模的軍陣——緒方的這神勇,甚至遠遠超過了對緒方較為熟悉的斯庫盧奇的想象。
斯庫盧奇自問:若由他來打前鋒,他絕對打不出這種效果。
連對緒方較為熟悉的斯庫盧奇都被緒方現在的神勇所嚇到,那就更別說是其他人。
在其他人眼里,現在的緒方簡直就像是被天使長:米迦勒給附體了一樣。
緒方的這神勇,讓這幫哥薩克人無不熱血沸騰,因情緒的高昂而忘卻了身體的疲勞,越戰越勇。
攔在他們前方的將兵們,有的直接被刀刃結果了性命。
有的被戰馬迎面撞飛,落地時即使不死也僅剩一口氣了。
有的則十分不幸——在被戰馬撞飛后,被后續趕到的馬蹄給踐踏成肉醬,或是被驚恐的自己人給亂腳踩沒了生息。
一直使用著他們日本本土所產的那種小馬的幕府軍將兵們沒有想到——人與馬組合在一起,竟能組成這樣的殺戮機器,所過之處,皆是腥風血雨。
烏云散去后所灑落的光柱下,這支由和人帶領的哥薩克騎兵隊不斷揮舞著各自手中的戰刀,一撥又一撥試圖攔截這支騎兵隊的將兵沖上來,他們沖鋒、攻擊、攔截,然后——死亡,徒留下一地的尸體。
部分忍受不了緒方所帶來的這份恐怖的士兵們驚恐地尖叫著、推搡擠壓著,讓本就已經混亂的軍陣變得更為混亂。
在又留下了一地的尸體后,緒方他們這柄鐮刀成功由南至北地穿透了整個第5陣。
第5陣——突破!
在緒方剛開始攻擊第6陣時,紅月要塞的城墻上便有人發現了城外的和軍大陣似乎出現了異樣。
直到第6陣被突破、第5陣也被打得潰不成軍后,城墻上的阿伊努人們才終于確信——有援軍來了!
“大家快看!”
某名阿伊努人大喊道。
“是援軍!有援軍在攻擊和人的軍陣!”
這名阿伊努人的聲音很響,大半個城墻的人——包括恰努普、神渡等人都聽到了他的這聲大喊。
“援軍…”握著倭刀、仍保持著出刀架勢的神渡,一臉呆愣地看向城外,“為什么會有援軍過來…哪兒來的援軍?”
相比起臉上只布滿“疑惑”這一種情緒的神渡,恰努普臉上的神情便要復雜得多了。
他呆呆地看著城外正奮戰著的那支騎兵隊。
雖然距離太遠,看不清那支騎兵隊的全貌,但恰努普卻知道——這支騎兵隊是誰帶過來的。
“感激不盡…”眼眶微紅的恰努普,用微微顫抖的聲音低聲呢喃著,“竟然…只用了13天就趕回來了嗎…”
越來越多的人發現了城外的那支突然殺出的騎兵隊,發現了城外的血戰。
紅月要塞的內城墻上,就這么出現了詭異的“停戰狀態”。
和人也好,阿伊努人也罷,統統都被城外的戰斗給吸住了視線,然后露出著各種各樣的表情。
阿伊努人們面帶希冀。
而和人們,則是面露恐慌。
“這些援軍是哪來的?為什么會攻擊和人?”
“從哪來的都行!只要是幫我們對付和人的就可以了!”
“這些援軍人數好少啊!”
“少雖少,但你看!和人都被潰不成軍了!搞不好真能一口氣將和人給擊潰!”
“快!擊潰這些和人吧!”
城墻上,原本因覺得守城無望而都已變得心灰意冷的阿伊努人們,他們胸中的火焰因緒方的到來而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不少人自發地為正在奮戰著的緒方等人聲援著,即使明知他們的聲音完全傳不過去。
幕府軍,全軍本陣——
本陣眾將一直在伸長著脖頸,努力觀察著戰況。
在看到緒方連破他們第7、第6、第5三陣,并開始對第4陣展開突擊后,他們此刻的表情可謂是相當的精彩。
他們面面相覷,他們想說的話,都已刻在了他們那帶著些許驚恐的表情上。
“他們還在筆直往里沖…沒有任何要離開或改變方向的意思…他們的目標…該不會是…我軍本陣吧…?”
不知是誰,用微微發顫的聲音這般說道。
這道聲音的聲響雖然不大,但卻剛好能讓本陣的所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這名將領的這句話,道出了所有人自剛才開始就不斷在他們腦海中盤旋著的焦慮疑問。
“該死的一刀齋…”稻森咬牙切齒著,“想效仿真田幸村在大坂夏之陣中的最后一擊嗎…”
真田幸村在二百年前的那場決定天下是姓德川還是姓豐臣的最終決戰:大坂夏之陣中,因見勝算渺茫,故作最后一搏——率領騎兵隊沖擊德川軍本陣,意圖直取德川軍總帥:德川家康之首級的事跡,對于稻森他們這些將領來說,自然是并不陌生。
“大人!”某名將領像是終于忍受不住了一般,朝稻森高聲喊道,“賊軍就快殺到此地了!我們快后退吧!”
稻森他們的本陣位于第3陣和第4陣之間。而緒方已經開始攻擊第4陣,也就是說——若稻森他們再不快撤離的話,他們的本陣就要完全暴露在緒方他們的兵鋒之下了。
稻森現在的心情本就極差。
在聽到這名將領所提出的這后撤的建議后,稻森像是終于忍受不住了一般,將掌中軍配重重摔在了地上,發出咆哮:
“第7陣、第6陣、第5陣——三陣共3000人馬,竟無一人能擋下這劊子手嗎?!”
本陣眾將在稻森的這句咆哮下,紛紛低下了頭,不敢多說哪怕半句話,生怕觸了稻森現在的霉頭。
作者君今天兌現諾言,更了個6000字的大章,這種打戲一向比較難寫,所以產量一直很難提上來呀…
只想卑微地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