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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阿依贊的住所——
“我明白了…”緒方沉聲道,“也就是說沿途很安全,不會有什么很兇惡的猛獸出現,對嗎?”
緒方的話音剛落,阿依贊便立即幫緒方給身旁的一名年歲頗大的中年人做同聲傳譯。
聽完阿依贊的翻譯后,這位中年人點了點頭。
緒方沉默著,低著頭,看著鋪在他身前地板上的地圖。
而坐在緒方對面的阿依贊,小心翼翼地瞄了緒方幾眼后,清了清嗓子,壯著膽子朝緒方問道:
“真島先生,這到底是一副什么地圖?這地圖上所標的位置是什么地方呀?”
奇拿村的村民們,現在已正式成為了紅月要塞的一員,連服裝都已變成了極具紅月要塞特色的大紅色衣服。
雖說在得知“幕府軍來襲”的噩耗后,奇拿村的村民們也展現出了驚慌與不安,但秩序總體還算穩定,沒有發生任何惡性事件。
就在剛剛,緒方突然揣著一副地圖,快步沖進了他們奇拿村的居住區域,然后找到了阿依贊。
進了阿依贊的家、找到阿依贊后,緒方便一個箭步奔到了阿依贊的身前,然后直截了當地將手中的那份地圖拍到了阿依贊的身前,問他:是否了解這副地圖上所繪的區域。
雖然阿依贊不清楚緒方為何突然問他這種問題,但阿依贊還是乖乖地將緒方的這份地圖端起,認真打量了一番后——搖了搖頭。
不過——雖然阿依贊搖了頭,但他則于隨后補充到:他雖然不了解這副地圖上所繪的區域,但西卡艾或許知道。
西卡艾是他們奇拿村的一名頗為傳奇的獵手。
他并沒有多么高超的獵技,但極為鐘意到一些很遙遠的地方去狩獵。
走過不少遠路的他,見多識廣,說不定會認識這副地圖所繪的區域。
見阿依贊這么說,緒方便立即請求阿依贊帶他去找這位名叫西卡艾的中年獵手。
這西卡艾平常就是一個閑不住的人,緒方與阿依贊二人足足花了近半個多時辰的時間,才終于將西卡艾給找到。
找著西卡艾、將西卡艾請到阿依贊的家中后,緒方便將剛剛對阿依贊所做過的事又做了一遍——將手中的地圖拍到西卡艾的眼前,然后詢問西卡艾是否認識這副地圖所繪的區域。
這一次——西卡艾的回答沒讓緒方失望。
西卡艾在打量了一遍地圖后,點點頭,表示這副地圖上絕大部分的區域,他都去過。
接著,緒方便開啟了連珠炮的模式——他一口氣向西卡艾問出了許多的問題。
比如——地圖上特殊標注的那個位置附近有沒有什么兇惡的猛獸出沒、有沒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問話直到剛剛才終于結束。
直到現在——緒方不再問問題,而是沉默著看著眼前的地圖后,阿依贊才終于得以有機會,以及終于攢足了勇氣,向緒方問出剛才那句他老早就想問的問題。
這副地圖上有一處地方畫著十分明顯的標識——阿依贊雖沒去過那里,但聽說過那個地方:他聽說那里是一片蠻適合人居住的平原。
緒方剛才所問的幾乎每一個問題,都與地圖上所特殊標注的那個地方有關。
那里到底是什么地方——這個問題,在阿依贊的腦海中久久未曾散去。
“…這是…我的某個朋友所送我的地圖。”緒方說,“送我這副地圖的那個朋友現在就在這副地圖上所標的這個地方。”
“而我現在——需要這個朋友的幫助。”
說罷,緒方卷起他的這份地圖,起身向屋外走去。
“真島先生!”阿依贊急聲問道,“你要去哪?”
“我去找恰努普。”緒方頭也不回地回答道,“我有事情要跟他說。”
紅月要塞,庫諾婭的診所——
“庫諾婭,真島他還沒有回來嗎?”躺在地鋪上的阿町問。
剛剛好坐在門口旁的庫諾婭,一邊往煙槍里面裝著煙草,一邊往診所外瞄了一眼:
“還沒有。還沒有看到他回來。”
聽到庫諾婭這樣的回答,阿町皺了皺眉頭,低聲嘟囔著:“他到底去哪了…”
剛才,緒方所做的那詭異舉動,阿町仍歷歷在目——緒方他依照庫諾婭的建議,準備將行李放到那大藥柜的上面時,突然整個人愣住了。
然后將手中的那放著各種各樣的行禮的大包裹放下,接著從行李中掏出了一份東西。
阿町還沒有看清緒方從那個大包裹中掏出了什么東西,緒方就一個健步沖出了診所。
在離開診所之前還不忘記留下一句:“我離開一下,馬上就回來。”
然后直到現在,緒方都沒有回來…
“你丈夫說不定是去哪里玩的吧?”庫諾婭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說道。
“他在這里又不認識什么人…”阿町說,“他能去哪?他能去的地方,大概也就只有阿依贊他們那兒了…”
“我看他離開樣子很匆忙,應該是干什么急事的吧。”窟窿要聳聳肩,“好了,暫時不要管你丈夫的事情了,到時間給你換藥了。”
庫諾婭一邊說著,一邊拿起一旁的麻布,緩步走向躺在地鋪上的阿町。
望著緩步走來的庫諾婭,阿町輕聲說:
“庫諾婭你真的好鎮靜啊…據說外面現在都亂成一團了,但你還是很淡定的樣子…”
庫諾亞笑了笑:
“我不是說過了嗎?我可是見過了不少大風大浪的人。”
“我現在對各種風浪,也算是習以為常。反正你著急也是要吃飯,不著急也同樣要吃飯,還不如鎮定一些。”
就在庫諾婭剛想把阿町扶起來,給阿町的傷口重新上藥時,診所外突然響起了一聲大喊。
“庫諾亞小姐!庫諾亞小姐!”
聽得著這道急切的大喊,庫諾亞挑了挑眉,將手中的麻布放下,緩步向診所外走去。
一名大汗淋漓的青年正在診所的門口外。
在見著庫諾婭后,這名青年直接說道:“庫諾亞小姐,恰努普先生正在召集所有人于‘灰地’集會!”
“召集所有人?”庫諾婭面露詫異,“要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青年尷尬地抓了抓頭發,“總之——恰努普先生就是這么吩咐我們的,要求所有人都立即到‘灰地’集合。”
“…我知道了。”庫諾婭點了點頭。
“我就先走了!”這名青年說,“還有好多人等著我去通知呢。”
目送著這名青年離開后,庫諾亞抱著他的煙槍回到了診所內。
剛回到診所,緒方便立即朝庫諾婭問道:
“怎么了、怎么了?”
“沒什么”庫諾婭笑著聳聳肩,“好像有很有意思的事情要發生了。”
雖說紅月要塞的住民們都住在這座先進的城塞里面,但他們仍舊過著他們傳統的漁獵生活,說得難聽點——他們只不過是一個規模偏大、所住區域較特殊的聚落。
平日里總會遇到需要向大家宣布什么事情的場合,比如:號召大家一起鏟除暴風雪來臨后的厚厚積雪。
在紅月要塞中央偏北的位置,有一塊還算寬敞的空地,紅月要塞的住民們都將其這塊地方慣稱為“老地方”。
此地雖算不上多么地寬敞,但容納千余人倒也是綽綽有余。
以恰努普為首的高層人員要向大家宣布什么事情時,就會把大家召集到此地。
此時此刻,“老地方”這里已經聚集了紅葉要塞大半的住民們——他們都是剛剛聽到了恰努普的號召而匯聚于此地。
現在聚集于“老地方”的住民們已約有800余號人,而這個人數人則仍在增加。
人頭攢動,熙熙攘攘。
“老地方”里的每一個人都展露著不一樣的神情。
有的神色不安。
有的面帶悲愴。
有的咬牙切齒。
也有的面無表情…
烏帕努將雙臂環抱在胸前,閉目養神。
他的身后,是他卡帕西村的族人們。
烏帕努即使是閉著眼睛,也能感受到站在他身后的族人們,正用著異樣的目光看著…不,應該說是瞪著他。
對于自己的族人們為何會用這樣的眼神瞪他,烏帕努自然是一清二楚。
但對于族人們投來的這束束異樣目光,烏帕努沒有任何回避的打算。
只默默地站在原地,默默地忍受著。
終于,一名就站在烏帕努身后不遠處的雄壯青年,像是終于忍耐不住了一般,大步走到烏帕努的身前,然后高聲喊道:
“村長,你今天為什么要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那樣的話?”
“我們卡帕西村與和人有著血海深仇!怎能就這么向和人卑躬屈膝?”
“村長!你難道忘記了我們村里有多少人被和人所殺嗎?”
烏帕努將雙眼睜開,看向正站在他身前的這位年輕族人。
這名年輕族人所說的‘今日在大庭廣眾之下所說的話’,指的自然正是烏帕努自導自演、最后被突然殺到的雷坦諾埃等人強行打斷的那番“鼓勵投降”的演說。
“…我只是做了我認為對的事情。”烏帕努一邊說著,一邊將雙目緩緩閉上,“對我來說,沒有什么事情比讓你們活著,比讓族群延續還要重要,你們罵我懦夫,罵我是卑躬屈膝、不知廉恥都無所謂,盡情的罵吧。”
對于烏帕努這副任打任罵的態度,這位年輕族人神情變得復雜。
咬咬牙關,恨恨地跺了跺腳后,這名年輕族人像是再也不想看到烏帕努一樣,快步從烏帕努的身前走開。
雷坦諾埃老早便抵達了“老地方”。
從剛才開始,他就四處尋找著恰努普的身影——然而一無所獲。
“恰努普那家伙現在到哪去了。”雷坦諾埃沒好氣地嘟囔著,“為何直到現在都沒有來…”
早已抵達“老地方”的雷坦諾埃,四處尋找恰努普時,恰努普正在自己的家中,給自己的弓做著護理。
恰努普將他的弓放在他的雙膝上,用著一條干凈的布,細細的擦拭著弓身。
奧通普依直到現在都沒有歸家。
對不知為何遲遲未歸家的奧通普依感到擔心的艾素瑪,已于小半個時辰前離開了家,前去尋找著自己的弟弟。
因此現在,恰努普的家中只有兩人——恰努普本人以及正在坐在恰努普身前的湯神。
“…恰努普,你真的確定要這么干嗎?”湯神將極其復雜的目光,投向身前正一臉平靜地擦拭著弓地恰努普,“你這么做…真的會死的啊…”
“現在還不算晚…你還可以選擇能有極大概率活命的選項…”
湯神的話還沒有說完,恰努普便微笑著打斷了他:
“若能因此而死,那倒也是死得其所了。”
說罷,恰努普將手中已經擦拭完畢的弓背到身后。
“時間已經差不多了,我先走了。”
用平靜的口吻留下這句話后,他便走出了屋。
只留下湯神一人神色復雜地呆坐在原地…
恰努普剛走出他的家,便瞅見一道熟悉的身影朝他快步走來。
恰努普:“真島先生?”
這道快步朝恰努普走來的身影,正是緒方。
剛剛,緒方在離開阿依贊的家后,便筆直奔赴恰努普的家。
還未抵達恰努普的家,緒方就突然收到了“恰努普現在正于‘老地方’召集所有人”的消息。
緒方雖不知這消息是什么情況,但緒方仍舊繼續筆直地奔赴恰努普的家。
剛抵達家門口,便撞見了恰好正于此刻出門的恰努普。
“恰努普先生。”緒方停在恰努普的身前,“我有些話想和你說,不知你現在方便嗎?”
“現在嗎?”恰努普挑了挑眉,隨后苦笑著搖了搖頭,“現在不太方便呢。”
“我現在…得去跟赫葉哲的大家說一些話。”
“等我講完話后,你再來找我吧。”
“真島先生,你要不要也過來聽聽?我要跟大家所說的話不會太長的。”
紅月要塞,老地方——
奇拿村的村長、同時也算是緒方的熟人之一的切普克,他的眉頭自得知“幕府軍來襲”的消息后,直到現在都沒有松開過。
已經成為了紅月要塞的一員的奇拿村的村民們,自然是不可能缺席這場恰努普突然發布的召集。
此此時其他村絕大部分的村民的都是面露愁容。
說句實話——切普克現在感覺自己都快哭出來了。
他不明白。
不明白自己的村子為什么會這么倒霉。
先是于幾年前遭遇那場突如其來的“失蹤事件”,不不少村民直到現在仍未歸來。
接著,又于前陣子遭遇了哥薩克人的襲擊,又是死傷無數。
好不容易獲得了恰努普的同意,得以入住紅月要塞,本以為能過上安定的日子,結果…幕府軍來了…
這一重又一重的磨難,讓奇拿村的村民們都不由得去想——他們是不是被詛咒了…
在在得知幕府軍來了后,切普克也有與村里的人商議過該如何是好——但商議了半天,屁也沒商議出來。
現在,切普克只能寄希望于恰努普他們能夠帶領他們安全地度過此次的難關…
“村長。”
這時,一名就站在切普克身旁的中年人,突然用手肘輕輕地戳了戳切普克的側腹,壓低音量,用只有他與切普克才能聽清的音量接著輕聲地說:
“我剛才…認真想了想。”
“真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我們就投降吧。雖然投降和人后,和人肯定不會多么友善地對待我們,但最起碼我們還能活著…”
切普克沒有回應中年人的這番話,用意味深長的目光看了這位中年人一眼后便收回了目光,不發一言。
“真多人啊…”緒方環顧著四周,“紅月要塞的所有住民現在真的都齊聚在這兒了啊…”
恰努普現在有事要忙,緒方也沒法強迫人家立即停下自個手頭的事情。
因此——緒方也只能先靜靜地等恰努普忙完他自個的事情后,再慢慢跟恰努普去談事情。
對于恰努普的這突然召集赫葉哲的所有住民的舉動,緒方還是蠻好奇的。
與其無所事事地等待,倒不如來聽聽恰努普想跟赫葉哲的眾人說些什么——于是緒方接受了恰努普的邀請,來到了這“老地方”。
來到目前已經人山人海的“老地方”后,長著張和人臉、穿著和服的緒方,便立即引來了不少人的矚目。
緒方怎么說也在紅月要塞待了一段不算短的時間了,所以有些人認得緒方,瞟了緒方一眼后,便收回了目光。
但也有些不認識緒方的人,朝緒方投來了惡意、不懷好意的視線…
將這種種視線統統無視的緒方,正思考著自己應該站在什么地方比較合適時——
“哎呀,這不是小伙子嗎?”
“庫諾婭?”
緒方循聲轉頭看向正叼著煙槍、緩步走向他的庫諾婭。
“你也來湊熱鬧嗎?”庫諾婭走到緒方的跟前后問。
“算是吧。阿町她現在怎么樣了?”
“我剛給她換過藥了,現在應該正在診所里安安靜靜地休養吧。”
說罷,庫諾婭瞥了眼不遠處的一名正被自己的母親抱在懷里的小男孩,然后掐滅了手中的煙槍。
“真多人啊…”庫諾婭感慨道,“上一次這樣召集所有人…我都不記得是啥時候的事情了。”
“…大家的情緒都很不安呢。”緒方輕聲補充道。
緒方從剛才便發現了——發現空氣中所彌漫的氣氛并不積極。
只需側耳傾聽,便能聽到許多諸如此類的言論:
“我們之后到底該如何是好…”
“現在只能投降了吧…”
“城外的和人似乎是想要我們的這座城塞,想要我們我們的土地…為何我們會突然遭受這樣的無妄之災…”
“據說城外的和人有上萬人…我們不可能打得過吧…”
類似于此的言論,不斷出現于人群的各處。
緒方雖然聽不太懂這些阿伊努話,但他能從語氣中大致猜出他們都在說些什么。
烏帕努今日所進行的那場“投降演說”所造成的效果,實質上已經超過了烏帕努本人的預期。
聽了烏帕努的那場“投降演說”的人,一傳十十傳百,烏帕努他那“投降萬歲”的思想,已在不知不覺中擴散了開來。
“哈哈。”庫諾婭笑著聳聳肩,“大家其實只是被突如其來的強敵給嚇到了而已。”
“我們赫葉哲的住民主要分成兩部分——10年前,一同因氣候惡化而聯合起來,南下尋找新家園的那4個部落的族民。以及在赫葉哲建立起來后,因各種各樣的原因而入住進來的人,比如你很熟悉的奇拿村。”
“前者的數量占了絕大多數。”
“我雖然沒有經歷過10年前的南遷,但我聽聞過10年前的那場南遷非常壯烈。”
“付出了無數血與淚的犧牲,才終于找到這片宜居的土地,并在此之上建起了新家園。”
庫諾婭跺了跺腳下的大地。
“小伙子,大家對腳下的這片好不容易建起的新家園感情之深,遠超你的想象。”
“若要他們將腳下的這片土地拱手讓給他人,絕對沒有幾人答應。”
“大家現在只不過是有些被嚇懵,以及有些迷茫而已。”
“現在…大家只缺一個能驅散他們的迷茫,點燃起他們斗志的人。”
庫諾婭沖緒方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
“就不知——有沒有人能夠將大家的迷茫驅散,將大家的斗志點燃。”
“快看!恰努普他來了!(阿伊努語言)”
這時,距離緒方和庫諾婭不遠處的某地響起一聲大喊。
這道大喊立即引起連鎖反應,眾人紛紛將視線轉到“老地方”的東面,轉到立于“老地方”東面的一座用木頭和泥土搭建而成的高臺上。
只見那座高臺上,屹立著恰努普他那高大的身影。
“大家,請安靜下來!”恰努普高聲大喊道。
在恰努普的這道喊聲落下后,吵嚷聲緩緩止歇。
站了千余人的空地,很快便變得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將目光集中在站在高臺之上的這位中年人,集中在這位一直以來都備受他們信賴的領袖。
恰努普腳下的這座高臺,高約5米,是為了方便像恰努普這樣的高層在“老地方”訓話而特地建起的。
見高臺下終于安靜,恰努普深吸了口氣,隨后接著大喊道:
“各位,相信你們已經全都知道了吧?”
“就在外面!就在這高大的城墻外面!數千和人虎視眈眈!”
為了能讓高臺下的千余人都能聽清他的話,恰努普的每一句話都是用盡全力地喊。
“他們來得很突然。”
“他們是為掠奪而來,他們是為了霸占我們的土地,為了搶奪我們的家園而來。”
“按照我們目前已知的情報,目前聚集于城外的和人,只不過是他們所發動的大軍的一小部分。”
“為了掠奪我們的家園,此次和人們共發動了1萬大軍,現在聚集在墻外的和人,只不過是他們的先頭部隊而已。”
恰努普的此言剛出,高臺下立即一片嘩然。
幾乎所有人都是滿面驚恐地面面相覷。
“欸?”
“一、一萬人?!”
“城、城外的和人竟然只是先頭部隊嗎?”
恰努普的這番話,宛如投入池塘后,令池塘炸起水花并泛起大量漣漪的巨石——原本安靜下來的人群,再次變得吵嚷了起來。
“恰努普他在干什么?”一名站在雷坦諾埃身旁、與雷坦諾埃一樣是“主戰派”的一份子的中年人,朝雷坦諾埃急聲詢問道,“他這個樣子,不是讓大家更害怕了嗎?”
雷坦諾埃沒有理會他身旁的這位中年人。他環抱著雙臂,繼續用如炬的目光看著恰努普。
恰努普掃了高臺下的眾人一眼后,再次深吸了口氣:
“想必各位都很害怕吧?”
恰努普的嗓門壓過了人群的吵嚷聲。
被恰努普的這大嗓門所吸引的眾人,都自覺地止住了吵嚷,再次將視線集中在恰努普身上。
“大家一定都很害怕吧。”
恰努普沒有再像剛才那樣用疑問句,而是用肯定句。
“不知現在該如何是好。”
“不知是該奮起反抗,還是選擇屈服于和人的淫威,開城投降。”
恰努普又停頓了一下。
再次掃視了一遍高臺下的眾人后,他說:
“我現在…想跟大家講2個故事”
“第1個故事是我曾經歷過的故事。”
突然表示要講故事的恰努普,自然是勾起了大家的疑惑。
但高臺下的眾人,剛因為疑惑而重新變得有些喧鬧時,恰努普便用他的那大嗓門講起了他的故事:
“從不知道什么時候起,關于我的各種流言就傳得到處都是。”
恰努普語氣中帶著幾分自嘲之色。
“流傳得最廣,大家聽得最多的流言,大概便是我年少的時候曾經雇傭過一個殺手,將敵對村落的所有精壯男性全部殺光的故事吧?”
“這些四處流傳的跟我有關的流言,十條有九條是完全虛假的。”
“但我現在——要跟大家講一個沒有怎么流傳過,但卻是真實發生的我自己的故事。”
“我曾經——去過‘和人地’。就在我年少的時候。”
恰努普此此言一出,底下又是一片嘩然。
包括雷坦諾埃的許多恰努普的老相識,現在都朝高臺上的恰努普投去驚訝的目光。
“那是我16歲時的事情。”
恰努普接著說。
“我在友人的幫助下,離開了我的部族,前往了和人的松前藩。在和人的松前藩居住了半年。”
“那短短半年的時間,我見到了過往16年都未曾見過的種種新奇物事。”
“我見識到了和人的農耕生活。”
“我見識到了和人發達的工藝。”
“我見識到了和人強大的武力。”
“同時——我也見識到了那些‘歸化蝦夷’們的生活。”
“大家對‘歸化蝦夷’應該都并不陌生吧?那是因各種各樣的理由而被迫入住‘和人地’的同胞們的稱呼。”
“居住于松前藩的那半年時間內,我認識了一位‘歸化蝦夷’。”
“那是一位堅強的姑娘,她是在‘和人地’居住了好幾代的‘歸化蝦夷’的后代。”
“他的曾祖父曾經是某個反抗和人的壓迫,與和人大打出手,最后敗給了和人的部落的一員。”
“敗給和人后,和人為了便于管理他們,他們部族的剩余族人被全數遷進松前藩中,被迫變成了‘歸化蝦夷’。”
“對于這些歸化蝦夷們,你們應該也都多多少少聽說過他們是如何被和人對待的吧?”
“被迫轉變為‘歸化蝦夷’的他們。只能穿著和人的衣服,得舍棄他們原來的名字,另取一個和人的名字。”
“講我們阿伊努人的話,會被他人投以異樣的目光,他們不得不去學習和人的語言,講和人話。”
“我便見到過不少在‘和人地’生活了好幾代的‘歸化蝦夷’,明明長著阿伊努人的臉,卻已經完全不會講我們阿伊努人的語言。”
緒方一直靜靜地聽著恰努普的演說。
在聽到恰努普剛才的那番話后,過往的記憶在緒方的腦海中緩緩浮現出來。
他回想起了在他與阿町還留在松前藩時,所目睹過的與“歸化蝦夷”有關的這一群體的一幕幕。
這時,恰努普的語調緩緩變得沉重起來。
“但不論他們怎么扮成和人的模樣,也改變不了他們那張阿姨女人的面容。”
“有著阿伊努人面容的他們,在‘和人地’中所受到的只有歧視。”
“即使他們穿上了和人的衣服,取了和人的名字,和人們也只把他們當成了會穿衣服的猿猴。”
“會有人愿意雇傭會穿衣服的猿猴嗎?”
“我所認識的那位朋友算是運氣極好的了,她遇到了一個好心的和人,愿意雇傭她為診所的學徒。”
“但即使如此,也沒有幾個和人瞧得上她。”
“看見她那阿伊努人的面龐,便會拐道就走,不愿讓這種穿著衣服的猿猴來給自己做治療。”
“這就是‘歸化蝦夷’們在和人地里所遭受的待遇。”
“被迫舍棄掉原有的一切,依照和人的命令,扮成和人的模樣。”
“一點一滴地、一代接一代地慢慢變成和人。”
“而現在——我要開始講另外一個故事了。”
“一個在場的許多人,應該都耳熟能詳的故事。”
“一個10年前的故事。”
“10年前,一場突如其來的寒流襲擊了北方。”
恰努普才剛說了一句,高臺下包括雷坦諾埃在內的許多人,紛紛臉色一變。
“在場的許多人應該都對這股寒流印象深刻。”
“自這股勢頭猛烈的寒流來襲后,氣候直接被這股寒流改變,我們原先的家園變得極度寒冷,難以居住,大量的動物被活活凍死。”
“為求生存,我們4個部族不得不聯合起來,一起南下尋找新的家園。”
“那是一場艱辛的旅程。”
“我們遭遇過將整個世界變成一片白色的暴風雪。”
“我們遇到過糧食吃光的險境。”
“我們被沿途經過的聚落趁火打劫。”
“有好幾次,我們差一點就倒在了尋找新家園的路上。”
“但我們還是挺了過來。”
“面對這些險境,我們全都一一挺了過來!”
“有人說:我們之所以能挺過來,都是因為有我的指揮,有我的管理,有我在大家陷入絕境后,對大家的一次接一次的鼓舞。”
“也有人說,我們之所以能撐過來,是因為運氣。”
“但這些其實都不對。”
“我們之所以能撐過來,不是因為有我,也不是因為運氣,而是因為有無數人不惜以自己的鮮血和生命為代價,換得我們的生存。”
“面對暴風雪,我們抱團在一起,用彼此的體溫來捱過嚴寒,無數人自愿坐在最外圍,將自己的后背赤裸裸地暴露在風雪中。”
“面對食物耗竭的險境,無數人挎起弓箭,深入毫不熟悉的密林中,獵取食物。”
“面對沿途經過的前來趁火打劫的部落,無數人奮起反抗。”
“我們的這場南遷的成功,我們的這座赫葉哲,我們的生活就是建立在這些甘愿付出犧牲的同胞的鮮血與生命之上。”
此時,高臺之下,寂靜再次被打破。
不過這一次,打破寂靜的不再是驚恐的吵嚷聲,而是低低的抽泣聲。
紅月要塞絕大部分的住民,都是10年前決意南遷的那4個部族的人。
那場南遷,不過只是10年前的事情罷了。
不少人的親朋好友都死在這場壯烈的南遷中。
恰努普的這番話,勾起了這些人悲傷的回憶,悲從中來的他們,眼淚如同決堤的河水一般從眼眶中涌出。
沒有經歷過10年前的那場南遷的人——比如緒方,此時就用著驚訝的目光看著四周的那些低聲抽泣的人。
恰努普的演說仍未結束。
他的聲調陡然高昂了起來。
“然而!現在!我們付出無數犧牲才建起的這座新家園,已被豺狼環顧!”
“不用我細說,大家應該也很清楚我們阿伊努人的歷史。”
“自千年前,和人就開始掠奪我們的土地。”
“千年前,我們阿伊努人的居住范圍,囊括整座本州島的東部與北部。”
“但在和人一次又一次的侵略與掠奪中,我們的居住范圍被一次又一次地壓縮。”
“直至今日,我們已丟棄了整座本州島,我們的住所已被壓縮到了這座島嶼上。”
恰努普所說的這座島嶼,指的自然正是蝦夷地。
“現在和人又要像對待我們的祖輩那樣,侵占我們的家園!”
“投降或戰敗,這座我們付出無數犧牲才建起的新家園,便會化為烏有。”
“有人說:我們不如投降吧,只要投降了和人,我們便能保存性命,我們的族群便能得到延續。”
恰努普的此話話音剛落,恰好就站在烏帕努身旁的許多人,于此時紛紛偏轉過頭,朝烏帕努投去異樣的目光。
烏帕努無視著這些人投來的異樣目光,陰沉著臉,死死地盯著高臺上的恰努普。
“的確,倘若向和人卑躬屈膝,我們的確能夠保全性命,我們的確能夠讓我們的族群得到延續。”
“但這么做,最終所換來的,將是最屈辱的死亡。”
“對于一個族群來說,最屈辱的死亡是什么?是所有族人被殺害嗎?”
“不是的!最屈辱的死亡不是族人們都被殺害,那只不過是肉體上的死亡。最屈辱的死亡,是靈魂的消亡!”
“我們乖乖開城投降了,和人會信守他們的承諾,不傷害我們一人嗎?”
“就先當他們會信守承諾吧!我們投降了,他們不會傷我們一人。但等我們開城投降后,我們注定不會再被允許居住在這,我們肯定會被強制遷往‘和人地’。”
“我們會被強制變為我剛剛所說的‘歸化蝦夷’。”
“我們將無法再穿我們阿伊努人的衣服。”
“我們將被迫舍棄現在的名字,取一個和人的名字。”
“我們將無法再自由自在地吹奏木庫里,無法再舉行‘熊靈祭’!”
“大概只需兩輩人的時間,我們就會像被馴服的狗一般,被馴服成和人,我們的子孫后代將不會再是阿伊努人,我們的子孫后代將會變為和人。”
“到那時,我們的子孫后代的靈魂,是去和人的神社,還是去我們阿伊努人的彼世?”
“如此屈辱的死法——我不能忍受!”
此時,恰努普的每一句話都是吼出來的,因情緒高昂,他的臉現在漲得通紅。
高臺下,剛剛因道道抽泣聲而變得有些吵鬧的人群現在也再次變得寂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在看著恰努普。
看著高臺上那道高大的身影。
“我不能忍受這樣屈辱的死法!我要保衛我的家園,我要保衛我靈魂的歸處!”
“與城外的和人開戰,我們并非毫無勝算!”
“我們勝機,便是死守這座城塞。撐到和人的補給斷絕!”
“這是一場持久戰,這是一場雖有勝算,但勝算渺茫的一戰!”
“但即使勝算渺茫,我也要抓緊我的弓,去搏這一線生機!!”
“凡立身此大地者,終有一死!”
“與其屈辱地死于和人的馴化之中,不如保衛家園與靈魂的歸處而亡!”
“為守護家園,為守護靈魂的歸處而亡,這樣的死,何其光榮!”
恰努普張開雙臂,像是要擁抱天空一般。
“我們不能死在和人的馴化中!”
“要死就死在這里!!”
“來吧!哪位勇士愿與我共守榮光?!哪位勇士敢與我一同去搏那一線生機?!”
“絕不向和人投降!!”
恰努普這邊話剛說完,高臺下,一名站在卡帕西村的村民們所聚集的區域、雙眼微微有些發紅的獨臂青年,便扯著嗓子吼了出來。
他身邊,是一位正抱名小女孩的婦女,她面帶些許焦急地扯了扯這名獨臂青年的衣袖,但這名獨臂青年不為所動。
“這是我們好不容易建起的新家園!不能就這么拱手讓給和人!”
“我才不做什么‘歸化蝦夷’!!”
這般的嘶吼聲從零星幾個,漸漸成了規模,成了氣候。
本來,一開始是本就傾向于“戰斗”的人在放聲嘶喊。
但漸漸的,這股能量逐漸擴散了開來。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跟著一起嘶吼。
眾人的喊聲匯聚在一起,聚合成一股仿佛要將整片天空給掀開的聲浪。
烏帕努臉色蒼白地看著自己身后的那幫放聲嘶吼、響應恰努普的族人們。
緒方環視著四周,臉上滿是掩不住的驚訝。
站在緒方身旁的庫諾婭,則一邊用意味深長的目光看著高臺上的恰努普,一邊將根本沒有點煙的煙槍槍口塞入自己的口中。
“小伙子,你瞧!”庫諾婭面帶笑意地朝身旁的緒方說道,“我說得沒錯吧?大家對腳下的家園的感情,遠比你想象中的要深啊!”
ps1:這一章也是寫得腦袋掉發的一章…為了恰努普的這番演說,作者君翻看了影視作品里、文學作品里所有經典的演說情節,比如《指環王》里的那一場場演說,比如著名詩歌《橋上的賀雷修斯》…
看在作者君如此刻苦,今日還是一章9000字的大章的份上,多投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