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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9章 新傳說的序幕——開幕

  那一天,對劊子手一刀齋、對赫葉哲的阿伊努人們來說都很沉重。

  但那一天也是傳說開始的第一天。

——后世,某位劍豪在研究這段歷史時,隨手寫下的評語  緒方靜靜地聽著恰努普這句好心的建議。

  直到恰努普說完了,緒方緩緩做出回應——他低聲地說:

  “恰努普先生,我這里也出了一些意外,想立即離開這兒可能都沒有那個辦法啊…”

  語畢,緒方的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無奈。

  “意外?怎么了嗎?”恰努普皺眉。

  緒方將阿町受傷,短時間內沒法動彈的事言簡意賅地告知給了恰努普。

  “要在床上躺一個月…?”恰努普面露錯愕。

  “那位名叫庫諾婭的醫生是這么說的。”緒方輕嘆了口氣。

  “那…真島先生,你接下來準備怎么辦?”

  緒方沒有立即回應恰努普。

  在微微低著頭,沉默了片刻后,他才用不咸不淡的口吻道:

  “現在就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說罷,緒方抓起放置在身體右側的大釋天。

  “恰努普先生,想跟你說的,我都已經說完了。”

  “內子現在仍在庫諾婭的診所,在下想盡快回到內子的身邊。所以在下就先行告退了。”

  “今夜有勞您了。”恰努普再次向緒方行了一記和人的禮儀,“日后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就盡管來找我吧,我會盡我全力來協助您與令正的。”

  提刀站起身的緒方,向恰努普弓身還了一禮后,不帶任何留戀地轉身離去。

  恰努普和湯神目送著緒方的離去。

  等緒方的身影從他們二人的視野范圍內消失后,恰努普扭頭,用阿伊努語朝身側的湯神問道:

  “我直到現在都覺得很不可思議啊,你和真島先生竟然是互相認識的。你之后跟我說說你是怎么和真島先生認識的唄。”

  “可以倒是可以…”湯神輕嘆了口氣,“但我其實和真島先生也僅僅只是有數面之緣而已,算不上有多熟。”

  “你之后要不要去跟真島先生敘敘舊什么的?”

  “有機會和時間的話,我再去吧。”湯神苦笑,“我剛剛也說了,我和真島先生其實并沒有多熟。說得難聽一點…我其實并不怎么在乎他那人怎么樣。”

  “不聊真島先生了。趁著真島先生現在離開了,我們來說些正事吧。”

  湯神連做了數個深呼吸,一整面容,換上嚴肅的神情。

  “恰努普。幕府軍來襲的事情…已經是刻不容緩了。”

  “你別再在這繼續糾結了。”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和你也是老相識了。”

  “我知道你想干嘛。”

  “你想與赫葉哲共存亡——我說得沒錯吧?”

  恰努普:“…”

  恰努普沉默著。

  默默地端著手中煙槍,大口大口抽煙著。

  “雖然類似的話,我這些天已經講過很多遍了,但我現在還是要再跟你講一遍。”

  “別再幻想著與幕府軍正面決戰,然后打贏幕府軍的荒謬事情了。”

  “幕府此次出動了足足一萬大軍。”

  “你們能夠端起武器上戰場的有多少人?300?400?”

  “人數上處于絕對的劣勢,裝備上你們也遠遠不如幕府軍。”

  “幕府軍有堅實的鎧甲,有遠比你們強韌的兵器,肯定也列裝有著大量的火器。”

  “你們若是選擇與幕府軍正面決戰,大概只能撐個幾日,就會城破人亡。”

  “放棄不切實際的幻想。快點逃跑吧…”

  “…逃跑?”恰努普沉聲道,“我們能逃去哪?”

  “如果和人派出了騎兵來追擊我們,你覺得我們有可能成功逃命嗎?”

  “但活命的成功率,總歸是要比與幕府軍正面決戰要來得大…”湯神細聲回應。

  恰諾普:“…”

  恰努普沒再作聲。

  只默默抽著煙…

  這時,屋外陡然響起一道大喊:

  “恰努普先生!您在嗎?”

  “哦哦,是普契納啊。我在。”恰努普拿下手中的煙槍,“怎么了?”

  恰努普瞬間就聽出了這是他們赫葉哲的二把手、常常與他在各種事情上有大大小小分歧的雷坦諾埃的獨子——普契納的聲音。

  “我父親讓我給您傳句話!”普契納喊,“我父親說——有事要和你商談,希望您能盡快去老地方。”

  “老地方…”恰努普露出古怪的表情,“…我知道了。普契納,辛苦你來傳話了。”

  “這是我該做的!”

  謙虛了幾句后,普契納便大步自恰努普的家門前離去。

  “…那些人又是叫你去商議該如何應對來襲的幕府軍嗎?”湯神問。

  “除此之外,還能有什么原因。”恰努普聳聳肩。

  “看來那些人也是知道現在的情況,已經是火燒眉毛了呢…”湯神淡淡道。

  恰努普輕嘆了口氣,然后端著基本從不離手的煙槍,站起身。

  “既然他們叫我過去了,那我也不能不去了…”

  “恰努普。”湯神望著站起來的恰努普,眼神復雜,“快點丟棄掉那些不現實的幻想,舍棄赫葉哲逃命吧…”

  恰努普仍舊沒有回應湯神的這句話。

  用讓人難以捉摸其具體情緒的目光深深地看了湯神一眼后,恰努普叼著煙槍,大步走出了自己的家。

  緒方剛走出恰努普的家時,便見著了之前受恰努普之命,暫時退到家外面進行回避的艾素瑪與奧通普依。

  “想和你們父親說的話,我都已經說完了。”現在的情緒實質上并不怎么佳的緒方,朝身前的二人擠出一抹微笑,“我現在要回庫諾婭的診所了。”

  “那我帶你回去吧。”艾素瑪說。

  緒方搖了搖頭:“不用,剛剛在從診所來這兒時,我就已經把路給記住了。”

  “我現在想一個人靜一靜,所以我一個人回去就可以了。”

  “真島先生,你要一個人回去?”奧通普依的臉上浮現出淡淡的失落,低聲嘟囔,“我本還想在帶你回去時,和你多聊聊天呢…”

  “我一直都很想你多分享你們和人的生活…真是的…為什么總是找不到機會和你多聊聊呢…”

  奧通普依的這番嘟囔還未說完,他的姐姐便沒好氣地用手肘頂了頂他的側腹,吃痛的奧通普依直接將余下還未吐露出來的字詞給硬生生咽回了肚腹。

  “以后有機會的話,再好好聊聊吧。”緒方沖奧通普依笑了笑。

  告別了艾素瑪和奧通普依,緒方獨自一人走在返回庫諾婭的診所的路上。

  雖然現在已是夜晚,對于仍過著漁獵生活,缺乏娛樂活動、缺乏夜生活的阿伊努人來說,一到了夜晚,大家就各回各家,準備睡覺或是為人口的繁衍貢獻一份心力了。

  走在返回庫諾婭的診所的路上時,緒方在路上碰到的行人,用一只手掌就能數過來。

  回到了那間充滿藥味的診所后,緒方便看見了仍睡得深沉的阿町,以及正坐在藥鍋旁煎著藥的庫諾婭,以及正坐在阿町身旁,幫忙照顧阿町的亞希利。

  “我回來了。抱歉,亞希利,讓你久等了。”緒方跪坐在了亞希利的身旁,“謝謝你幫我照顧著阿町。”

  “現在時間也不早了,你也快回去的。”

  “之后由我來照顧阿町就好。”

  “啊,庫諾婭,可以請你幫我把我剛才的話翻譯給亞希利嗎?”

  “哎呀,這孩子原來不懂日語的嗎。”說罷,庫諾婭將緒方剛剛所說的話翻譯成了阿伊努語,轉達給亞希利。

  亞希利已經有段時間沒見到自己的親友們了,所以本就“思親友心切”的她,在聽到緒方這么說后也不矯情。

點了點頭,然后向緒方表示“有什么需要幫忙的話,就盡管來找她”后,亞希利便離開了  目送著亞希利離開的背影,緒方不由得在心中暗道:

  ——真的是欠了阿依贊和亞希利好多的人情啊…

  細數這段時間阿依贊和亞希利給予緒方的幫助的話,那真的是數不過來。

  先是不嫌麻煩與艱辛地同意與緒方一起上路,前往那座名為“乎席村”的村落,拿取林子平于數年前贈與該村村長的幾本能有力證明林子平的學者身份的書籍。

  阿町受傷后,他們倆人便盡心盡力地照顧著阿町,任勞任怨,沒有半句怨言。

  自己戴著人皮面具來掩藏真實面容的事讓阿依贊和亞希利知曉后,緒方有跟二人說:不要讓其他人知道這件事——他們倆用斬釘截鐵的口吻向緒方保證會嚴守秘密,絕不會讓其余人知道這事。

  緒方相信阿依贊和亞希利會說到做到的。

  他們兩個給予了緒方太多的幫助。

  光是他們倆盡心盡力地幫忙照顧受傷的阿町這一事——就讓緒方不知該如何償還這天大的人情。

  ——對了…也不知道那林子平現在怎么樣了…

  他們此次外出離開紅月要塞,全是為了這個林子平,為了證明林子平的清白。

  但現在擺在緒方眼前的各種事情、難題實在太多了,所以緒方現在也沒有那個多余的心力再去顧及林子平的事。

  將林子平的事暫時拋諸腦后,緒方將視線轉到身前仍熟睡著的阿町上。

  蓋在阿町身上的被子以均勻的節奏上下起伏著,看阿町的表情,她現在睡得很香甜。

  因為傷口痛的緣故,阿町這些天常常睡不好,許久沒像現在這樣睡得香甜。

  “庫諾婭,是藥起效了嗎?”緒方朝正認真煎藥的庫諾婭問,“內子好久沒睡得這么好了。”

  “我往她傷口上所敷的藥,有些許止痛的作用。”說罷,庫諾婭打開身前煎藥用的藥鍋,看了看鍋內的湯藥后,點了點頭,“好,再煮上小半個個時辰,藥就能煮好了。”

  將藥鍋的蓋子重新蓋上后,庫諾婭下意識地拿起手邊的煙槍。

  但剛拿起煙槍,她便猛然想起身邊還有一個正睡得香甜的人。

  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阿町后,庫諾婭苦笑著自言自語:

  “算了…我還是到外面去抽煙好了。”

  “小伙子。我要去外面抽會煙,你注意看著藥鍋的火候,讓火候維持著現在的水平。”

  庫諾婭的這句話,自然是對緒方說的。

  說完這句話,端起自個的煙槍的庫諾婭,準備起身走向屋外。

  但她剛起身,便聽到緒方冷不丁地出聲道:

  “庫諾婭,內子一定要靜養上一個月才行嗎?”

  “嗯?”庫諾婭朝緒方投去疑惑的視線,“怎么?你們夫妻倆是有什么要緊事,所以不能在這里久留嗎?”

  “算是吧。”緒方輕輕地點了點頭。

  “唉…”庫諾婭長嘆了一口氣,“真是的…為什么你們這些病患總是不肯乖乖聽醫囑呢…”

  閉著雙眼,面帶些許疲倦地用拇指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后,庫諾婭緩緩睜開雙眼:

  “最理想的情況,就是讓你妻子在我這里乖乖躺上一個月。”

  “但如果你們真的有急事不能在此久留的話…那最少也要在這里待上8天…不,10天的時間。”

  “這10天的時間里,只要你妻子乖乖用我的藥并安心靜養,你妻子的身體狀態便能好上許多。

  “等10天后,你妻子的身體沒有出現任何的異狀的話,那應該便沒什么大問題了。”

  “當然——身為一名醫者,我還是建議你最好讓你妻子在這安安靜靜地躺上1個月。”

  “…10天嗎…”緒方低聲呢喃,“…我知道了。謝謝告知。”

  庫諾婭對緒方輕輕點頭,以示收到謝意后,便不再久留拿著煙槍,快步走出了這診所。

  據緒方的觀察,這庫諾婭是一個不得了的老煙槍。

  自她出去外面抽煙后,就沒有回來過,一直站在外頭,拿著根煙槍在那大口大口地抽。

  中途,緒方見庫諾婭久久未歸,還去外頭看了一眼,朝外頭一看,便看到了不斷吞云吐霧的庫諾婭。

  抽完了一卷煙草,就再塞一卷煙草。

  直到藥差不多煎好后,庫諾婭才端著煙槍回到屋中。

  她打開藥鍋,看了一眼鍋內的藥湯后,點了點頭,接著熄滅了鍋底的火焰。

  “藥煮好了。小伙子。”庫諾婭掏出一個碗,然后將鍋中的藥倒進這碗里,“你先幫你的妻子吹涼這藥吧,等變得沒那么燙嘴后,再讓你妻子一口氣喝干它。這小扇子借你,用這扇子扇的話,能讓藥涼得更快一些。”

  緒方抬起雙手,一手接過藥,另一手拿過扇子。

  “好了,我要到外面繼續抽煙了。等給你妻子喂好藥了,你再叫我吧。”

  輕飄飄地留下這句話后,庫諾婭不待緒方作任何回應,便迫不及待地帶著煙草和煙槍,再次從緒方的視野范圍內離開。

  緒方目瞪口呆地望著庫諾婭她離去的背影。不論是前世還是現在,他還是第一次看到抽煙抽得這么兇的人…

  震驚過后,緒方打起精神,將藥放到一旁的地上,接著用手中的小扇子扇起微風,吹涼著這碗藥。

  但就在這時,緒方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身旁的阿町動了動。

  然后,她緩緩睜開了惺忪的睡眼。

  “唔姆…?你在干嘛…?”

  “你醒啦。”緒方停下手中將藥吹涼的動作,“我在幫你將藥吹涼。抱歉,是我吵到你了嗎?”

  “不是…我是自然醒的…”

  阿町轉頭看了看周圍:“那個醫生呢…?”

  “她現在正在外面抽煙。”

  說到這,緒方重新扇動起手中的扇子。

  “你稍等一下,我很快就幫你把藥吹涼。”

  阿町將腦袋一偏,看著正努力幫她把藥給吹涼的緒方的側臉,說:

  “阿逸,咱倆的運氣真的很不錯呢…本來還有些擔心紅月要塞這里的醫生會不會不靠譜…沒想到最后竟能碰到這么厲害的醫生…”

  “是啊。”緒方長出一口氣,感慨道,“運氣真的太好了…”

  本來,緒方他們此前返回紅月要塞,只有一個目的——轉達“幕府軍即將兵臨城下”的消息。

  而在阿町受傷后,緒方他們便多了另一個目的——讓紅月要塞的醫生幫忙給阿町療傷。

  緒方的醫術水平…只能勉強算是“略懂皮毛”,緒方也自知他給阿町的治療十分地粗糙。

  因此在阿町受傷后,緒方就一直想讓專業的醫生再來給阿町進行更精細、專業的治療——而在看到阿町的體溫一直沒有降下,每天都一副“半昏迷”的狀態后,緒方的這想法便更加強烈了。

  身為“受傷專業戶”,緒方很清楚在受了這么重的傷后,如果體溫一直降不下來會是什么后果——一直拖下去的話,傷口說不定會發炎。

  在這個還沒有抗生素的年代里,傷口發炎可是一種極易要人命的事情…

  放眼看向周圍,除了紅月要塞之外,他們也沒有其余能去的地方了——若不是因為阿町身體虛弱,承受不了過于強烈的顛簸,否則緒方都想騎著馬、一路奔馳,奔回紅月要塞,把馬累死也在所不惜。

  就如阿町剛剛所說的那樣——在回到紅月要塞之前,他們還很擔心這里的醫生的技術行不行。而現在,他們心中的這塊大石頭也總算是落地了。

  剛剛還面帶慶幸地感慨“運氣好”的阿町,其臉上的神情此時突然發生了緩緩的變化。

  臉上的慶幸,慢慢轉變為了…不安。

  “阿逸…我們之后該怎么辦呀?”

  阿町壓低著音量,音量低到只有她與緒方才能聽清。

  因為現在沒有任何外人在,所以阿町也放心大膽地用回她對緒方的昵稱。

  “那醫生說我必須得安安分分地躺上一個月…”

  “可是幕府的軍隊馬上就要打過來了啊…”

  “要不…咱們倆明天直接走吧…?我的身體一向很好,連病都很少生過,就算明天直接走,也不會…”

  阿町的話還沒有說完,緒方便用不咸也不淡的平靜口吻打斷道:

  “別說這種傻話了。你現在這副狀態,哪有辦法在明天就帶你走?”

  “我剛剛已經問過庫諾婭了——她說,你最少也得靜養上10天才行。”

  “10天…?”阿町的雙眼微微瞪大,“這也還是很久啊…”

  “阿町。”緒方輕聲寬慰道,“不要急躁。”

  “你冷靜下來,仔細想想——我們現在有除了‘先等你身體初步恢復’之外的選項嗎?”

  “在回到這紅月要塞之前,你一直高燒不退,每天都處于半昏迷的狀態。”

  “回到紅月要塞的前夕,你甚至連在馬背上坐著都辦不到了。”

  “現在好不容易得到了專業醫生的治療,剛剛才完成了治療,但仍需一段時間的靜養才能讓你的身體恢復。”

  “你覺得現在帶著連在馬背上坐著都辦不到的你,有辦法離開這兒嗎?”

  聽到這,阿町抿緊了嘴唇。

  而緒方此時則接著說道:

  “根本沒有辦法,對吧?”

  “強行帶著現在這么虛弱的你離開,能否順利離開先另說。就算順利離開了,恐怕用不了多久,虛弱不堪的你就會因路途的辛勞而病倒或是傷勢加重。”

  “我不是間宮,沒有間宮那種什么都會的本領。”

  “你若是病倒或是傷勢加重了,我除了給你擦汗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所以我倆現在除了靜等你的身體恢復之外,根本沒有別的選項。”

  “你不快點讓身體恢復過來的話,那么什么事情都是空談。”

  “最起碼也得等到你的身體恢復到能夠在馬背上坐穩才能離開這兒。”

  “可是…”阿町的臉上仍舊帶著不安,“在我的身體恢復之前,幕府軍來了怎么辦?”

  聽到阿町的這問題,緒方頓了下,隨后笑了笑:

  “若真到了那時…你也不用擔心。”

  “我已經想好了真出現了這種局面后的破局方法了。”

  “什么方法?”阿町急聲問。

  緒方豎起右手食指,抵住自己的嘴唇:“先不告訴你等真出現了這種情況后,我再把我的這‘破局之法’說給你聽。”

  “什么呀…”阿町沒好氣地說。

  “總之就是先不告訴你。”說罷,緒方放下手中的扇子,“好了,這藥的溫度應該已經差不多了。”

  “來,我扶你起來喝藥。”

  緒方左手抱著阿町的背,將阿町扶起,右手握著藥碗,將碗遞到阿町的唇邊。

  阿町抿了一口藥湯,然后整張小臉立即皺了起來。

  “好苦…”

  緒方:“忍耐一下。”

  阿町把眉頭皺緊,強忍著這苦到讓她頭皮發麻的味道,將碗中的藥湯喝得一干二凈。

  “話說回來…”喝凈了湯藥,在緒方的攙扶下重新躺平后,阿町緩緩道,“紅月要塞的人…似乎還不知道他們現在的處境呢…”

  緒方:“剛剛在你睡覺時,我去和恰努普見了一面。”

  緒方簡略地把自己剛才和恰努普見面的事,告訴給了阿町。

  “我們只是紅月要塞的客人。紅月要塞的人之后該怎么行動,我們都無權插手。”

  “我已經把該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看恰努普他們決定何時將這噩耗告知給族人們,以及決定該如何度過這危機了。”

  說罷,緒方整理了下蓋在阿町身上的熊皮被。

  “好了,不聊了,你繼續睡吧。你現在得多休息才行。”

  阿町順從地點了點頭,合上雙眼。

  僅幾個呼吸的時間,蓋在阿町身上的熊皮被便再次富有節奏地上下起伏著。

  與此同時——

  紅月要塞,某座小屋內——

  此時此刻,這座小屋非常地熱鬧,屋內總計有十多號正圍坐成一圈的人。

  現在,若有一名紅月要塞的族人在場,看到目前齊聚于此的這些人員的面容后,一定會大吃一驚。

  恰努普、“二把手”雷坦諾埃…紅月要塞目前幾乎所有有名有姓的人,現在都齊聚于此。

  大家按照阿伊努人的規矩,圍坐成一圈。

  在場的不少人都是手不離煙的老煙槍,因此小屋現在就跟“仙境”一樣,煙霧彌漫,許多人都在那吞云吐霧。

  “老煙槍”之一的恰努普,此時就拿著他的那根煙嘴都咬得掉漆的老煙槍。

  而在場的其余人,則與抽著煙、沉默不語的恰努普形成了極大的反差——除了恰努普之外的其余人,現在幾乎都正慷慨陳詞著。

  “你們這些人怎么就沒法理解呢?除了與和人決一死戰之外,我們還有什么別的應對方法嗎?”

  說出這句話的人,是“二把手”雷坦諾埃。

  他目光如炬,直直地瞪著周圍的一些人。

  雷坦諾埃的話音剛落,一名就坐在雷坦諾埃對面的中年人便立即急聲道:

  “與和人決一死戰?別開玩笑了!恰努普的那位友人不是說了嗎?來襲的和人足足有上萬大軍!我們赫葉哲將老弱婦孺全部算上,人口數也才堪堪過千人!能拿武器的,不過3、400人,我們要怎么打?”

  這中年人口中的“恰努普的朋友”指的自然是湯神。

  數日前,從湯神那得知了“幕府軍來襲”的噩耗后,為避免造成大規模恐慌,決定“先想好對策,再將噩耗廣而告之”的恰努普便僅將此事告知給以雷坦諾埃為首的極少數高層,然后與這些人一起商討該如何是好。

  此時屋中的這些人,就是紅月要塞現在僅有的知道他們目前已經大禍臨頭的人…

  本來,雷坦諾埃他們是不敢相信湯神的這種一面之詞的。

  直到那名塔克塔村的幸存者逃到了他們這兒,告知他們:塔克塔村被和人的軍隊夷平后,他們才終于相信——一場巨大的危機降臨到他們頭上了…

  這些天,類似的會議,他們已經開了不知多少場了。

  但直到現在,他們也沒有討論出來個結果…

在這主張“逃跑”的中年人話音落下后,雷坦諾埃便瞪著這名與他唱反調的中年人  “現在不是‘要不要打’的問題。”

  “現在的情況是‘必須要打’。”

  “和人的大軍已經逼近,我們除了奮起反抗之外,還能做什么?!”

  “而且我們并非是毫無勝算!我們有這座露西亞人留下的城塞!”

  “依托這座城塞,即使只有數百戰士,也能在上萬大軍的攻擊下撐過一段不算短的時間。”

  “和人出動了這么大規模的軍隊,這么多人每天人吃馬嚼的,每日要消耗的糧食肯定都多得難以想象。”

  “只要我們能拖到和人軍隊的補給耗盡了,我們就能得救!”

  那名剛剛跟他唱反調的中年人冷哼一聲:

  “雷坦諾埃,你自己覺得這種‘拖垮和人補給’的戰法,勝算能有多少?”

  “你真覺得我們這么點人數能堅持到和人軍隊的補給斷絕嗎?”

  雷坦諾埃默不作聲。

  過去半晌,他才緩緩說道:

  “…勝算的確不高,但最起碼能有一線生機。”

  這中年人再次冷哼了一聲,隨后像雷坦諾埃那樣,對周圍的眾人掃視了一圈。

  “各位,別聽雷坦諾埃的胡言亂語。”

  “若是與和人的上萬大軍死磕,我們赫葉哲只會覆滅。”

  “趁著現在和人的軍隊還未來,我們舍棄這里,逃吧。”

  “逃?”這次換雷坦諾埃冷哼,“我們能逃去哪兒?”

  “若是將這座露西亞人留下的城塞舍棄了,那才是真的完蛋了!”

  “我們最大的武器就是這座露西亞人留下的城塞。”

  “若失去了這座城塞的庇護,和人的軍隊僅一次沖鋒就能把我們覆滅。”

  雷坦諾埃看了看在場的幾個年紀與他相仿的人。

  “在場的不少人,都是當初一起南下尋找新家園、共歷苦難的老同伴了。”

  “應該都知道帶著這么多老弱婦孺遷徙時,隊伍的行進速度有多慢。”

  “和人有馬,有騎兵,速度極快。”

  “此次和人擺明了就是要毀滅我們。我可不認為他們會就這么任由我們逃走。”

  “若是他們出動了騎兵,只需轉眼的功夫,就能追上我們。”

  “與和人打野戰,我們必輸無疑。”

  “所以我們不論如何都不能舍棄這座城塞!”

  “你這家伙竟然還好意思說我的‘死守城塞’勝算渺茫,你的這‘逃跑’的勝算又高到哪去了?只怕是還沒我的‘死守城塞’的勝算高!”

  被雷坦諾埃反嗆后,那中年人硬著脖子說道:

  “和人說不定只是想要這座露西亞人留下的城塞而已,只要我們乖乖丟掉這座城塞,和人就不會再花多余的力氣來追擊我們了。”

  “‘說不定’?”雷坦諾埃冷笑,“所以你是打算把所有人的身家性命都賭在這個和人會大發慈悲上嗎?”

  雷坦諾埃的話音剛落下,立即響起了數道附和聲:

  “雷坦諾埃說得沒錯!絕不能舍棄這座城塞!”

  “這里是我們好不容易尋得并建立起來的新家園!我絕不舍棄我們的家園!”

  “與和人決一死戰吧!就如雷坦諾埃剛才所說的那樣!我們并非毫無勝算!依托著這座城塞,我們完全有機會將和人的補給拖垮!”

  有人支持雷坦諾埃,自然便有人支持那名主張“逃命”的中年人。

  “主戰派”與“主逃派”兩派人士大吵特吵,各抒己見。

  但也有極少部分人全程一言不發——恰努普就是這“極少部分人”里的其中一員。

  恰努普一直在那默默抽著煙,低著頭,一言不發,令人看不透他現在究竟在想些什么。

  雷坦諾埃此時注意到了從會議開始后到現在,就幾乎沒怎么發言過的恰努普。

  “恰努普!你說說你的看法吧!”雷坦諾埃看向恰努普,“你是支持戰,還是支持逃?”

  雷坦諾埃話音剛落,原本已經進入白熱化程度的“罵戰”漸漸停歇,所有人都扭頭看向恰努普。

  沐浴著眾人投來的視線,恰努普臉色如常。

  用力抽了幾口煙后,他長出了一口氣:

  “…容我再想想吧。”

  說罷,恰努普緩緩站起身。

  “我現在很累…沒有精力再參與討論了,我先離開了,你們想繼續討論的話,就繼續討論吧。”

  說完,不等其余人做回應,恰努普便徑直走向大門。

  “喂!恰努普!等等!”雷坦諾埃直接站起身,攔住恰努普的去路,“你突然半途離席,是想怎樣?你知不知道現在已經火燒眉毛了啊?”

  “我知道。”恰努普低聲說,“但是…現在請先讓我休息一下吧…”

  雷坦諾埃本還想說些什么。

  但在看到恰努普他那布滿倦色的臉后,卻感覺所有想說出來的話,都堵在了他的喉間。

  恰努普繞過雷坦諾埃,繼續走向屋子的門口。

  這一次,雷坦諾埃沒有再去攔住恰努普。

  其余人現在也不知現在到底是什么情況,不知該如何是好,都坐在原地,面面相覷。

  沒有人再來阻攔,恰努普順利地離開了這座小屋,消失在了屋內眾人的眼前。

  雷坦諾埃扭過頭,用復雜的目光看了一眼門口后,朗聲道:

  “既然恰努普累了,那就先讓他去休息吧!我們繼續該干嘛干嘛吧!”

  “剛剛是誰說我們的戰士最多只有300人的?我們能拿得起弓和矛戰斗的人,最少有400!”

  原本停歇的“罵戰”,再次如火如荼地展開。

  3天后——

  “來,小姑娘,該換藥了。小伙子,幫我把你妻子扶起來。”

  “好。”

  緒方扶著阿町坐起身,隨后庫諾婭開始解著將阿町大半個上身給纏得嚴嚴實實的麻布。

  此時此刻,緒方和阿町正在庫諾婭的診所內。

  為了方便讓阿町接受治療,在庫諾婭的同意下,緒方他們倆這3天一直是住在診所里。

  這3天,緒方和阿町是在“照顧”與“養傷”中度過的。

  想快點把傷養好,好快點跟緒方一起離開這兒的阿町,這3天十分配合庫諾婭的治療。

  而緒方則一直陪伴在阿町的身旁,給著阿町無微不至的照顧。

  在給阿町解著麻布時,庫諾婭朝阿町問道:

  “小姑娘,今天有沒有感覺哪里不舒服?”

  “沒有。”阿町老實回答,“還是老樣子——傷口很痛,每天都感覺好累…還是沒辦法靠自己的力量坐起來…”

  “這是正常的。畢竟你傷得并不輕嘛,看你的唇色就知道你的血流得不少。距離你康復還久著咧。”

  語畢,庫諾婭剛好已將包在阿町上身的厚厚麻布悉數解開。

  “嗯…傷口目前恢復得還行。”庫諾婭認真地打量了幾遍阿町的傷口,“看來你有乖乖聽我的話,好好地靜養呢。”

  “只要繼續這樣保持下去,你康復的日子應該能提前一些。”

  “真的嗎?”阿町驚喜道。

  “當然是真的。”庫諾婭點點頭,“好了,別說話了,我要敷藥了。”

  庫諾婭將藥均勻地涂抹在阿町的傷口上,然后拿出一卷新的麻布,將阿町的上胸給重新包好。

  “繼續乖乖躺著。”庫諾婭掏出她的煙槍,“我現在有些事要處理,得外出一會,很快就回來,你們兩個幫我暫時看著我的診所吧。”

  緒方:“沒問題。”

  庫諾婭大步離開。

  庫諾婭剛離開,阿町便突然長出了一口氣。

  “好像快點拆掉這些麻布哦…”

  “怎么了?”緒方問,“庫諾婭剛剛綁得太緊了嗎?”

  “不是緊不緊的問題…”阿町搖了搖頭,“你難道不覺得麻布不論是綁得是緊還是松,都很難受嗎?”

  “啊,我有些能理解呢。”緒方點點頭。

  嘗試過數次身體包得跟粽子一樣的緒方,很能理解麻布包在身上有多難受。

  這個時候還沒有繃帶,身為繃帶替代品的麻布,其舒適度相當一般。

  身體大面積地包著麻布,那種感覺相當難受。

  聽到緒方對她的話表示贊同,阿町苦笑著抬起手,輕拍了下自己那即使包著麻布也仍舊微微鼓起的胸脯。

  “對于我這種身體的人來說,胸口包著麻布就更難受了…”

  “我現在感覺自己的胸口像是壓著兩大坨面團…連呼吸都變得比以前困難了…”

  “忍耐一下吧。”緒方苦笑道,“再忍耐一段時間,你就能不用再綁著這麻布了。”

  “真希望不用再綁麻布的那一天能快點到來…”

  說罷,阿町微笑著,閉上了雙眼。

  緒方:“你看起來心情很不錯啊。”

  “因為終于聽到了好消息了嘛。”阿町說,“庫諾婭剛剛不是說了嗎?我恢復得不錯。”

  說罷,阿町睜開雙目,看向緒方,擺出一副松了口氣的模樣:

  “我們說不定能趕在幕府軍到來之前,離開…”

  嗚——!嗚——!嗚——!

  阿町的話還未說完,一道接一道的法螺聲自遠處轟然炸響。

  隨著這法螺聲的陡然響起,原本還面帶笑意的阿町,其臉頰瞬間變得蒼白。

  而緒方的臉色,也微微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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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君只想要點

大熊貓文學    我在古代日本當劍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