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倫沒有再吭聲,而是低頭思索著,慢慢地咀嚼著司馬師的話。
從他出生之時,曹亮就似乎是他們司馬家最大的對手,從他父親司懿到哥哥司馬師,對曹亮無不是忌憚三分,曹亮的存在,讓已經執掌天下權柄的司馬家始終籠罩在一片的陰霾之中。
這讓司馬倫很是好奇,小時候他就常常地去問母親,而柏靈筠似乎對此是諱莫如深,甚至連曹亮這個名字都不許他提起,更別說知道關于他信息了。
司馬府里的下人們,也似乎得到了相應的警告,沒有任何人敢提曹亮的名字,似乎這世間并不存在一個叫曹亮的人。
小孩子的好奇心是很重的,尤其是像司馬倫這樣聰明絕頂的天才神童,你越不想讓他知道的事,他就越要刨根問底,弄個明白。
只過少時他活動的圈子并不太大,司馬懿去世之后,司馬師又是每日忙于政務,自然無暇去解答他的疑問,畢竟司馬家和曹亮的之間的恩恩怨怨,那可是一兩句話說不清楚的,細細地來講,那也得說上個三天三夜才能說個明白。
司馬倫長大了一些之后,接觸到了軍機大事,這才明白,曹亮竟然真得是恐怖如斯,他控制著并州和幽州,雄居北方,虎視眈眈,對司馬家的大業形成了極大的阻礙,而且曹亮還把手伸向了冀州,已經完全具備了和司馬家分庭抗禮的能力。
這樣的對手如果不剪除,司馬家就純粹沒有未來沒有希望。
司馬懿去世的時候,將大位傳給了司馬師,但同時還指定由司馬倫將來接替司馬師的位子,那時候司馬倫還尚年幼,對此是懵懵懂懂。
而現在,司馬倫明白了過來,司馬懿傳下來的,可不僅僅是司馬家家主的這個位子,還有家天下的這份擔子。
司馬師自從接替了這個位子之后,幾乎是沒日沒夜地忙著,承繼大業也就意味著將會承擔更大的責任,看到司馬師嘔心瀝血的樣子,司馬倫似乎明白了,地位與責任是相當的,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如果有朝一日司馬師不在世了,那么這份擔子,便會落到他的肩上,由他來承擔了。
權力看起來相當的誘人,古往今來,讓多少的人趨之若鶩,可真正站到了權力的頂峰之時,才發現權力其實是一副千鈞重擔,壓得你喘不過氣來。
尤其是面對曹亮這樣強勁的對手時,這副千鈞的重擔可能就不止千鈞了,而成為了萬鈞重擔,一般沒點堅強意志的人,根本就無法撐得起來。
地位越高,責任便越大,這是司馬倫自己悟出來的一個道理,如今司馬師雙目失明,能力受到了限制,做為后繼者的司馬倫,就必須要學會主動地承擔更多的責任,來替司馬師分憂,這也是司馬倫滯留白馬,暫時沒有回到洛陽的一個重要原因。
調虎離山之計是司馬倫提出來的,雖然他無法左右戰局的變化,但司馬倫還是希望自己的計劃可以成功,這樣便可以大大地減輕司馬師肩上的壓力。
并州那邊的消息傳回來需要比較長的時間,但黃河對岸的的消息卻是實時,在曹亮離開黎陽半個多月之后,并州軍突然又發生了大規模的調動,并州軍之中的兩大精銳王牌驍騎營和屯騎營突然被調離了冀州,連夜返回了并州。
這次并州軍的調動是在極為隱密的狀態下進行的,驍騎營和屯騎營的出發,都在半夜時分,偃旗息鼓,悄然進行,顯然就是為了防備司馬軍的細作探知。
只不過如此大規模的軍事調動,根本就無法瞞得過司馬軍的耳目,到了凌晨的時候,司馬軍的細作就已經大致可以確定并州軍調動的人數和番號了,并且在第一時間將這個情況傳遞到了黃河對岸的白馬,傳遞到了司馬師的手中。
并州軍的這一次調動,似乎有些出乎司馬師的意料,這次并州軍一下子把最為精銳的兩個騎兵營調回了并州,顯然是并州那邊的戰事升級了,否則的話,曹亮是不可能向并州增派援兵的。
難道說曹亮帶出去的八萬人竟然搞不定匈奴人?司馬師大感疑惑,并州軍的戰斗力如何,他是最有發言權的人,憑借著十萬烏合之眾的匈奴軍,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擊敗曹亮的人馬的,除非并州那邊發生了特殊的意外的情況,否則曹亮不可能如此急沖沖地調動驍騎營和屯騎營返回并州。
消息的滯后性讓司馬師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不過并州軍的這一次調動,對于司馬軍的黃河防線來說,卻是一個無比利好的消息,并州軍調走的越多,說明他們渡河作戰的可能性便越低。
盡管騎兵部隊不是渡河作戰的主力兵種,但是卻是后續作戰的有力保障,如果沒有了強大的騎兵部隊,并州軍就算是渡河成功,也會推進緩慢,無法進行大縱深地戰略攻擊。
所以說,并州軍這次的調動兵馬,傳遞給司馬軍一個積極的信號,那就是并州那邊的軍情緊急,曹亮應該大概率地將主要的精力放在了并州,暫時無暇顧及渡河之事,只要司馬軍可以撐到凌汛期,便可以安穩上半年了。
鐘會有些擔憂地道:“大將軍,這會不會是曹亮的疑兵之計,故意地將驍騎營和屯騎營調離黎陽,讓我們放松警惕,然后突然地發起偷襲?”
鐘會的擔憂也是一定道理的,并州軍的騎兵部隊并不會參與到渡河作戰之中來,所有準備渡河的軍隊,并未撤離,如果這個時候司馬軍思想麻痹的話,萬一是計,那情況可就糟糕了。
司馬師點點頭,鐘會所言,并不是沒有道理的,所謂兵不厭詐,便是此理,并州軍如果真得謀劃此時渡河,故布疑陣也是有可能的,所以不管并州軍有什么動作,司馬軍這邊既定防御方針是絕不動搖的,管他東西南北風,我唯有不動如山才是正解之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