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中黃門張當求見。”管家侯吉這時進來稟報道。
“張當?”司馬師有些詫異地看向父親,張當是宦官,平時和司馬家并沒有什么來往,這個時候突然拜訪,讓司馬師有些莫名。
司馬懿卻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似乎對此一點也不驚奇,微微頷首道:“先迎至中堂,某少頃便往。”
侯吉率命而去。
司馬師奇道:“父親,這張當突然造訪,卻不知所為何事?”
張當為人諂佞,最善拍馬溜須、阿臾奉承,在宮中是聲名狼籍,為黃門侍郎辟邪所惡,終明帝一朝,也不為重用。
時曹芳即位,張當升任中黃門,正好主管宮女遣散事務。
魏明帝曹叡有好色之疾,他這個好色可不一般,男女通吃,后宮佳麗三千,美人如云。
曹叡駕崩之后,按照宮律,這些宮娥沒有子嗣的,一律被遣回原籍,不得再滯留宮中。
張當仗著權力,偷偷地將幾名姿色出眾的宮娥送給了曹爽。
辟邪聞訊之后,怒斥張當,認為張當此舉有污先帝之名。
不過張當有曹爽做靠山,辟邪也奈何不了他,最終這事不了了之。
只是讓司馬師很奇怪,既然張當抱上了曹爽這條大腿,而且曹爽身為首輔大臣,正是春風得意之時,張當舍近求遠地來到太傅府,又有何目的?
司馬懿微微一笑道:“張當雖然聲名不彰,但好歹也是宮里當差的,消息最是靈通,走,陪為父去瞧瞧,或許有些收獲的。”
一進中堂,張當便一臉諂媚的笑容,沖著司馬懿彎腰行禮,那姿態,活脫象一只熟透的大青蝦。
“下官參見司馬太傅。”
司馬懿略作還禮,泰然地道:“不知張黃門光臨寒舍,有何貴干?”
按朝廷的制度,外官和內官是不允許來往的,但制度歸制度,實際上這項條例還是很難約束內臣外臣的,只是平時司馬懿和張當并沒有什么交情,所以司馬懿對張當的態度就顯得那么不咸不淡,最起碼在清楚張當的來意之前,司馬懿是要和他保持一定的距離。
張當不敢有絲毫的不滿,諂笑道:“下官冒昧造訪,乃是有一事要稟報司馬太傅的。黃門侍郎辟邪仗著先帝恩寵,在宮內橫行無忌,貪墨財物,收受賄賂,任人唯親,先帝崩殂之后,依舊毫不收斂,甚至是變本加厲,以先帝老臣自居,不把陛下放在眼里,下官懇請司馬太傅做主,摒除宮內奸佞,以彰圣聽。”
張當和辟邪不和,司馬懿也素有耳聞,曹叡在世之時,獨寵辟邪,自然辟邪在宮中的地位無人能及,曹叡崩殂之后,張當投靠曹爽,在宮中的地位陡然上升,勢必與辟邪產生摩擦。
不過辟邪在人宮人脈極廣,雖沒了皇帝的支持,但和太后關系也是不錯,張當僅僅依靠曹爽,還是扳不倒辟邪的,所以才會來央求司馬懿的支持。
司馬懿可不愿意趟這渾水,淡淡地道:“某雖為太傅,但乃是外臣,外臣如何能干預宮內之事?六宮之內,當有太后做主,張黃門何不上奏太后,由她來定奪?”
張當如何不知宮內是太后主事,先前曹爽已經奏過太后,請求處置辟邪,太后沒有應允,張當尋思,如果曹爽和司馬懿兩個輔政大臣都給太后施壓的話,太后或許會應允,所以張當才登門來求見司馬懿。
司馬懿的態度張當早就想到了,人家和辟邪無怨無仇的,憑啥幫你,不過張當既然來,那就是準備著殺手锏的。
“司馬太傅乃國之重臣,受先帝之命,托孤輔政,宮內之事,關乎社稷,陛下身邊,又豈容奸佞之臣,所以下官才斗膽請求太傅上諫太后,清君之側。”張當道,“下官還有一事需要稟知太傅,先帝臨崩之前,曾密賜辟邪詔書一封,當夜辟邪曾喬裝出宮,不知去向,此事或許與太傅有些干系,下官思來想去,覺得還是告知太傅為好。”
司馬懿臉色頓時變得凝重起來,密詔,曹叡居然在臨死前留下密詔?這消息著實讓司馬懿有些震驚。
看來他還是有些低估了這位英年早逝的魏明帝。
明面上,詔令曹爽和司馬懿為輔政大臣,主持朝中政務,暗地里曹叡卻是另有安排,很顯然,曹叡對曹爽和司馬懿并不放心,在托孤輔政上,做了明面暗里兩手準備。
這個消息堪稱是石破驚天,本來只把曹爽視為對手的司馬懿突然發現,自己居然還有一個潛藏著的對手。
而且更讓他擔憂的是,這個潛藏的對手究竟是誰?
他一無所知。
別看曹爽如今大權獨攬春風得意,司馬懿有一百種方法能玩死他,但潛藏著暗處的對手,卻讓司馬懿有一種無處發力的感覺。
看不見的敵人,才是最可怕的敵人。
看到司馬懿略蹙的眉頭,張當就知道今天絕對是不虛此行,曹叡有沒有密詔,關他們這些小人物屁事,但頂著輔政大臣頭銜的司馬懿卻是不同,張當壓了一把寶,以這個絕密的消息來換取司馬懿的支持,顯然是成功的。
果然司馬懿沉吟片刻,對張當道:“張黃門言之有理,容某和大將軍商榷一下,改日進宮稟明太后,再行定奪。”
張當拜謝,歡喜地告辭離去了。
司馬師憤憤不平地道:“曹叡這狗皇帝終究還是信不過父親,臨死還要防著一手!”
司馬懿倒是泰然自若地道:“被他曹家防了這么多年,為父也早已習慣了,主疑臣臣必死,為父能活到現在,已經算是幸事了。”
司馬師忿恨地道:“父親為他曹氏的江山立下了多少的汗馬功勞,南征北戰,東討西殺,若無父親,那曹芳小兒如何能穩坐皇位?我們司馬家披肝瀝膽赴湯蹈火,換來的卻是疑心重重,防賊一樣防著,真是憋屈死了!”
司馬懿嘆息一聲道:“伴君如伴虎啊,朝堂之上,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步履為艱,稍有不慎,就是身死族滅之禍。”
“不行,這顆釘子,必須得挖出來!”司馬師斬釘截鐵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