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曹亮把司馬懿視做了一生的假想敵,但他還遠沒有頭腦一熱,便敢撥刀相向,宰了司馬懿的沖動。
畢竟自己不是刺客,就算是刺客,此時此刻,也絕對沒有能刺殺掉司馬懿的把握,光是司馬懿那身從頭到腳的鎧甲,就讓刺客無處下手。
更別說此刻司馬懿身邊還有不少的大臣,不遠處還有往來巡查的禁衛,曹亮敢動手的話,分分鐘可能被人剁成肉醬。
但凡刺客,那都是有著慷慨悲歌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氣概,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兮一去不復返,舍死取義,殺身成仁。
而曹亮不管是前世今生,都不會有這樣的覺悟,就算能殺了司馬懿,把自己賠進去,怎么看都是血虧。
畢竟螻蟻尚且偷生,曹亮二世為人,還有大把的好前程擺在眼前,斷不可能為了一腔義憤,就去出手刺殺司馬懿吧。
所以曹亮不動聲色地站在那兒,絲毫沒有別的念頭。
司馬懿此番回朝,肯定是得了皇帝的詔命,自己若再去象攔阻劉放孫資那樣去攔阻司馬懿,不但是自討沒趣,還很可能有殺身之禍。
司馬懿的狠辣別人或許不清楚,但曹亮不可能不知道,高平陵之變,整個洛陽城中尸堆如山,血流成河,司馬懿眼皮都不帶眨一下的。
而現在,司馬懿在朝中卻是盛名極響,肱股之臣,忠直之士,中流砥柱,功勛卓著,盡管有人在背后詆毀,但總的風評,還是譽多于毀。
司馬懿的一生,似乎都如潛龍在淵,隱忍而不發。
年輕的時候,司馬懿就是一個極有個性的人,曹操做司空的時候,聽說司馬懿有些才能,便下令征辟他到府中任職。司馬懿不愿出仕,干脆在家里裝病,說得了風痹之癥,這一裝,居然裝了七年。
司馬懿裝病的緣由,例來是眾說紛壇,說待價而沽也罷,說自視清高也好,真正的原因,恐怕只有司馬懿自己清楚。
但在曹操眼皮底下裝病,也是風險極高的事,以曹亮喜怒無常動輒殺人的脾氣,一旦被查實裝病,很可能有性命之虞。
而事實上,以曹操多疑的性格,也不會輕信司馬懿這么年紀輕輕的就得了風痹,多次派人去試探司馬懿,還很不厚道地用針偷偷地扎過司馬懿。
這里不得不佩服司馬懿的演技了,針扎在腿上,他愣是一動不動,哼都沒哼上一聲,總算是蒙混過關了。
七年,司馬懿從二十二歲躺到了二十九歲,人生的大好年華就在病榻上這么蹉跎了。直到建安十三年,曹操做了丞相,這才又想起司馬懿,一問左右,那個得了風痹的司馬懿現在如何了?左右不敢隱瞞,遂答,他兒子都幾個月大了。曹操勃然大怒,下令征辟司馬懿為文學掾,再不上任,那就是不是用針扎他了,而是實實在在要砍掉他的腦袋。
于是,司馬懿趕緊地從病榻上爬起來,乖乖就范,當了曹操的幕僚。
彼時曹操帳下謀臣如云猛將似雨,司馬懿這個小字輩自然不顯山露水,再上他為人低調,所以一直沒有什么存在感。
不過曹操的眼光賊毒,看他有鷹視狼顧之相,漸察覺有雄豪異志,便叮囑曹丕,司馬懿必是不甘于臣下的人,不可賦予兵權。
司馬懿也必然是察覺到了曹操的猜忌,所以他的大尾巴一直夾得很緊,謙恭謹慎,恪盡職守,一直不給曹操殺人的機會。
司馬懿的聰明更在于他的選擇,政治上,站隊往往是最重要的,站好隊那就意味著青步平云,仕途一帆風順,而站錯隊的代價,往往是會掉腦袋的,比如楊修。
司馬懿選擇了曹丕來進行政治投機,歷史證明,他的選擇睿智無比,憑著扶立之功,司馬懿終于從幕后站到了前臺,成為曹魏政權灸手可熱的權勢人物。
當然,在這其中,蜀漢丞相諸葛亮是功不可沒的,他一次次揮師北伐,搞得曹魏關中隴右風聲鶴唳,曹魏不得不將西線的軍政大權委任給司馬懿,由他來對付諸葛亮。
司馬懿深諳“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政治哲學,所以在對付諸葛亮上面,盡管他掌握著絕對的優勢兵力,但除了采用縮頭烏龜一樣的防御策略,對蜀作戰的戰績,一向是乏善可陳的。
當然,司馬懿在西線也不全是消極防御,他在排除異己,培植親信上面,還是不遺余力的。張郃死在木門道死得稀里糊涂的,這位曹魏五子良將的最后一位恐怕至死也沒有明白過來,他究竟是死于諸葛亮的奇謀還是司馬懿的暗算。
最后諸葛亮死在五丈原的時候,司馬懿暗自扼腕而嘆,政治的資本還沒有撈夠啊!
遠征遼東,司馬懿再無對陣諸葛亮的拖泥帶水,金戈萬里,氣吞如虎,因為他不愿意在遼東這個偏僻之地耽擱太長的時間,尤其是得到曹叡病重的消息,他更是歸心似箭,以雷霆手段消滅公孫淵之后,更是大開殺戒,筑京觀以震懾遼東民心。
因為司馬懿明白,那怕他在遼東拿下更大的功勞,也無法彌補曹叡駕崩時他不在身邊的損失,他如果想盡快地分到一塊政治蛋糕的話,就必須速戰速決,回到洛陽。
而此刻,當他踏入宮門后,聽到曹叡還未死的消息,終于是可以暗暗地松下一口氣來了。
來得及,一切還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辟邪匆匆地迎了上來,對著司馬懿長揖一禮道:“太尉回來的正是時候,陛下在嘉福殿等候已久了。”
司馬懿收起了冷傲睥睨的鷹眸之光,謙和地道:“大內官,不知陛下龍體如何?”
辟邪垂淚道:“陛下病勢沉重,幾近彌留…”
司馬懿當場飆淚,泣道:“懿出征之時,陛下身體何其康健,想不到今日竟然如此,大內官,快快于我通傳,某要見陛下。”
“陛下已經吩咐了,如太尉回朝,可直接覲見,不必通傳,太尉請隨某來。”辟邪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司馬懿此刻身子變得佝僂起來,步履也蹣跚不穩起來,與先前進宮之時簡直就是判若兩人,一步一灑淚,與辟邪相攜進宮。
曹亮注視著司馬懿近乎風燭殘年的背影,不禁暗暗感嘆,當世影帝,真是非司馬懿莫屬,特么的人生如戲,全靠演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