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傳昔年大唐創建時,有沙門異人追隨秦王李世民,殺敵立功。
便是民間傳說中的“十八棍僧”。
李世民淺水源之戰,滅隴西薛舉、薛仁杲。
柏壁之戰滅河東劉武周。
虎牢關之戰,滅王世充、竇建德,一戰擒雙王。
洛水大戰平定劉黑闥。
這是李唐立國的四場經典戰役。
李世民四戰滅五個政權,方才奠定大唐統一的基石。
當時各路反王手里都是能人輩出,不乏異人甚至詭異相助。
可謂是隋唐版的“封神之戰”。
但秦王廣納人才,唯才是舉,大量吸納異人和佛道兩門為己用。
方才將各路反王一一平定。
故此,秦王登基為帝后,除了大赦天下,封道教為國教,同時支持沙門僧眾,在大唐廣立廟宇,弘揚佛法。
其中最為著名者,便是洛陽白馬寺。
被譽為佛門祖庭。
時間如白馬過隙,一轉眼,數十年過去。
到了李治朝,洛陽白馬寺越發聲名遠播。
其中最著名的有四大高僧,年紀已近百歲,是昔年追隨秦王李世民后,僅存的佛門碩果。
因佛法高深,手段通神,被稱之為“四大圣僧”。
此時此刻,白馬寺火場余燼中,蘇大為調用真炁,飛掠上半空。
背脊大筋跳動。
將要施展龍形九變,脫離此地。
南面方向,有一胖大老僧,突然躍出。
此僧身高八尺,眼若銅鈴,面如赤棗。
頷下生著卷曲虬髯,皆是紅色。
遠遠看去,仿佛一團火焰。
此僧身上披著大紅僧衣,手提降魔杵,雙足點動間,生出朵朵紅蓮,托著他的身形電射而至。
這僧是四大圣僧之一,法名空見。
自西方同時掠出一瘦削老僧。
身高七尺余,面色蠟黃,雙眼幽深如同古井。
身披一件金色僧袍,手中托缽。
此乃四大圣僧中,空聞。
北方同時出現一僧。
身高九尺,如一尊黑塔。
此僧面色黝黑,雙眼神光隱現,身披一件黑色僧衣,脖掛一百零八顆骨珠,手提一柄玄鐵禪杖,足下生出一陣黑風,所過之處,飛砂走石。
這是四大圣僧中的空性。
同一時間,東面方向,也有一僧出現。
此僧相貌蒼老,皺紋堆疊。
面色青白。
身高不足七尺。
身披青色僧衣,手中抓著一個人,向蘇大為方向一步跨出。
下一刻,如縮地成寸般出現。
這是四大圣僧中的空玄。
而在空玄枯瘦如鳥爪的手中,正抓著聶蘇。
“小蘇!”
蘇大為臉色一變。
以他如今的修為,什么樣的情況都不可能動搖心境。
什么胸有激雷,面如平湖。
什么泰山崩而色不改。
對別人而言,那是形容詞。
對蘇大為,則是真正做到了。
絕對的力量,帶來絕對的自信。
但在見到小蘇被青衣老僧抓住的一瞬間,這份信心開始激蕩。
再也不復之前的平靜。
龍有逆鱗。
每個人都有自己絕不容他人觸碰的禁忌。
對蘇大為來說,聶蘇就是他的逆鱗。
“放開她,否則休怪我出手傷人。”
蘇大為的聲音依然平靜。
但這份平靜下,卻有驚人的殺意在凝聚。
頭頂上方,一抹赤紅沖出三尺,懸浮于天。
那是百戰名將,戰場殺敵無數,所凝聚出來的殺意。
殺一是為罪,屠萬是為雄。
屠得數百萬,便為雄中雄。
自永徽年間征西突厥,這十幾年來,直接或或間接死于他手的敵人,何止百萬。
那種戰場殺戳所凝煉出來的殺心,比任何詭異妖魔都要厲害。
一見蘇大為頭頂沖出血光。
之前的洛陽方丈無塵臉色狂變,突口而出:“入魔了這人入魔了!還請四位師叔出手將此魔鎮壓!”
整個灼熱的火場溫度急降。
魔你妹啊!
蘇大為一聲冷哼,從空中向無塵掃了一眼。
這一眼之下,空中陡然生出一道白光,直射向無塵。
虛室生白,虛空生電。
這是怒意和真炁達到極致時的異象。
無塵大吃一驚,口中怒吼著,手忙腳亂的躲避。
他已知道蘇大為的厲害,不敢硬接。
一下子狼狽到極點,什么高僧形像都蕩然無存。
蘇大為一眼逼退無塵,絕不多看第二眼,身形瞬間消失,直接出現在空玄身后。
右手五指向著空玄脖頸抓去。
殺心即魔心。
一個人力量越大,心魔越重。
所以需要用強大的修為和心境去鎮壓。
心魔是不可能消除的。
只能去修煉,去參悟,去壓制。
直到心魔與陽神合一。
從此陰陽融合,無分彼此。
既是道,亦是魔,如圣如魔如佛更如仙。
到了這一步,便突破至異人一品,有著打破虛空的可能。
古往今來,無數煉氣士、大能,道教天師,所修的便是此。
所謂“性命雙修”,性是自性,是心魔。
是不受控制的情緒念頭。
命是潛能開發,是發生命層次的突破,升華。
這些僧人無論怎么去逼迫和威嚇蘇大為,他都不會有絲毫動容。
憑他的力量,就算踏平了白馬寺又如何?
哪怕事后這些僧眾反撲。
憑他開國縣男的爵位,受李治和武媚娘的器重,真到那時,誰給誰賠罪還不一定。
唯有僧人抓住聶蘇,是蘇大為絕不能忍的底線。
殺機一起,如刀出鞘,見血方收。
一手抓出,四方雷動。
天空中,以蘇大為為中心,雷電隱現,光芒迸射。
異人三品便已初步掌握法則。
異人二品,被稱為地仙,已經有了干涉一定范圍內法則的能力。
真人一怒,天地變色。
天發殺機,龍蛇起陸。
空玄僧臉上白毛揚起,臉上露出驚駭之色。
所有堆疊在一起的皺紋一齊張開,像是不相信自己遇到的一切。
他從隨秦王李世民打天下開始,至今已過五十余載。
什么樣的異人沒見過?
什么樣的詭異、半妖、妖道、妖物魔物沒屠過?
但從未有任何妖魔,能瞬間出現在他身后,帶給他如此恐怖的危機感。
這一瞬間,空玄修煉近百年古井不波的佛心,都產生激烈動蕩。
他口中暴喝一聲:“佛陀無量。”
身上陡然張開一道光輪。
那不是一枚光輪,而是自夢穴輪、海底輪、臍輪、心輪、喉輪、眉間輪、頂輪所生性光。
沙門所修來自身陀《瑜伽師地經》,據傳是梵天與濕婆交戰,所傳下的修行之法。
專修三脈七輪。
所生出的念力神通,梵語為“查克拉”,若譯為漢地語言,即為“真炁”。
名雖異,本質實則為一。
無論沙門所修三脈七輪,還是道家所修周天諸法,以諸身竅穴為星辰,連接星辰行周天搬運。
實際上修出的都是開靈后的“炁”。
空玄是四大圣僧中主修三脈七輪的覺者,也是掌握佛門神通的大能。
性光自頂而出,將他身體和手中聶蘇包裹,瞬間形成一枚青色光繭。
腦后隱隱見到一尊光輪。
如同畫中佛陀一般。
蘇大為右手一抓,不及碰到,便被青光隔開。
手指一震,指尖如觸電般酸麻,再難向前寸進。
被此一隔,空玄向前一步跨出,想要脫離蘇大為的威脅。
與此同時,南方空見、西方空聞、北方空性,三大圣僧同時怒喝一聲佛號。
三僧瞬息出現在蘇大為身側,以合圍之勢,同時向蘇大為拍出一掌。
“邪魔外道,讓佛爺超度了你!”
“束手就擒,免召屠戳。”
“念你修行不易,放下屠刀,在佛前懺悔贖罪。”
空見手掌心一個萬字符,赤光乍現。
乃是忿怒明王印,主大破壞,大毀滅的忿怒之火。
空聞手中亮起一個金色萬字符,乃西方銳金之氣,主殺伐,主滅世,象征濕婆之印。
空性手中綻開一個黑色萬字符,如宇宙初生的奇點。
一股龐大可怖的吸噬力量,突然生出。
萬字符擴張,化為一個黑洞。
象征無上真空,真空妙有,空空之印。
若被此印吸中,哪怕是二品異人,只怕也會封印鎮壓,被封印到虛空之中。
四大圣僧每一人,修為都近百年,深不可測。
是如今東土沙門中,修為最高僧者。
哪怕是白馬寺方丈,比他們也差了一籌。
輩份低了兩輩。
眼見小蘇被青衣僧抓住,生死不知。
如今又三個禿驢圍上來,向自己施以神通鎮壓。
蘇大為心中騰起一股暴戾之意。
佛也會發火,何況是人。
真當老子怕了你們?
蘇大為一聲冷笑,聲音如寒冬徹骨。
“三位法師修行不易,但既與我為敵,那就對不住了。”
嘴里說著對不住,下手卻再不留情。
頭頂沖出的血光一變。
化為一片金芒。
那是…
三大圣僧拍下的法印手掌,突然像是遇到極大的阻力。
蘇大為頭頂上方三丈,現出一個金色虛影。
瞬間由虛化實。
乃是一只燃燒的孔雀。
佛光璀璨。
孔雀化為佛陀,背后七色寶光徐徐張開。
傳說佛門有大孔雀明王。
被認為是諸佛事業的化身。
以滅一切諸毒怖畏災惱、攝受覆育一切有情獲得安樂為法。
連佛陀見之,也要稱之為佛母。
蘇大為頭頂一出現孔雀明王像,把三大圣僧直接看呆了。
好家伙,當真好家伙!
“不對!”
“這是道門借假修真之術!”
“不要被他障眼法迷惑!”
三大圣僧瞬時醒悟,手中佛光大盛,三掌同時拍出。
蘇大為身形陡然分裂,一化二二化三,三化千萬。
無數個蘇大為向四方飛散。
三大圣僧手掌落空,勉強收住神通。
扭頭看去,無數幻影重新聚成蘇大為,飛射向空玄。
蘇大為的目地只有聶蘇。
右腳踏地,一聲轟隆巨響。
地面如巨龍起伏,龜裂蔓延。
伸手一抓。
虛空生電,無數電蛇自四面八方涌來,在他手中匯聚如龍,向著空玄卷去。
“把人給我留下!”
蘇大為聲音森冷如冰,已經動了真怒。
若小蘇有事,這白馬寺,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這一瞬間,他甚至分心二用,心中另一個念頭涌出。
以小蘇的能力,怎么會突然被這僧人抓住,看上去毫無反擊之力。
這其中必有古怪。
電光卷向空玄。
時間、空間,仿佛陷入停滯。
電龍怒吼倒卷。
蘇大為瞳孔暴縮。
空玄在電光中回頭,雙手合什,臉上帶著一抹神秘笑意。
聶蘇不見了。
蘇大為猛一扭頭。
看到聶蘇出現在遠處白馬寺方丈手無塵手里。
不知剛才那一瞬,眼前的青衣僧用了什么神通障眼法,竟將小蘇送了過去。
“小蘇!”
蘇大為感覺心頭的殺戳暴戾,越來越壓制不住,有了暴走的沖動。
手掌一握。
千萬道電光,化作刀鋒,狠狠切向空玄。
今天的事,不殺人,是解決不掉了。
那就屠了這些禿驢,殺了這幾個佛門異人。
對不住了玄奘法師。
不是我蘇大為不念舊情。
是忍無可忍,無須再忍。
方才抓小蘇的是這青衣僧,那么首先是你。
鯨吸之術。
蘇大為右手虛抓,空間陡然扭轉翻轉。
一瞬間,天成了地,地成了天。
整個陰陽倒轉。
地發殺機,移星易宿。
空玄剛玩了一招移形幻影,將聶蘇送入無塵手中。
他年紀越長,心性反而越回到少時,頗有些得意之情。
正要與其他三圣僧聯手,陡然只覺身體一震。
一股沛然莫擋,無形的壓力從四面八方涌來。
空空空 心臟在狂跳。
全身血液不受控制的奔流。
空玄一聲怒吼,身上青光大盛,要以佛門無上神通鎮住全身狂奔亂涌的氣血。
可怕!
他心中只剩難以壓抑的驚駭。
憑自己百年修為,對自己身體的掌握早已入微。
每一下心跳,每一個呼吸,乃至每一個念頭,都在佛門自性觀照之下。
但在蘇大為出手的一瞬,一切都變了。
所有的一切都脫出掌控。
內視之下,渾身流動的金色佛血,正狂嘯著瘋狂涌向心臟。
若不控制,下一刻便是心臟炸裂的下場。
從心臟,到渾身所有的血脈、骨髓,乃至大腦,都將被可怕的鯨吸勁,壓縮坍塌,直至破滅。
蘇大為由鯨吸勁,一步步修煉。
當突破異人三品時,已經擁有屬于自己的領域。
他的領域,就是憑借無形真元,對領域內的一切的水、氣,施以禁固。
可以極致壓縮,壓縮到極致,瞬間坍塌。
或者反其道而行,反向爆破。
這世間所有生靈,都由水和氣組成。
也就意味著,在蘇大為的領域之內,生死,都由他說了算。
空玄修煉百年,還從未遇到這種古怪的神通。
就連苦修的佛門異能,也無法壓制。
怒吼聲中,他的一張臉半枯半榮,一半青綠,一半焦黑。
已經逼得把體內潛力,壓榨出來。
但青光在蘇大為無形無相的真元操控之下,寸寸粉碎。
只是呼吸間,空玄身上皮膚如龜殼般崩裂。
血霧迸濺。
“先殺你,再救小蘇,誰敢攔我。”
蘇大為手掌一合。
自他身后,隱隱看到漆黑大海,濁浪滔天。
巨浪中,一頭巨鯨破浪而出,仰天長鳴。
所有的真元、壓力、神通,在這一刻被催至極限。
空玄身上青光崩解,皮膚又涌起一層金光。
那是本命金剛真身。
面現佛陀金身之象。
但這金身,在蘇大為的神通之下,只支撐不到半息,便炸得粉碎。
金身被毀。
空玄臉上透出死氣,佛門一代圣僧,眼看要被蘇大為一掌拍死。
就在此刻,耳中聽到佛號大作。
三大圣僧齊至。
佛光籠罩將空玄罩在其中。
瀕死的空玄身體一震。
臉上露出慈悲之相。
雙手合什,長吟一聲:“我佛慈悲,無量諸佛。”
東邊空玄、南方空見、西方空聞、北方空性。
四大圣僧佛光連成一片。
虛空中,只見一尊巨大金佛徐徐立起。
天空梵音陣陣。
有天花亂墜。
地上金泉涌出,朵朵金蓮綻放。
蘇大為右手最后時刻只覺一空。
這一抓,居然沒把眼前可惡的青衣僧給捏死。
這一下頗出他的意外。
四個老和尚有點本事,好像是某種神秘的合體之術。
把四個人的真炁合而為一,強大無數倍。
如果單獨一個和尚,殺也就殺了。
但四個合體的和尚,有點難纏。
蘇大為眉頭一皺,暫時息了擊殺四僧的念頭。
比起殺人,救小蘇更重要。
腳下一動。
龍形九變。
他的身形自原地消失,翩若驚龍般,拖著長長的白氣尾焰,飛掠向遠處的無塵。
人還未至,一股可怕的氣機便已牢牢鎖定住了無塵。
領域已經張開。
這些賊禿不可能再像方才一樣將小蘇轉移出去。
先救小蘇。
殺人屠寺報仇都是后話。
“你果然已經入魔!”
無塵伸手在聶蘇身上連點數點,金色佛光在指尖綻放,隱隱有一種力量將小蘇身上的炁給封印住。
同時向著蘇大為厲聲道:“邪魔外道,休想禍亂我寺。”
“釋尊,爾時佛在舍衛國…”
禪音梵唱之聲,一時大作。
天空陣陣佛光降下。
蘇大為的身形猛地一震,人自半空中被一股大力強行打落。
轟隆!
落地的一瞬,整個地面轟然震蕩,龜裂下陷。
地面上先前大火燒后的焦黑廢墟,同時被震得漫天揚起。
火星與灰燼四面噴射。
蘇大為抬頭看去,只見空中由四個和尚聯手結出的佛陀金身,正盤膝坐在虛空蓮花之上。
一手結印,另一掌,翻手拍落。
此時此刻,整個白馬寺,無數洛陽百姓,齊齊看到這一幕異象。
不少人跪地合什,高唱我佛慈悲。
佛法廣大,不可思量。
一時間,天地萬籟俱寂。
只有那只金色的手掌,不斷下壓。
那金佛懸浮于極高云空處。
翻掌間,黑色破碎,云霧裂開。
初時只是一個細小的金點,漸漸放大,越來越大。
最后是鋪天蓋地,連天接地。
視線所及之處,整個天空俱被佛陀一只金掌填充。
蘇大為不由愕然:這特么的,像極了如來神掌,把我當猴子嗎?
驚訝歸驚訝,心中一股暴戾猛地沖天而起。
各種詭帥神通在體內自然流轉。
到了他如今的境界,各種修為自然觸發,根本不用去思考,已經化為身體本能。
身形一震。
真炁暴漲。
整個白馬寺以蘇大為為中心,嗡嗡震蕩。
地面起伏如浪。
一圈圈真炁漣漪漩渦,向著中心處蘇大為匯聚。
各種詭異煉體術,在他體內自然生出變化。
最后真炁化作一只黑色巨猿,從身體透出。
向著天空那只金佛仰天咆哮。
尼瑪,這更像是猴子了。
蘇大為眉頭一皺,不去多想,右拳一握,向著天空落下的金色佛掌一拳擊去。
身周真炁凝聚出來的巨猿幻像,同時一拳向天打去。
拳頭與佛掌在半空中相遇。
在虛像之后,是蘇大為的真炁與四大圣僧的神通相碰撞。
一圈圈的白霧從撞擊處,向四面八方擴散。
無數云層粉碎。
星光起伏,搖搖欲墜。
天地有一瞬間,徹底靜默下來。
下一刻,一種超乎人類聽覺極限的聲波,自碰撞處,向四面八方擴散。
一時間,狂風大作。
天空中流螢四射,星落如雨。
那金色大佛,自手掌開始坍塌。
龜裂紋爬滿金佛全身,最后,整個金佛如瓷器般粉碎。
白馬寺外數里處,無數親眼目睹這一切的百姓,一時瞠目結舌。
大佛,炸了!
這豈不是意味著,白馬寺的和尚輸了?
是不是那個佛陀大神,被魔王給屠了?
人心惶惶。
整個場面亂到極點。
無形的沖擊敲打著白馬寺。
在這一瞬間,不知多少樓宇倒塌。
多少佛塔粉碎。
蘇大為身體猛地一震,臉色一紅,復又恢復到黝黑。
遠處與他交手的四大圣僧則是齊齊一震,臉上露出驚駭之色。
蘇大為冷冷掃了一眼四圣僧,冷哼一聲,轉身向無塵撲去。
無塵此時還沉浸在方才的沖擊里。
就在剛才,四圣僧以佛門無上神通,凝結出佛陀金身。
但那樣的佛陀,居然被那人身上凝出的猴子一拳給擊碎了。
勝負如何?
四圣僧站在那里,一派高僧大德,高人風范,一個個沉默而裝逼。
而那人卻瞬間能撲上來。
誰贏了還用問嗎?
無塵驚怒交集,口中念誦沙門真言,舍了手中的聶蘇,雙手結印。
先結不動明王根本印,再結獅子印、內外縛印、寶瓶印。
“唵嘛嗡哞…”
真言還未念完。
一只手掌在視線里,鋪天蓋地般的拍來。
一聲清脆響亮。
無塵結印的雙手,僧袖破碎,露出光禿禿兩只手臂。
整個人被蘇大為一掌抽得如陀螺般橫飛出去。
沒有用神通,沒有用真炁,就是直白而簡單的一記耳光。
唯一就是快。
就是勢大力沉。
蘇大為遍修詭帥煉體鍛體決,一身神力簡直恐怖。
這一掌,少說也有千斤之力。
哪怕無塵動用佛門神通,那一瞬間,也只覺嗡地一下,猶如破布娃娃般被抽飛出去。
一路飛撞不知撞碎了多少石塔,多少石墻和建筑。
待他昏頭昏腦摔砸在地面,好不容易搖晃著腦袋爬起來。
一張嘴,噗,先是一口血噴出。
幾顆大牙也隨之吐出。
這還是他修為通天,而且及時用佛門真言手印,卸了大半力量。
否則光是剛才一掌,無法整個人會像燈草一樣,被怪力撕得稀巴爛。
“逆賊,爾敢!”
“殺我白馬寺方丈,我佛門將與你誓不兩立!”
“佛敵!此人便是經文上說的佛敵!”
“佛敵,我們必殺你!”
四大圣僧身體齊震,待要沖上來,空見臉色由紅轉白,大怒之下,咳出一口血。
空聞牙齒一咬,從眼耳口鼻中,溢出淡淡金血。
空性臉色先白,后青,身體震了震,不愿挪動腳步。
而年紀最大的空玄,雙手合什,眉上露出悲憫之色,身上原本被蘇大為打爆的皮膚,再一次噴出金色佛血。
方才動手說來雖慢,但一切都是兔起鶻落。
整個過程,還不到半柱香時間。
四大圣僧一齊受挫。
各有損傷。
而白馬寺方丈無塵,被蘇大為一耳光抽得吐血斷牙,生死不知。
四大圣僧有心報仇,上來找回場子,但是方才聯手一擊被蘇大為破掉,一時間,渾身酸軟,竟提不起體內真元。
“法師!”
“師父!”
不遠處傳來呼喊。
正在檢查聶蘇情況的蘇大為抬頭,看到無數提著銅棍的棍僧,從四面八方涌來。
“那人傷了圣僧!”
“他還打傷了方丈!”
“抓住他,此人必是放火的外道魔子!”
“抓住他!若有反抗,就地擊殺!”
那些棍僧身上隱隱有真炁流動。
赫然全是開靈的異人。
這白馬寺,居然有如此底蘊。
尋常世家高門,能出一兩個異人就了不起了。
但白馬寺中一時間,居然聚起如此多開靈僧眾。
雖然品級尚低,不過剛開靈,但是否說明,這些沙門僧眾有獨特的修煉開靈方法?
蘇大為分心兩用。
一邊心思索眼前局面。
另一半心神則落在小蘇身上。
“小蘇,你怎樣了?”
蘇大為看到聶蘇雙唇緊閉,雙眼也是閉上的。
能看到她眼眸下眼珠在左右滾動。
似睡夢中,又似意識清醒,但不能控制張眼。
將一道元炁探入聶蘇體內。
發現聶蘇體內的力量十分混亂。
被方才那和尚打入體內的怪力佛力給截斷了數處經脈,這令聶蘇體內自成循環的真炁無處可去,在體內暴躁的沖突。
但一時又未能沖開那和尚的禁制。
除了方才無塵設下的禁制,在聶蘇身體里還有一股青氣。
這個應該是方才青衣僧用的某種神通。
剛好打入聶蘇丹田中,將聶蘇丹田的真炁給鎮壓住。
蘇大為幾乎可以想像到。
一定是那老僧突然出手,聶蘇猝不及防下中了對方的道。
“這些賊禿沒一個好人。”
心中越發惱怒。
原本對佛門子弟因為與玄奘的淵源,蘇大為還是相當友善。
但此次在白馬寺的遭遇,令他發現,沙門中并不都是玄奘,也有不分青紅皂白的賊禿。
按下心中怒意。
將真炁轉為鯨吸勁,透入聶蘇體內。
稍稍一沖。
助聶蘇將無塵設下的禁制一一打通。
體內氣脈重新循環。
聶蘇“啊”的一聲,張開了雙眼。
“阿兄!”
“小蘇,你感覺怎么樣?”
“我…我好像使不上力氣,這里…”
小蘇皺眉指向自己的小腹:“被封住了。”
“不妨事,待回家,我幫你把這層禁制也破了就好了。”
話音剛落,那些棍僧已經包圍上來。
一個個手持銅棍,隱隱結成陣勢,虎視眈眈的鎖定蘇大為與聶蘇。
四大圣僧也鎮住了傷勢,快速逼近。
蘇大為一手攬住聶蘇肩膀,雙眼冷冷掃過全場。
“我好心救人,替你們白馬寺滅火,但你們這些禿驢不分青紅皂白,居然憑空誣陷,并想仗著神通傷人。
若今天不是我,換另一個人,豈非被你們強行拿住?甚至被你們打死?
從今日之事,就可見平日爾等何等囂張跋扈。”
“大膽!居然敢妄議本寺!”
“佛法無邊,回頭是岸,這位郎君仗著一身修為,對抗我佛已是大大不該,眼下居然顛倒黑白,含血噴人。”
四大圣僧中,空見性烈如火,一手提著禪杖,向地上重重一頓。
發出咚地一聲響。
他頷下紅須根根翹起,如火焰燃燒。
“今日,要么你留下這妖女,要么便乖乖與我佛前懺悔,否則我佛門傾盡大唐之力,也要將你鎮壓,永世不得超生。”
“哈哈哈”
蘇大為仰天大笑。
好好好。
老子好說話,你們還真登鼻子上臉了?
莫非真當我刀不利?
蘇大為手指輕撫腰邊橫刀。
方才雖怒,但始終沒想著殺光這些禿驢。
畢竟天子腳下,大唐新都。
若是才來,便屠了白馬寺,你讓李治怎么想?
你讓武媚娘臉面往哪擱?
他現在就有這種分心二用的本事。
仿佛體內有兩個小人。
一方理性,一方感性。
兩個小人同時展開辯論。
本來救下聶蘇,理性已然占了上方。
但這些和尚擺明了不想善罷甘休。
也好,你們不想甘休,老子也不想。
屠也就屠了。
全寺上下加起來,只怕也不如吐蕃邏些城吧?
邏些城數十萬之眾,最后城破,被殺了大半。
既然爾等賊禿找死,真當我不敢滅佛不成?
無形的殺機在空氣中回蕩。
蘇大為境界實力足以橫行洛陽。
就算四大圣僧聯手,也很難攔住。
但現在聚集了寺中異人僧眾。
蘇大為身邊聶蘇又被封了能力。
此消彼長。
這令四大圣僧有了將蘇大為鎮壓的底氣。
四名老僧交換眼神。
彼此心意相通。
他們當年都是尸山血海中,伴著秦王李世民一場一場殺出來的。
說是圣僧,實則在大唐創立時,個個都是地獄修羅。
這數十年來,隨著大唐一統寰宇,做為昔年追隨秦王沙門中碩果僅存的四僧。
他們也坐禪苦修,自謂“放下屠刀,見性成佛”。
成沒成佛不清楚,圣僧之名享譽大唐。
但真的動手,心中的殺心不但絲毫未減,比起數十年前,更加熾烈。
“對魔子佛敵,就應當除惡務盡。”
“此子不能留了。”
“留著定然是個禍害。”
“為我佛門百年計,殺了他,把一切禍患都滅殺在萌芽里。”
四大圣僧口中齊宣佛號。
同時踏前一步。
天地間,風突然停了。
云裂開了。
銀色的月光筆直的照在白馬寺上。
蘇大為身上殺意反而收斂下去。
無聲無息。
猶如一個黑洞。
只是手指在腰畔橫刀上輕輕彈動。
十幾年的征戰,好不容易打出個大唐盛世,為萬世開太平。
如今圣人遷都洛陽。
才第一次夜游花街,就遇上白馬寺如此惡僧。
有心忍讓,對方卻咄咄相逼。
恨不得將自己與小蘇斬盡殺絕。
那么,來吧。
橫刀彈出半寸。
一抹凌厲的刀光,映在前方棍僧臉上,逼得那邊僧人一齊閉眼。
森然入骨的殺意,凍徹心肺。
“動手!”
四圣僧厲喝一聲。
眼看要爆發大戰,就在這時,從東邊方向傳來暴怒的喝聲:“停!住手,都給本官住手!”
一群差役、不良人,還有身穿太史局官袍的官吏,并及宮中百騎、緹騎,宮中太監,無數官吏一涌而入。
帶頭的那人,一身金甲,龍行虎步。
人還未至,已經怒吼傳來:“誰人敢動開國縣公?你們想謀反不成?”
開國縣公?
四大圣僧拍出的手掌,在半空中硬生生停住。
四面棍僧掃出的銅棍齊刷刷停在半空。
而蘇大為的橫刀已彈出三寸,鏘地一聲,重新入鞘。
他的目光平靜掃過眼前僧眾:“算你等運氣,我的刀,出必見血。”
這句話,他說得十分平淡,但越是輕描淡寫,越讓人感覺驕傲、不屑。
仿佛是站在高處,俯瞰眾生。
一幫僧人本是修行出家人,但是心中已經蘇大為視為佛敵。
如今聽到此話,一時間無名之火從腳底迸發。
若不是那些大唐官員已經入場。
當場只怕就要動手,亂棒打殺蘇大為和聶蘇。
“諸位郎君,不知是朝中何官職?”
四大圣僧皺眉相視一眼。
向那金甲將軍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