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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生存考驗

  道人陣勢鋒芒所指,電蛇狂舞,不斷有夜鴉被擊落。

  黑霧漸散。

  唐軍陣營中,不知知時聚起一只數百人的隊伍,按平時操練隊列,排成陣勢。

  蘇大為心中頗感詫異,不知是何人違抗自己的軍令。

  在他想來,面對這些詭異,尋常的唐軍士卒不是對手,會大為吃虧,甚至死傷慘重。

  最好的方式還是守住營寨,避免夜間生亂,甚至發生營嘯等惡果。

  由自己和安文生等異人去應付詭異。

  有了葉法善門徒及時相助,這個把握又大了數分。

  但這個時候,自己唐營里聚攏這幾百人,是要做甚?

  誰下的命令?

  蘇大為向身邊安文生看了一眼,正要趕過去時,忽然聽到營中隆隆鼓聲。

  轅門大開,一身明光甲的薛仁貴單人匹馬策出。

  手中一張巨大的長弓,赫然在馬上被拉開。

  弓上一支箭,匯聚著隱隱元炁,隨著薛仁貴吐氣開聲,那支箭,化作一道流光,猛射向天空,夜鴉最密集的高處。

  四周的黑霧仿佛一個口袋,被薛仁貴一箭刺穿。

  頭頂上方,黑氣如漩渦般飛旋,隱隱見到一個小指般大小的孔洞,透出一角月光。

  漩渦越轉越大,黑氣消褪,露出星光夜幕。

  “射!”

  唐軍隊列中,有人發出大喝聲。

  那些唐軍陣前,每三人守著一具弩箭,早已調整了射角,向著天空五十余度。

  隨著這聲“射”字,百弩齊發。

  數百支勁弩帶著赤紅的光芒,射入夜鴉群中,爆出一團紅芒。

  呱!!

  夜鴉群陡然崩散,仿佛碰到什么可怕的事物。

  原本凝結成一團,如同洪流的夜鴉群四散飛逃。

  空中傳出此起彼伏的怪異啼哭音。

  “再射!”

  “三射!”

  隨著唐軍三輪弩箭射過,空中夜鴉逃得一只不剩。

  先前的黑色妖霧,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除了地上殘留的尸骸,還有裊裊冒著黑煙的焦土,整個大非川山腳下,再不見一只詭異。

  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是一場夢。

  “走了。”

  “詭異退了!”

  馬上的薛仁貴翻身下馬,跳到蘇大為身邊,高興的大笑道:“我早就知道,這些陰域鬼物,怎能敵我大唐雄兵。”

  “呃,仁貴,那些弩箭是怎么回事?”

  蘇大為頗為驚異,沒想到軍中的弩,對夜鴉居然能有殺傷效果。

  “你隨我來看看。”

  薛仁貴說著,又舉起手里的大弓:“你昔年送我這張寶弓,真是一件寶物,不過咱們軍中藏龍臥虎,原來也有不少克敵制勝的法寶。”

  蘇大為與安文生對視一眼。

  薛仁貴手里的弓,是當年蘇大為為了尋找聶蘇,深入吐蕃藏地,后來尋到巴顏喀拉山脈,在本教圣地的石洞中,意外發現遺跡所得。

  當時還得到幾件飛行翼裝和一枚石碟。

  這些年,飛行翼裝倒是令蘇大為裝備出一支特戰隊,在打百濟叛軍時,立下過大功。

  但石碟上的秘密卻一直沒能破譯。

  那張寶弓,因為薛仁貴喜歡,蘇大為便送給了他。

  薛仁貴擁有此弓,才有了后來“將軍三箭定天山,壯士長歌入漢關”之事。

  不過,據剛才所見,薛仁貴能射出那一箭爆擊的效果,不光是這具寶弓的威力。

  更像是…

  “天生的異人?”

  蘇大為向身邊安文生低聲詢問。

  安文生點點頭:“薛仁確實開靈了,不過他身上的元炁十分隱秘,不是方才那一箭,我都沒有察覺。”

  “技能點可能都點在射箭上了。”

  “什么?”

  “咳咳,隨我過去看看,同我招待一下那些茅山宗的道長。”

  大非川南麓。

  如果縱目去看,大約八十余里之外,有成片的牛羊群在草原上被圈禁在一起。

  無數的旌旗、旗幡飄揚。

  潔白的帳蓬組成邊營。

  數不清的牛馬被圈養在柵欄里。

  夜色籠罩下,一切都很安寧,就像是草原上無數個日夜一樣。

  突然,一聲凄厲的啼聲,從天際劃過。

  一只半人大的夜鴉,從天空飛落。

  它的模樣十分狼狽,身上的羽毛支離破碎,許多地方甚至變成了“禿毛雞”。

  雪白的簾帳被惡風掀開。

  遍體鱗傷的夜鴉惡狠狠的撲了進去,甚至不及尋找落腳之地,一頭扎在了帳蓬正中。

  帳中,悉多于從桌面抬起了頭。

  他的桌上擺著一副地圖,地圖上還有無數鮮血淋漓的指印,那些指印仿佛剛印上去一樣,一枚枚鮮紅欲滴,像極了流血的傷口。

  “夜鴉,你怎么成了這個樣子?”

  看到眼前的詭異,悉多于吃了一驚。

  “唐人厲害!”

  夜鴉歪著頭,一只獨目里,閃著怨毒的光芒。

  “我的毛都被他們的符燒光了,可恨,不知多久才能恢復!”

  “有何收獲?”

  “唐人狡詐,他們有兩個厲害異人,還有一幫臭道士,軍中還有符咒法箭!”

  “這么說,是塊硬骨頭…”

  “但我還是發現了他們的弱點。”

  夜鴉揮動著光禿露肉的雙翼,兇狠的人立起,口吐人言道:“悉多于,替我報仇!”

  蘇大為站在車弩旁,有些好奇的抓起一支箭,在掌心摩擦著。

  “破邪弩。”

  他喃喃的說了一聲。

  這種感覺不會錯,正像是他當年接過父親留下來的破邪弩的感覺,這種箭,對詭異有不可思議的壓制作用。

  郭待封在一旁略帶幾分自矜的道:“總管,此次出行前,因聽說吐蕃人軍中多有異人和詭異,所以末將特地去長安府庫,調撥了這批弩箭。

  此箭是由當年太史局所制,哦,現在叫秘閣。

  大量裝備于軍中玄甲衛,還有一些分賞賜給有功的不良帥。”

  蘇大為點點頭,他當然知道。

  自己的父親蘇三郎,當領便是領到這破邪刀和破邪弩。

  后來自己也曾用過。

  現在這刀弩,還貢奉在家里蘇三郎的牌位前。

  薛仁貴在一旁道:“這種破邪箭對詭異十分管用,大軍開撥,箭如雨下,任他什么三頭六臂的詭異,也要被射成刺猬,郭將軍此次辦得不錯。”

  蘇大為點點頭,看向郭待封時,目光柔和下來:“辦得不錯。”

  幸虧郭待封機靈,提前做了準備。

  有了這批破邪弩,對抗詭異的把握又多數分。

  不過蘇大為的臉上,并沒有因此顯露過分喜悅,相反眉頭略皺,似乎有些心事。

  “阿彌怎么了?”

  “總管?”

  “先收拾一下,收殮死去袍澤的尸骨。”蘇大為一邊說著,一邊向站在一旁佇立的一眾茅山宗道士頷首道:“道長見諒,軍中剛經歷詭異沖擊,還得收拾殘局,想請諸位道長先休息,明日再詳談。”

  “總管客氣了,我等來時葉天師交代過,一切唯總管馬首是瞻。”

  領頭的一員道士,長得眉清目秀,嘴角上翹,未語先笑,給人感覺十分親切。

  “來人,帶道長們下去歇息。”

  蘇大為召來親兵,又向身邊的安文生和郭待封、薛仁貴等使了個眼色:“你們隨我入中軍帳,繼續議事。”

  “喏。”

  郭待封、薛仁貴和安文生跟著蘇大為進入中軍帳,但蘇大為并沒有急著開口。

  而是過了片刻,待主持具體軍務的三名都尉進來后,示意眾人坐下,才出聲道:“今夜過了大半,不過大家可能沒時間休息了。”

  “總管,你的意思是?”

  “之前曾說過,下了大非川,咱們會經歷一場考驗,這片草原一望無垠,太容易遭遇吐蕃人的游騎,現在不幸言中。”

  蘇大為掃視左右:“詭異既然來偷營,說明吐蕃人已經清楚我們的位置,數千軍馬不可能憑空飛走,現在離天亮只有不到兩個時辰。

  如我所料不差,大概天亮前后,我們很可能與第一批吐蕃人的游騎遭遇。”

  這話,令現場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凝重起來。

  在場都是老行伍,不是沒有想過那個最壞的局面,只是沒想到會來得這么快。

  “不知吐蕃會來多少人。”

  “總管,我們要怎么準備?”

  “要分兵嗎?預先設伏?”

  諸將一個個拋出心中疑問。

  現在吐蕃人來的會有多少人,誰領兵,戰力幾何?

  這些對眼前的唐軍來說,都籠罩在迷霧中,有極大的不確定性。

  可以確定的一點是,無論明日交戰情況如何,由蘇大為率領的這支三千人上下的唐軍,都絕不可戀戰,不可被對方糾纏住。

  這里,畢竟是吐蕃人的主場。

  一但方位暴露,很容易吸引更多的吐蕃兵馬前來。

  萬一陷入吐蕃優勢兵力的包圍,那便大勢去矣。

  何況這些吐蕃人手段奇詭,今夜居然派出那些詭異來偷營,誰知明日又會出什么妖娥子。

  薛仁貴看了看蘇大為,又看了看眾人:“明天不如我率先鋒先探一下,總管可率中軍在后徐行,萬一有戰事,可再做應變,到時分兵也可,做犄角也可,以我們唐騎的實力,正面浪戰,誰是敵手?”

  這話說得豪氣十足,信心爆棚。

  但滿座的諸將,卻紛紛點頭,感覺薛仁貴說得對,唐軍在正面戰場永遠勝利,這不是一句口號,而是深入靈魂的認知,是天經地義。

  看來諸將并沒有因為今夜一場詭異突襲而畏懼。

  軍心可用。

  蘇大為笑了:“就依薛將軍所言,我們不低估他們,但也不用太過畏手畏尾,諸位趕緊回營抓緊休息一下,準備明日與敵接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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