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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天道好輪回

  “此處花園池水,有一條暗道與外面的溝渠相通,如果從這里潛入…”

  “據說相府里多養有吐蕃敬奉的獒犬,花園那邊,我記得是有這畜牲看守。”

  “犬總比人好對付,只要不令其發聲,也就夠了。”

  四人計議已定。

  由碧姬絲守住府外水渠入口,以做接應。

  蘇大為則和魏破延、黃腸三人,換上潛水的魚皮衣,悄然下水渠。

  都察寺針對不同的需要,有數種備案,各類裝備也早有安排。

  包括從空中侵入的翼裝飛行衣。

  視其需要而用。

  雖已是春季,河水依舊十分寒涼。

  好在三人都是異人,體內氣血旺盛,不懼渠水冰冷。

  入目所見,渠水甚濁,只能看到數尺開外。

  魏破延對方向十分敏感,游在前面,伸手示意了一下。

  蘇大為點點頭,與黃腸等跟在他身后。

  向前游了數十米后,水流漸清。

  又游了百余米,魏破延在水里做了個手勢。

  這是表明,氣息不夠了。

  雖然是異人,但他們還沒到胎息之境,還是需要呼吸。

  從入水到現在,一口氣早已耗盡。

  蘇大為向上指了指,幾人向上浮去,耳中聽到潺潺水流聲。

  魏破延悄然探了探頭,只覺一片黑暗,伸手一摸,立刻發現了端倪。

  頭頂有石板,此處,仍是在地下渠水中,還沒到達預定目標。

  蘇大為和黃腸也悄然浮起,各自換氣。

  蘇大為伸手示意了一下,黃腸與魏破延點點頭,深吸一口氣,再次潛入水中。

  府中水道都是精心設計過的,是有源流之活水。

  蘇大為等三人,順著水道,一口氣又潛了數百米。

  直到胸中一口氣用盡這才再次向上浮起。

  眼看快要浮到水面忽覺頭頂的光變得明亮。

  三人浮起的動作放緩。

  黃腸和魏破延以小竹管伸出水面換氣。

  蘇大為依法施為。

  同時凝神集中精力。

  整個世界仿佛一下子變作黑暗。

  虛空之中,以他為中心有一張看不見的網在蔓延。

  那是異人的感知屬于精神領域內的“觸網”。

  每一根線,都代表著他對四周信息的收集。

  有人從附近橋上走過步履帶來的震動,透過石橋透過湖邊大石傳入湖水中,帶起淡淡的漣漪。

  另一邊,有幾頭獒犬,沿著湖邊慢慢的踱過去。

  人的腳步和獒犬的腳步很好分辯。

  蘇大為張開雙眼剛好看到黃腸向自己看來。

  他那雙黃澄澄的眸子里,現出一種躍躍欲試之意。

  蘇大為向一個方向指了指。

  黃腸點了點頭。

  他的手,悄然從湖水中伸出。

  手中扣了兩枚竹簽,默默感知了片刻。

  待湖邊巡邏的人走開,黃腸手指輕彈嗤嗤兩聲。

  兩枚竹簽精準的射中湖邊兩頭獒犬。

  兩只犬只發出一聲嗚咽,夾著尾巴逃得不見蹤影。

  蘇大為和魏破延、黃腸三人這才從湖水里鉆出。

  “剛才我射中這兩畜牲的咽喉,不致命但管叫它們再也喊叫不出聲。”

  黃腸低聲道。

  蘇大為看了一眼,從這個位置要射中湖邊至少有個三十余米的距離。

  這個準頭這個力度,絕不是普通人能辦到的。

  看來這個黃腸,有一手高明的以氣馭器的本事。

  也就類似于傳說中“摘花飛葉,皆可傷人”。

  “趕緊上岸,再做計較。”

  蘇大為說了一聲,三人排開湖水,如離弦之箭,迅速登岸。

  魏破延辨了一下方位:“那邊,應該是書房,這邊會是寢臥,人手如何安排?”

  “你和黃腸去書房,務必不要有任何遺漏,臥室交給我,無論是否得手,一個時辰后,在這里匯合。”

  “是。”

  安排好任務后,蘇大為向他們點了點頭,向著寢臥的方向飛奔而去。

  潛入相府,只是第一步,要瞞過后面的守衛還需花費一番功夫。

  整個相府的地圖,都記在腦海里,依著地圖的指示,大約數盞茶的功夫,蘇大為成功的來到李義府的府中寢臥。

  即使是深夜,在此室之外,依舊有數十名明火執仗的護院,其中不乏身手高明之輩。

  還有數頭細犬,被人牽著,在外圍巡視。

  蘇大為見了不由心中冷笑,李義府倒也算有自知之明。

  他為人心胸狹窄,睚眥必報,得罪的仇人太多。

  若不小心防備,只怕哪天會被人摘了腦袋。

  好在這些人里并沒有異人。

  大唐對異人的管理似松實緊,普通的大臣很難招攬到異人。

  大部份的異人,不是效命于秘閣,就是入了都察寺,在朝廷里,都是有備案的。

  蘇大為遠遠觀察著巡視護衛的規律,心中默默計數。

  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破綻,迅速飛躍而起,在空中時,腳下生出一股氣團,連點數下,如登天梯。

  在下方護院們的注意力轉過來以前,成功躍上寢臥的房頂。

  到了這里,仍不能算成功。

  如果是普通的民宅,那揭開瓦片,掀開房頂,就可以鉆入了。

  可這里是相府。

  李義府府上的建筑構造,都按著極高的級別。

  光是房頂的琉璃瓦,就用了三千多片。

  層層疊加,牽一發而動全身。

  揭一兩片不要緊,要是揭得多了,難保其他的瓦不會松弛,甚至從屋角跌落。

  要破開,還得花一番功夫。

  而且難保不發出聲響。

  蘇大為伏在屋頂,沉思再三,終于動了起來。

  他的身體如壁虎一般,順著屋檐悄然滑下。

  以倒掛金勾的方式,掛在屋角的飛檐之上。

  不遠處的護衛,雙眼全盯著外面,全沒想到,有人已經潛到了身后。

  所謂燈下黑。

  蘇大為摒住了全身的氣息,連毛孔都閉住,沒有一絲氣味外泄。

  他伸手輕輕一揮。

  寢臥的窗,悄無聲息的開了一條縫。

  里面隱隱有燈光透出。

  李義府居然還沒入睡?

  這下,有點棘手了。

  計劃的時間只有一個時辰,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李義府對蘇大為都察寺是步步緊逼。

  時間拖得越久,就越不利。

  他并不確定,今日之后,還有沒有機會,有沒有信心和膽氣,再探相府。

  所有的思緒在心中一閃而過。

  他終于下定決心。

  貼著房檐悄然爬下。

  一只眼睛貼在窗縫,向里面看了一眼。

  整個世界都顛倒過來,好像盜夢空間一樣。

  略有些不習慣。

  好消息是,燈光是從屋內深處透來,窗邊沒人。

  但壞消息是,臥室分內外。

  靠窗的外間,有侍女陪睡在外面,蘇大為若想從窗進入,勢必會驚動屋內的侍女。

  停了一息之后,蘇大為鼓起腮幫,撮唇向窗縫內輕吹了一口氣。

  屋內燈燭搖曳,嗤的一聲熄滅。

  有人發出輕微驚呼聲:“哪來的妖風。”

  “快把燈點上,莫要驚擾了大郎。”

  火石的光芒閃過,鯨油燈的燈光,重新照亮了寢室。

  不過這燈光遠比普通的鯨油燈要柔和得多。

  外表有一個薄如蛋殼的琉璃罩做燈罩,將光線收攏,令其柔和,不會影響人睡眠。

  這是長安西市鯨油燈坊所制的燈。

  一只如玉般的妙手,在燈罩上輕撫了兩下。

  手的主人是一名年輕的女子,二八年華,玉靨微紅,抬手輕拍了兩下酥胸。

  似是為沒有驚動到屋內的人松了口氣。

  她向著手邊的床榻看去。

  半透明的紗幕后,李義府的身影翻了個身。

  女子的注意力全在床上,全沒注意到,在自己頭頂上方的房梁,不知何時,多出一個人影。

  蘇大為的雙眼,俯視著下方,雙眸神光奕奕,一點一點的搜索著。

  尋找一切值得他懷疑的線索。

  如果有收獲最好,若是沒有收獲,也是極有可能之事。

  有時候,成功除了靠實力,還要看運氣是否站在他一邊。

  就在蘇大為心中略有些焦躁時,站在床榻邊的女子,輕解羅裳,露出皎潔的肌膚。

  圓潤的肩頭,在油燈柔光之下,散發出如象牙般誘人的光澤。

  精美得好似世上最完美的藝術品。

  蘇大為下意識想要移開視線,但下一刻,他的呼吸微微一頓。

  下面的女人,輕輕掀開紗幕,爬上床榻。

  就在紗幕掀開瞬間,蘇大為的目光穿了過去,一眼看到一個令他震驚的景象。

  金寶神枕。

  金寶神枕在李義府的脖頸下。

  太宗傳給高陽的寶枕,如今在李義府的脖頸下,被他枕著睡眠。

  他想做什么?

  此乃違制!

  以蘇大為的定力,此時也忍不住心頭狂跳了兩下。

  他沒想到,這次潛入,居然有這樣的發現。

  本來還在頭痛,萬一沒有發現,或者發現的東西,不足以扳倒李義府。

  但是見到這寶枕得一瞬間,心中所有的石頭落地。

  李治,絕不會允許手下的臣子有非份之想。

  不管李義府出于什么理由,李治都不可能將太宗的寶枕賜給他。

  此乃皇家之物。

  現在唯一的問題是,如何將寶枕從李義府的脖頸下取回。

  想了想,蘇大為打消這個念頭。

  與其取出,不如暫時保持現狀,免得打草驚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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