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歷史學得不夠好啊。
沒想到王勃還這么年輕。
十三…
鬧烏龍了。
好在王茂叔自己給蘇大為解了圍了。
“吾叔年齒雖幼,不過他自幼例是里間有名的神童,十歲便熟讀六經,現下正隨曹元在長安學醫,蘇都督據說也是長安人氏?或許此前聽說過吾叔。”
“哈哈,可能是,以前在哪里聽說過,一時忘記了。”
蘇大為尷尬一笑,沖王茂叔抱拳道:“不知諫議大夫此次是?”
“我回長安敘職。”
王茂叔才說了一句,忽見隊伍松動,馬車再次開動起來。
他忙向蘇大為抱拳道:“在下先行一步,若有機會,到長安再請蘇都督飲酒。”
“客氣了。”
蘇大為在馬上抱拳,看著王家的馬車遠去。
忽然想起,他還沒說是從何處聽說自己的名字。
這個王茂叔…
搖搖頭,輕輕一提馬韁,扭頭向方才出言提醒自己的親兵看去:“你到王家倒是熟悉。”
“嘿嘿,都督,我這是家學淵源。”
那名親兵生得身高臂長,眉目俊朗。
嘴角微翹,給人一種未語先笑之感。
見蘇大為看過來,他頗有些自得的挺起胸膛。
坐在馬車里的聶蘇看到這一幕,不禁忍俊不禁。
這位親兵,說來也是頗有來頭之人。
乃是高侃之子。
高侃之前在李勣麾下,同征高句麗。
最近聽說已經因功封為安東都護。
至于為何他的兒子高崇文會在蘇大為的身邊。
這是唐軍武將圈子里一個不成文的慣例。
嗯,說人話,就是我們這些老將老了,看蘇大為最近上升的勢頭不錯,而且又年輕。
你看我這不成器的兒子,到你那里鍛煉鍛煉如何?
就是這么回事。
俗稱人情關系里的關系戶。
武將間,互相把親人送對方軍中去歷練,今后有個進身之階,都是常態。
放到自己面前,不好調教,難以下狠手去錘煉。
而且以后有功,也不便保舉。
送親朋故舊那里,就方便多了。
蘇大為現在這里,高崇文絕不是第一個。
像折沖都尉,有個叫李謹行的,還有個李辯的,都是李勣送來的人。
盡管蘇大為表示回長安,自己就要兵馬入庫,馬放南山。
但是李勣和高侃這幫老頭,一個個鬼精鬼靈的,異口同聲說不打仗不要緊,就他們跟著你,你看著教訓就行了。
該打就打,該罵就罵,別手軟。
放手施為。
開玩笑,在大唐還愁沒仗打?
就你蘇大為的本事,你在長安能閑下來,才是咄咄怪事。
“高舍雞,高舍雞人呢?死哪去了,沒點眼力勁的,還不幫都督牽馬。”
高崇文轉頭大聲喊。
高崇文出自渤海高氏,身上難免有些世家大族的習氣。
蘇大為隊伍中,一個衣衫襤褸,卻難掩身形健碩的少年人走出來,一聲不吭的替蘇大為牽馬。
卻又被高崇文喝罵忘了行禮。
蘇大為見這少年雖不言語,但眼神卻透著堅韌之色,話不多,做事從不偷奸耍滑,倒有些欣賞。
唐軍出征,除了財貨,最大的收獲,來自奴隸。
大戰之后,總會抓到不少逃人,運回長安,送入牙人行發賣,又是一筆收入。
這些奴隸,要么流入大族之中,充任底層勞力。
要么被送入礦井和匠坊,充做苦工。
還有略有姿色的女子,流入各家,或煙花之地。
蘇大為此次,倒也帶了些人。
也沒想賣,就收在身邊,充做下人做些打雜的活。
之前柳娘子一直不肯去牙人行買些下人,但她現在年紀大了,家里宅子那么大,總歸需要人手的。
“好了,崇文也別說他了,家國不幸,人又何辜…讓他牽馬即可。”
蘇大為喝止了高崇文,向高舍雞道:“安心做好你的工作,本將不會虧待。”
“多謝…謝,將軍。”
高舍雞用不太熟練的唐語,向蘇大為感激的道。
秦川雄帝宅,函谷壯皇居,綺殿千尋起,離宮百雉馀。
“尼婆羅國王使者,向天可汗敬奉禮物,祝天可汗身體安康,福壽綿長。
禮呈,本國特產菜蔬,波棱、酢菜、渾提蔥…”
坐在犀座之上,面前隔著紗簾的大唐皇帝李治,略微皺了皺眉,看著殿中跪下的那蕃邦小國敬奉的禮物,看上去,花花綠綠,皆是不知名的野菜。
他的目光看向一旁。
坐在他身側的大唐皇后武媚娘。
武后神態端莊,妝容在雍容華貴中,不失優雅嫵媚。
特別是那一雙仿佛會說話的剪水雙眸。
睫毛微顫,雙眉斜飛入鬢。
眉心貼著長安時下最流行的飛花妝,如盛放的紅梅。
頭上鬢發斜堆如云。
上插金釵步搖。
又以金梳抓頭。
身穿抹胸華裙,露出胸前大片豐腴雪白。
精致鎖骨間,一枚玉佛點綴。
身披半透明的紗籠,雙袖在腕間,以臂環束起。
指涂豆蔻,殷紅艷麗。
尾指戴以金環。
腰間有一枚如意香囊。
唐時的香囊不比后世的布香囊,乃是一枚銀丸。
銀丸中另有機關,盛以燃燒的香料,無論怎么戴,香料都是正中,火星絕不外泄。
佩戴的貴人,終日香氣氳氤,如花中仙子。
武媚娘雙眸宛如煙波浩淼的湖水,似霧非霧。
她向著李治微微一笑,微露雪白的貝齒。
“陛下,我記得太宗朝時,這尼婆羅也曾進獻過他們那里的特產菜色,其中就有這波棱菜,紅藍如蒺藜,火熟之。
方士隱名為波斯草。”
波棱菜,即后世波菜,在唐時,最早卻是尼婆羅,即尼泊爾向李世民敬奉上的貢品。
李治先是點點頭,又搖了搖頭:“外番小國,哪里有什么好物。”
說著,向身旁示意了一下。
伴侍的太監捏起嗓子道:“陛下收下尼婆羅使者禮物,并賜回禮…”
在太監的傳唱聲中,李治皺了皺眉,突然扶住額頭,嘴里發出一聲痛苦的哼聲。
武媚娘一驚,忙伸手把住李治的手臂:“陛下,你怎么了?”
“頭…頭痛,眼睛也痛。”
“來人,送陛下回宮休息。”
武媚娘忙向身邊宮人下令。
同時又皺眉向李治苦口婆心的道:“陛下,太極殿陰濕,為了你的龍體,不如先在洛陽多住些時,等大明宮完工,再搬回來…”
“國事…國事…”
李治喘了口粗氣,在武媚娘的攙扶下,扶著額頭站起,又被宮女和太監們抬上暖轎。
“對了…媚娘,蘇,蘇大為,快回了吧?”
“嗯。”
武媚娘心中一動,抬眼向李治看去,見他滿臉痛苦,不似偽裝。
長安東西二市,人頭攛動。
東西南北的商人云集于長安,花市、藥市、蠶市、燈市、夜市、七寶市,日日不同。
為了刺激商貿,朝廷還開發出十二月令集市。
即一年十二個月,月月新主題。
只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
各種美食佳肴、良駒、鹽鐵、吳鹽、香料、海貨、奇裝異服、百工巧物,應有盡有。
時值十月,正是酒市主題。
蘇大為等一行,剛剛走入長安,便聞到飄動在空氣里的酒香。
身邊眾人,皆不由自主連連鼻嗅,咽喉蠕動,想是勾起肚中饞蟲。
軍中雖然也有飲酒,但極為克制。
怎比回到長安,可以開懷暢飲。
此時此地,便是天下第一等銷金窟,全世界最繁華的大都市,怎能忍得住。
蘇大為掃了一眼身邊的親兵,還有同行的將領,揚了揚馬鞭道:“好了,到了這里,各自散去,明日在家等我消息,有事會通知你們。”
“多謝都督。”
高崇文等人大喜,紛紛抱拳離去。
蘇大為身邊的隊伍一時冷清下來。
不過再怎么冷清,也有數十人之多,和當日離去時,不可同日而語。
那牽馬的高舍雞,第一次見到長安這樣的雄城和都市,看著人流如潮,還有熱鬧鼎沸的集市,各閭各坊,一時呆如木雞。
“都督,我們,我們現在去…”
“去永安坊,先向前,沿朱雀大道…別太驚訝,這才是入城的小道,一會見到朱雀大道,你們才知道什么是大。”
朱雀大道是穿過太極宮中軸線的大道,將長安分為“長安”和“萬年”這東西兩縣。
而中軸線的建筑模式,將一直貫穿到后世。
朱雀大道做為中軸線,其寬約一百七十余米。
甚至超過了后世天安門的長安街。
“回來了,還是熟悉的長安味道。”
蘇大為忍不住感概一聲。
身后馬車中,聶蘇掀起車簾,向蘇大為略有些羞澀的問:“一會要見阿娘了,阿兄要怎么說?”
“什么怎么說?”
蘇大為詫異回望。
卻見聶蘇紅著臉啐了一口,用力將車簾拉上:“阿兄又欺負人家!”
“我哪有…”
“我要告訴阿娘!”
“還沒到家就要告我的狀啊!”
蘇大為大笑,揚了揚馬鞭,沖牽馬的高舍雞道:“走吧,我們先回家。”
“是。”
話音剛落,陡然見到人群里鉆出一人,一溜小跑到馬隊前,剛要近身,卻被高舍雞奮身攔住。
“寺…在下蘇南,見過不良帥。”
說話的人,腰身佝僂,身上衣衫破舊,看上去畏首畏尾,不像是好人。
不過蘇大為一眼看到他身上隱秘的標記,揚聲道:“放他過來。”
高舍雞這才把人放過來。
蘇大為翻身下馬:“你是哪個營?”
“回寺卿…”
蘇南以只有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道:“我是北…”
話音未落,一抹刀光,自他袖中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