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都督!蘇都督何在?就說劉仁軌求見!”
二月二,龍抬頭。
三月春風似剪刀。
大唐自從龍朔元年攻下百濟,建立熊津都督府,轉眼已過去一年的時間。
此時已經是大唐龍朔二年三月。
春暖花開,萬物復蘇。
除了還有些倒春寒,比之前的寒冬,已經要好上不少。
駐守泗沘城的唐軍,也總算能喘一口氣。
這一年的時光里,發生了許多事。
先是百濟叛亂,叛軍聲勢浩大,一度令唐軍只能困守泗沘城。
后來幸得蘇大為與劉仁愿、劉仁軌等將浴血奮戰。
特別是蘇大為指揮黑齒常之和金仁泰攻下周留城。
他與劉仁軌又于白江港擊敗倭國水師。
百濟的局面才大體安定下來。
后來縱有騷亂,也只是局部零星叛亂,無傷大局。
百濟這邊是穩住了。
不過聽說高句麗那邊戰事卻頗不順利。
集合大唐全部力量,以戰神蘇定方為首,五路大軍,居然沒能創造速勝的奇跡。
大唐在蘇定方的指揮下,已經創造過太多的軍事奇跡了。
幾乎忘了,像現在這樣鏖戰,才是戰爭本有的模樣。
要滅人國,絕人宗廟,哪有那么容易。
大家都是修煉千年的狐貍了,真正弱的早就淘汰了,也撐不到現在。
怪只怪,泉蓋蘇文這老賊還有一口氣撐著。
他在一天,大唐只怕都拿高句麗沒什么好辦法。
好在泉蓋蘇文也應該撐不久了。
高句麗的戰事,還輪不到蘇大為操心。
他全部的精力,都放在鎮撫百濟,和搞事情上。
沒錯,就是在搞事情。
新羅雙龍奪嫡的事,正是蘇大為一手導演的好戲。
歷史上,金法敏上位后,可沒少給大唐上眼藥。
甚至和金庾信兩人合謀,暗中鼓動百濟與高句麗復國叛軍,暗中予以支持。
逼得大唐不得不放棄到手的百濟土地。
最后新羅幾乎是“躺贏”,吞并了大唐將士浴血奮戰,辛辛苦苦打下的疆土。
無數唐軍在這片土地灑下熱血,甚至長眠于此。
最終,這片國土卻被新羅人拿下。
這簡直是不可接受的。
蘇大為,自然不會讓這一切發生。
他雖然不是考據黨,但也大體知道歷史走向,算是開了點上帝視角。
清楚新羅人骨子里想的是什么。
做為大唐熊津都督,或明或暗表點態度,或陰或陽煽風點火,實在太容易了。
后世大波波國還能在推特上口頭捐款,口頭支持人建國。
何況此時蘇大為乃是大唐在百濟的實權都督。
論影響力,他就是直接架在新羅人頭上的刀,威懾力比后世波波國可強大太多了。
百濟的尸體還沒涼透。
蘇大為之前一系列操作,打了高句麗,平了扶余豐,收了沙吒相如。
又一戰打垮了倭人的水師。
據說還擄了一個倭國的什么王。
這一切,新羅人都是真真切切的看在眼里。
連對大唐一向強勢的金庾信,眼下見到蘇大為,都不得不收起驕傲,低頭叫一聲蘇都督。
實力,實力就是一切。
狗敢沖主人吠,那是覺得主人不會真的拿它怎么樣。
在蘇大為的手下,先后躺著百濟復國軍,還有倭人的“尸體”,也算是殺雞駭猴了。
新羅人此時反倒是老實了。
至少在蘇大為面前,不敢再有任何不敬。
甚至在蘇定方征高句麗的途中,還出現一件奇事。
他這位大總管對新羅人下令,新羅人能找出各種理由推托。
什么大雪封了路,道阻不能行。
糧草被叛軍給劫了。
哪里又生亂了。
總之援軍和糧草,就是不能及時到位。
但是蘇大為開口后,新羅人就是被抽了一鞭子,路也通了,盜匪和叛軍也都平定了。
糧草援軍,硬是在約定之期,乖乖交到了唐軍前線。
這都哪去說理去。
蘇定方得知這一切后,也是愣了半天,鐵青著張臉,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后來只在蘇慶節面前,說新羅人是真小人,畏威而不懷德。
而蘇大為,并沒有因為新羅人對自己的敬重,而對新羅人有多好。
相反,他在后面扇風點火,做得更起勁了。
光是一個金仁泰和金法敏爭王位,還嫌不夠,甚至還考慮再物色一個王子,支持爭奪新羅王位。
畢竟,玩三國這種戰略,中國人才是祖宗嘛。
暗中支持歸支持,但明面上,蘇大為絕對是三緘其口,絕不會吐露任何傾向,也絕不會讓新羅人抓到把柄。
反正就是一條,分化你,讓你們不能形成合力。
絕不讓一家獨大。
這正是大唐以一貫之,后來到大明朝又發揚光大的,羈縻之策。
越是這樣,新羅人越懼,越有求于蘇大為。
這大半年的分化瓦解過程里,蘇大為對百濟和新羅之事,手腕越發嫻熟。
劉仁軌推開擋在面前的衛兵,怒道:“我有要事求見蘇都督,這半個月蘇都督一直深居簡出,外面的事也不理,你們還敢攔我,莫非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劉仁軌雖是文官出身,但后來棄筆從戎,一身武藝著實不差。
這一下含怒出手,擋在蘇大為書房前的兩名禁衛頓時站立不住,噔噔噔連退幾步。
呯的一聲,將身后的房門撞開。
劉仁軌冷哼一聲,大步向前,正要跨過門檻,進書房去尋蘇大為。
忽見眼見裙擺一閃。
愕然抬頭,卻見到一張俏面含冰的臉龐。
這是一位年方二八的少女。
身材窈窕,腰肢柔軟,仿佛弱不禁風。
一雙似嗔非嗔的含情雙眸,波光流動,有一種能吸懾人靈魂的魔力。
劉仁軌已經六旬的老將,在這樣一雙含情雙眸前,卻不敢多看。
忙低頭抱拳道:“見過聶小娘子。”
來者,正是蘇大為的義妹,聶蘇。
雖然她的身形好似弱不禁風,但劉仁軌卻不敢有任何輕視。
他知道,當時在泗沘城的攻防戰時,高句麗人曾動用一種非常厲害的車弩,對唐軍造成極大的殺傷。
后來還是這位弱不禁風的聶小娘子出手。
當著城內數千唐軍和數萬叛軍的面,飛至高句麗人面前,用異人之術,壓制住了對方的車弩。
才給泗沘城的唐軍創造了關閉城門的時機。
事后劉仁軌聽人說起,心里還不太敢信。
每次見到聶蘇,都無法把這位柔弱如花,靈氣逼人的少女,與在萬軍中,直入敵陣,壓制高句麗人的那位聯系到一起。
對了,蘇大為自身,也是為極厲害的異人。
聽說是師從丹陽郡公。
大概聶蘇也是家學淵源。
劉仁軌沒有在此事上多想。
在聶蘇面前,他不敢如先前般放肆,只是抱拳誠懇道:“聶小娘子,麻煩通傳一下蘇都督,就說正則有要事求見。”
劉仁軌,字正則。
最近百濟雖然沒有大的動蕩,但小道消息可是禁不住。
各種謠言滿天飛。
一會說高句麗人要打過來了。
一會又說唐軍敗了。
還有說蘇定方死于陣前的。
當真是各種話都敢說。
劉仁軌卻不是為了那些謠言,他是聽到一個確實的消息。
泗沘城內,劉仁愿部即將回轉大唐。
從去歲至今,劉仁愿麾下在百濟已經征戰一年多近乎兩年。
將士思歸。
眼見百濟局勢穩定,下面將士請求回大唐的聲音,一波接一波,就沒停過。
長此以往,兵無戰心,強留在百濟,也只會令下面的將士怨聲載道。
戰力會大輻衰減。
按府兵正常的做法,是輪值。
百濟劉仁愿這批回大唐,稍后皇帝陛下會派其他的將領率府兵駐守百濟。
又或者,全權交給熊津蘇大為?
這個念頭,當然只在劉仁軌心中一閃念。
雖然蘇大為如今已經因功,被陛下下旨從代都督封為正式的熊津都督。
但以陛下的帝王之學,想必不會讓百濟這里,出現一家獨大的局面。
這些念頭在腦子里只是一轉,劉仁軌聽到聶蘇道:“你找蘇都督?”
語氣似乎有些奇怪。
劉仁軌卻沒有多想,點點頭道:“如果不是要事,老將我也不會來打擾都督。”
“那你進來吧。”
聶蘇揮手,示意方才被劉仁軌推進房里的兩名衛兵退出去。
等滿面羞紅的兩兵卒出去,聶蘇側身示意劉仁軌進書房。
劉仁軌一心想見見消失大半個月的蘇大為。
當下也不多想,忙一撩長袍,跨進書房。
目光穿過聶蘇,一眼看到一個偉岸的身形,一身甲胄,一手負后,一手好似捧著一卷書,正背對著大門,面向著壁間,似在沉思。
劉仁軌一眼之下,頓時肅然起敬。
蘇都督雖然年輕,但做事可真不含糊。
現在百濟已經安定,他在自己府里書房內,居然還著全甲。
還在看書。
大概,是想著百濟和新羅之事。
這樣年輕有為的將領實在少有。
若自己年輕個十歲,只怕也愿意隨此人一起,建功立業。
心里想著,劉仁軌走上去,向蘇大為的背影叉手道:“劉仁軌見過蘇都督。
我聽說蘇總管那邊就快撤兵了,百濟這邊劉仁愿也要回大唐休整。
在新援軍到來以前,我們的力量會十分虛弱,須得防著百濟叛軍死灰復燃,還有高句麗人,只怕也不會安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