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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悟性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趙胡兒身上。

  聯想到剛才安文生說的那句,答案便很明顯了。

  當然,沒有人會說出來。

  自古情報方面在行軍中極為重要,但又是最隱秘的。

  有些話,不必說出口,大家心里明白就好。

  蘇大為自然也不會向大家特意解釋。

  都察寺成立之初,蘇大為曾特意調撥一批唐軍中的斥候以充實,用為爪牙。

  趙胡兒便是被第一個選中的。

  入得門來,先背規矩,能守秘密,并用了種種制約手段,保證能守住都察寺的秘密,不對第二人吐露。

  這才能放心委以重任。

  趙胡兒加入都察寺,甚至連阿史那道真都不清楚。

  只知道蘇大為要人,要一批人去做什么“教官”。

  以他和蘇大為的交情,就是一句話的事。

  這次蘇大為來百濟,明面上是帶了安文生、南九郎、周良和蘇定慶等人。

  暗里,用南九郎去管理帶來的一批都察寺密探骨干。

  用周良去召集下層人手,填充枝蔓。

  用蘇慶節去聯絡阿史那道真、婁師德等在遼東的舊部。

  用黑齒常之去招降納叛。

  除此之外,真正最大的倚仗,卻是趙胡兒這一支,都察寺最精銳的,由唐軍斥候轉化而來的暗衛。

  除了替蘇大為收集情報。

  此次出征買召忽,實則趙胡兒帶領手下兒郎,充當了先鋒斥候。

  這也是他們的老本行。

  一路上過關斬將,刺探情報,又秘密傳遞消息給蘇大為。

  最后在唐軍攻城的時候,又是這幫斥候在外圍警戒放哨,遠遠撒出四十余里。

  幾乎都貼到漢城的鼻子底下了。

  這才將高句麗人的動向摸得一清二楚。

  而經過蘇大為都察寺的殘酷培訓,能留下來的都察寺暗衛,無一不是精銳中的精銳,除了斥候之能,更精于各種刺探手段。

  光是為了遲滯和延誤漢城高句麗軍的反應,趙胡兒他們便使出渾身解數。

  成功多拖了一個半時辰。

  這才使蘇大為這兩千余唐軍,在完成任務后,得以安然撤離。

  許多事情,表面上看起來很簡單。

  實則在具體執行的過程中,許多努力是藏在水面下看不見的。

  就像…

  “就像蘇定方總管,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劉仁愿摸著自己濃黑的胡須,向阿史那道真道:“旁人看來,大總管也就是揮軍突進,然后敵人便滅了,以為是唐軍戰力強,換個人在蘇總管的位置,也可以。”

  劉仁愿嘿嘿一笑:“王文度就曾說過:我上我也行,事實證明,還真就不行。

  那個位置,只有最聰明,最勇猛的‘獅王’,才可擔任。

  老一輩,現在除了李勣,就只有蘇定方,才可以當唐軍的獅王。

  而新一輩里,現在不少人看好蘇大為。”

  阿史那道真忍不住道:“阿彌真有你說的那么厲害?”

  “這不是厲害不厲害的問題,而是…”

  劉仁愿搜腸刮肚,思索了一下用詞,繼續道:“而是悟性的問題。”

  “悟性?”

  “就像這次蘇大為帶人去突襲高句麗人的買召忽城,若是你的話,會怎么做?”

  “我?”

  阿史那道真一下被問住了,他原地轉了幾圈,隨即挺起胸膛,頗有自信的道:“我會先派斥候,查明敵情,然后將士卒打散,分批混入買召忽…”

  “你看看,你這就是太想當然了。”

  劉仁愿搖頭道:“這肯定不成。”

  “此乃《三國志》里常用的計謀,用內應賺取城門,有何不可?”

  得,阿史那道真又把三國搬出來了。

  他實在是個三國軍迷。

  紙上談兵的那種。

  劉仁愿毫不客氣的叱道:“你當高句麗人是死的?城門不設防嗎?沒有衛兵盤查嗎?你散多少人進城?通扶余語的唐軍有幾個嗯?”

  阿史那道真一下子傻眼了。

  結結巴巴的道:“那…那我不用潛伏內應了,我入夜派人偷偷翻城,潛進去再…”

  “買召忽是重鎮,人口十萬,城高墻厚,你派誰潛進去?”

  阿史那道真一時傻眼了,先是愣住,接著是生氣。

  氣急敗壞的道:“這也不行,那也不成,那你說怎么破城?”

  劉仁愿道:“比如利用水師,水陸并進,或者掘地道,或者派一二精銳伺機混入城,刺殺買召忽城的守將,或者趁夜放火制造混亂。”

  “呃…”

  沒等阿史那道真說話,劉仁愿自己先搖頭:“但這些辦法,要么費時太久,要么需要大量人力物力,要么就是風險太高。”

  “那這次阿彌帶三個折沖府就去做這種任務,他…他怎么辦得到?”

  劉仁愿很干脆的兩手一攤:“我不知道。”

  “你…”

  “你我能想到的都是尋常的辦法,但蘇大為,卻能另出機杼,想出我們想不到的辦法。”

  “你都說了你不知道,又怎知阿彌一定能完成任務呢?”

  “因為他是蘇定方的弟子,因為他在征西突厥時的表現,我都看在眼里,因為他將買召忽的虛實都摸得一清二楚,我相信,他有這樣的能力。

  一定能解決一切難題。

  軍中年輕一輩,只有他的作戰風格,最像蘇總管。

  用兵之大膽,效率之高,對敵人反應的把握,對節奏的把握,對情報的運用,已經頗為驚艷。

  蘇大為破西突厥那次,給我的感覺,就如昔年蘇總管風雪突入東突厥可汗王帳一樣驚艷絕倫。”

  劉仁愿提起蘇定方,眼中流露出神往之色:“你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你覺得,那或許只是運氣。

  但一切困難,一切難題,在他們手里,都不再是困難。

  他們總有一種本事,能將復雜的事,做得簡單而漂亮。”

  “舉重若輕?”

  “對,就是舉重若輕。”

  劉仁愿概嘆著,摸著自己微突的肚腹,來回走了幾步:“我的年紀大了,今生是達不到那種境界了,最多只能舉輕若重。”

  “那什么叫舉輕若重?”

  “就是…”

  劉仁愿老臉一紅,不愿說自己是思慮過多,正想搪塞過去,忽然聽得外面傳來山崩海嘯般的呼喊。

  他和阿史那道真都是臉色一變。

  就見一人渾身浴血,跌跌撞撞的沖進來,聲音嘶啞道:“副總管,叛軍…叛軍攻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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