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甲精騎出現,意味著大唐對百濟的戰爭已經開始了。
而這支玄甲精騎,則代表著大唐最精銳的鐵騎。
對唐帝國來說,他們代表著赫赫武功,代表攻無不可,戰無不勝。
而對草原突厥人,對所有妄圖挑戰大唐權威的國家來說,這便是噩夢。
整個戰場,好像突然在這一刻變得安靜。
所有的新羅人、百濟人,都忘記了手里的戰斗,呆呆的看著這支唐騎緩緩駛入戰場。
是的,這支唐騎人數雖不多,但心氣之高,世所罕見。
他們甚至傲慢到,除了前排的騎士,后面還有許多人還未披甲。
一邊不疾不徐的接近,還一邊好整以遐的穿著衣甲,整理著兵器,放松得好像是出門游獵一般。
見到這一幕,黑齒常之的心越發沉下去。
進入戰場前才開始從馱馬上取甲穿上,說明這支騎兵非常清楚重甲的威力,也知道精確計算馬力。
直到大戰前,才開始穿甲,一方面是對與雙方的距離、接戰時間,有著精確的計算。
另一方面,是絕對的自信。
不披甲就開始進入戰場,這究竟是一種什么樣的狂妄?
除了狂妄自大到目中無人,絕沒有任何一支軍隊會這么做,能這般放松。
以大唐的赫赫武功,他們究竟是自大至極,還是強大至極?
答案不言而喻。
這支突然出現的騎兵,顯然是精銳中的精銳。
只有百戰下來,他們才有這樣的心氣,這樣放松到不可思議的心態。
整支馬軍開始小跑起來。
在經過蘇大為面前時,最前列的騎士推起頭盔上的覆面,露出一張蘇大為無比熟悉的臉龐。
“道真!”
“阿彌,上馬,你的衣甲都準備好了,這支騎兵,由你做箭頭。”
箭頭,是騎兵沖鋒的最前端,也是一支鐵騎中最勇猛最強者,才可以擔任的位置。
第一代玄甲精騎的“箭頭”,乃是秦王李世民。
無數次披堅執銳,在必死之局中,以弱勢兵力,殺開一條血路。
成就輝煌的大唐,這便是天命。
慘烈的戰斗中,當時連李世民的坐騎都接連戰死,可以想像那些戰役的兇險。
死去的六匹秦王坐騎,后來在太宗歸天后,被命以石鐫刻,永遠陪伴太宗。
這便是大名鼎鼎的昭陵六駿。
現在,阿史那道真讓蘇大為上馬,做這支騎兵的箭頭,也即是主帥的意思。
蘇大為,才是當之無愧的這支精騎的主人。
其余人,他們不認,也不服。
哪怕是大唐名將薛仁貴,在此前的戰役中,勇則勇矣,卻并未令這支驕傲的騎兵心服。
能讓他們獻上忠誠的,除了勇猛,最重要的乃是勝利。
從一個勝利,到更多的勝利。
對這支年輕的大唐精騎來說,目前大唐除了名將蘇定方,只有蘇大為才做到了這一點。
他們的信心與驕傲,是在征西突厥的一路上,從數百人,到數萬人,到大破木昆部,到追獵數千里,直到親手抓到古突厥的沙缽羅可汗,一戰滅西突厥,給養成的。
唯有血與火,才能真正養出一支不敗的鐵騎。
蘇大為,正是這支鐵騎的初代締造者。
這支玄甲精騎,自然不是當年太宗打天下的那支。
而是由阿史那道真,以及無數如阿史那道真這樣的軍功勛貴二代,或者如婁師德、王孝杰這般從行伍出身,一步一步升上來的能將。
這些,是大唐的二代府兵。
也是大唐府兵制最后的輝煌。
全大唐現在初代的兵將,已逐漸隨太宗朝而去,新的名將,正在借著大唐征伐四夷的舞臺,逐漸登場。
現在,蘇大為大笑著,由輔兵為他披掛衣甲,然后翻身上馬。
一種血脈相連的感覺,瞬間透過胯下的馬,傳到身體和意識里。
蘇大為輕拍身下的戰友:“龍子,這一戰,好好表現。”
偷偷運來的不僅是兵,更有蘇大為的坐騎龍子,有它在,蘇大為騎戰武力能暴增數倍。
龍子耳朵微微彈動,向著對面的百濟和新羅人,發出震耳欲聾的吼聲。
霎時,新羅和百濟人人馬大亂,無數戰馬四蹄一軟,跪在地上。
懾服于龍子的威勢。
龍子驕傲的仰起頭,甩了甩腦袋,打了記響鼻。
蘇大為哈哈一笑,伸手拉下頭盔擋板,轉身透過頭盔的縫隙,向著安文生等一幫兄弟道:“你們在這里等等,我去取幾個橘子便回來。”
“什么?什么橘子?”
安文生一臉懵逼。
聶蘇也是雙目茫然。
就見蘇大為一夾龍子的腰腹,高呼一聲,率領這支騎兵,開始向戰場加速。
此時,百濟人尚有六七千能戰之兵。
而新羅金庾信手里,還有兩千余的騎兵,及三千步兵。
這兩者加起來,兵員上萬。
但是,蘇大為率領的大唐鐵騎,卻仿佛沒有看見一樣,無視巨大的人數差異。
就這么筆直的撲了上去。
一千對一萬,很多嗎?
百濟人,新羅人,比起當初西突厥十萬控弦之士又如何?
隆隆隆 唐軍騎兵以蘇大為箭頭,集體向著百濟人的方向沖鋒。
這一仗,還沒打,百濟人的士氣便已崩潰了。
大唐是宗主國。
立國數十年,一個個強大的敵人,倒在唐人的鐵蹄之下。
曾經草原上的霸主,東西兩突厥,亡國了。
曾經強大的高句麗,在唐軍兵鋒之下,不斷失地,日漸萎縮。
什么龜茲、吐谷渾、吐蕃、天竺更是不在話下。
天下皆奉大唐為宗主,大唐的皇帝,為天下共主,稱天可汗。
在宗主制度下。
各國嗣君繼位,必須有天可汗下詔冊封。
各國軍隊,必須接受天可汗的統一征調。
對破壞宗主制的國家,大唐以宗主的身份,施以制裁和懲罰性的戰爭。
是不是有后世某霸主內味了?
一個彪柄千秋,光芒萬丈的時代,在數千年前的唐朝,便已經實現了。
而大唐的這一切光芒,全都建立在那支百戰百勝的大唐鐵騎之上。
唐軍的重甲騎沖鋒了。
沒有任何意外,用一句形容,那便是:摧枯拉朽。
僅僅是一個沖鋒,便將扶余忠信那支三千人的騎兵鑿穿,接著唐騎兜了個圈子,第二次鑿穿。
百濟騎瞬間崩潰。
然后,所有人看到,之前與新羅人戰斗時異常勇猛堅韌的百濟人,就被著區區一千人追著打,如趕羊群一樣,不斷的被瓦解,崩潰。
不是沒人想反抗。
但是之前的腰弩已經消耗怠盡,普通的弩箭幾乎無法攻破唐軍的衣甲。
這支重甲騎兵,從人到馬,全都武裝到了牙齒上。
這是大唐版的坦克,毫不講理,橫沖直撞。
別說百濟人的馬已經跑了半天,早已疲憊不堪。
就算他們的馬是滿血狀態,也遠不如唐朝經過無數代選種,優勝劣汰下的良馬。
此外還有唐軍在屬國心中那種鉻印般的強大,不可戰勝的神話。
有蘇大為高明的指揮之術,每次攻擊,都打在百濟人想要聚攏的節點上,打在百濟人最痛苦不堪的節奏上。
一但有人想要聚起來,立刻被黑甲騎撲滅,碾碎。
最終,僅剩的數千百濟人,狼狽不堪的奔逃,想要撤出戰場。
這時唐軍重甲騎的劣勢就顯現出來了,適合短途負重沖刺,卻無法長距離奔跑。
但仍有數千百濟步兵,跑不及戰馬,被迫就地投降。
這一戰,終于落下帷幕。
開始很精彩,最后唐軍出現時,所有人都發現戰斗乏善可陳。
唐軍不過是組織了兩次沖鋒,百濟人就尿褲子了,直接崩盤了。
“結束了。”
蘇大為騎在龍子上,推開遮面的擋板。
夕陽此時斜照在這支唐軍上,所有人沐浴著赤色的霞光,沐血著戰場上的殺戳與血,散發出宛如地獄魔王般強大的氣息,令人不敢逼視。
金庾信,帶著少數幾個隨從,向唐軍趕來。
當見到蘇大為的一刻,此前無比高傲的金庾信,流露出苦澀的笑意:“蘇將軍…好手段。”
一語雙關,也不知他是夸蘇大為領軍的本事高,還是暗指蘇大為在背后算計新羅。
蘇大為,卻像是沒聽到一樣,只是淡淡的掃了一眼戰場:“金將軍辛苦了,現在可以打掃戰場了,稍后將戰損和戰果報于我。”
“你…”
金庚信沒說話,但是身邊跟隨他的親軍卻怒了,有道是主辱臣死。
蘇大為這番話話,分明是以主人的身份,在命令金庾信。
“等等。”
金庾信揮手制止手下的莽撞,試探著問:“我看扶余忠信和敵將黑齒常之逃了,不知將軍…”
“他逃不了。”
蘇大為莫測高深的一笑。
這個笑容,令金庾信的心猛地一沉。
錯不了。
蘇大為這般有底氣,只有一個可能,他有后手,甚至…
唐軍主力已經登陸熊津!
這一刻,金庾信的內心受到前所未有的沖擊。
之前的一切算計,在蘇大為這里,完全沒起到作用,反倒是被蘇大為暗中坑了一次,嫡系精銳損失慘重。
還談什么維持屬國尊嚴。
敗軍之將,何以言勇。
如果大唐狠一點,這次不止是百濟,說不定連新羅,都會在大唐的兵鋒威脅下。
金庾信的臉色蒼白,向蘇大為拱手道:“敢問將軍,大唐征服百濟后,下一步如何管理新征服的土地,如何約束唐軍?”
“約束?”
聽了金庾信的話,唐軍上下,仿佛聽到天大的笑話,一齊大笑起來。
夕陽西照,這支唐軍上下洋益著鮮活的青春與熱情,還有永不枯竭的精力。
就像是唐帝國,正處在冉冉上升期。
金庾信的內心,再一次顫抖起來,他甚至是充滿嫉妒的看著這支唐騎。
這些人,年輕得不可思議啊。
看年紀不過二十上下。
只要這支鐵騎在,大唐的武德,便不會衰落。
這些年輕人,至少還可以為大唐征戰二十年。
金庾信深深低下了頭,心里有萬千念頭閃過。
耳中忽然聽到蘇大為爽朗的一笑:“我大唐征服百濟之后,將在此地設都督府,以后,此地將為大唐的疆土。”
在金庾信心中劇震時,他聽到蘇大為接著道:“放心,只要新羅遵守臣子之道,今后再也沒有別國會欺負你們。”
金庾信抬起頭,眼中閃過復雜之色。
這個別國,自然不包括宗主國大唐。
蘇大為揚頭看了看東方,那邊,跨過東海,便是對馬島,九州島。
興之所致,蘇大為大笑著向身邊阿史那道真等人道:“我有首詩念給你們聽——
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島外打魚船。
一片汪洋都不見,知向誰邊?
往事越千年,魏武揮鞭,東臨碣石有遺篇。
蕭瑟秋風今又是,換了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