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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卻月

  兩軍沖擊在一起。

  黑色的百濟軍搖搖欲墜。

  面對新羅騎兵的沖擊,階伯那支邊軍展現了驚人的意志力。

  一部份步卒豎盾頂在前面,持槍的兵卒守在后面。

  騎兵則在后方不斷拋射著箭雨。

  但是…

  迎來的只會是新羅人更狂暴的反擊。

  人滿一萬,無邊無岸。

  新羅六千騎,在此時已經是整個戰場上最強大的力量。

  何況后面還有四千步兵跟著騎兵聯合行動。

  著甲的重騎沖在最前,輕騎緊跟在后。

  金庾信一馬當先,手中鐵矛刺出,一股混合著奇異元氣的螺旋力量,瞬間將敵人挑飛上半空。

  重騎突陣。

  盡管百濟人的邊軍勇悍,但在金庾信兇猛的打擊下,第一層盾陣,轉瞬即破。

  后面是第二排。

  第三排。

  三排盾陣之后,是密密猬集的槍兵。

  狂沖的新羅騎在這里一分為二,沒有正面硬突槍陣,而是從左右兩翼包抄。

  不,他們不是包抄,而是舍下了這部份槍兵,直接沖向階伯。

  那桿象征的邊軍統率的階字帥旗下,一身甲胄的階伯,騎在馬上,與遠處狂奔而來的金庾信目光碰到一起。

  空氣中似有無形的火花激濺。

  這一眼,他們彼此都知道對方在想什么。

  階伯的眼神里,有不惜性命的悍勇。

  而金庾信的眼里,是要殲滅百濟騎兵的冷酷。

  這一戰,若能廢掉百濟人的騎兵,就等于宣告新羅勝利。

  步兵失去機動性強的騎兵掩護,在這種平原環境,撐不了太久,一待士氣耗盡,步兵陣型崩潰,便是一面倒的屠殺。

  這一點,金庾信知道。

  階伯也同樣知道。

  前方的槍兵步卒來不及變陣反應,已經被新羅后續的步兵迎頭撞上。

  四千人,對區區數百人。

  瘋狂的撕咬。

  每時每刻,都有人倒下。

  在這里,人命只是數字。

  鮮血染紅了大地。

  眼看新羅人的鐵騎瘋狂的涌來,階伯在馬上哈哈大笑,厲聲吼道:“金庾信!”

  他們,是宿命的敵人。

  無論是在這個時空,在邊境智計百出,拚死糾纏。

  還是在另一個時空,四戰四勝,最后一戰,被金庾信殲滅。

  階伯,都對金庾信十分了解。

  熟悉到不能更熟悉。

  他揮了揮手。

  緊跟著他的親兵高高舉起階字大旗。

  然后,僅有五百人的百濟騎,隨著階伯跑起來。

  不是逃跑。

  而是向著新羅金庾信的六千騎反沖鋒。

  瘋了?

  金庾信的眼中閃過一絲錯愕,想不通階伯為何要尋死。

  原本以為會帶著這支僅存的邊軍精銳騎兵逃離戰場。

  沒想到此人居然悍勇到這種程度。

  那便,成全你。

  金庾信手中長矛提起,矛尖隱隱指向階伯。

  長矛,非猛將不能用。

  金庾信身為新羅國仙,一身修為非同小可。

  僅憑他一人,就有足夠的信心,可以陣斬了敵方大將。

  明知是死,卻主動尋死。

  這個異常的舉動,是怎么回事?

  沒功夫細想了。

  戰馬四蹄狂奔,兩支騎兵,狠狠撞到一起。

  數百人的百濟騎與數千新羅騎交錯而過。

  好像被梳子梳過一遍。

  雙方都有人在撞擊下落馬。

  但是百濟人少。

  對沖過后,僅有數十騎僥幸從新羅鐵蹄下逃出。

  金庾信回頭看了一眼,暗叫一聲可惜。

  剛才那一矛,仿佛鬼使神差,居然沒有能將階伯刺下馬,被他身邊一名親兵用胸膛給擋住了。

  這家伙真是命大。

  金庾信回頭看了一眼。

  就是一眼。

  他確認階伯手下只剩十騎,這么點兵力,已經不構成任何威脅。

  而且看樣子,階伯帶著這數十騎,準備脫離戰場了。

  按慣例,士兵死傷大半,這支騎兵已經被打斷了脊梁,成建制毀滅,不足為懼。

  金庾信轉頭,集中精力在前方。

  在自己面前,又多出一千多騎。

  那是,屬于百濟黑齒常之的兵馬。

  是整個戰場上,百濟人僅存的騎兵。

  只要將這一千多人殲滅,或者擊潰,整個戰場將再無一合之敵。

  剩下的,就是慢慢收割敵人的人頭。

  金庾信兩眼發亮,呼吸都變得灼熱起來。

  戰馬在飛馳,地面在跌宕起伏。

  騎兵好似巨浪般爭先恐后的在大地上起舞。

  近了,更近了。

  已經可以看清對方的樣子。

  就在這時,從騎兵側翼,突然射來一些稀疏的箭雨。

  兩翼的新羅騎有不少人中箭墜馬。

  金庾信側頭看了一眼,心中不由動怒。

  是階伯。

  這數十騎居然沒有逃離戰場,而是像瘋子一樣從側后方追趕上來,正拚了命的射箭襲擾。

  你以為憑這點人,這點箭能做什么?

  金庾信一聲長嘯。

  新羅騎軍人,無數人舉起長弓,向著階伯方向射去。

  崩崩崩!

  數千箭雨,瞬間將百濟數十騎吞沒。

  好了,現在最后一點干擾也不復存在了。

  只剩下正面黑齒常之的兵馬。

  不過如此,不過是一千多騎,還有一千多步兵。

  贏定了!

  但是,很快金庾信就發現不對。

  黑齒常之的帥旗搖動,這一千多百濟騎居然向兩邊分開。

  露出了藏在后面的步兵。

  不是很多人,也就是一千多人的步兵陣,排成長長的一排。

  而且沒什么長矛長槍陣之類令騎兵頭疼的東西,只有一些模樣古怪的獨輪車擋在前面。

  車上罩著黑布,不知藏了些什么東西。

  整個步兵陣,是向內凹陷的,一種弧面型。

  這種陣型可能更能抗騎兵沖擊?

  可就這么點人,再能抗,也擋不住六千騎兵。

  戰馬奔跑得太快了,金庾信根本來不及多想,率著身后的騎兵,向著黑齒常之布在前方薄弱的步兵陣沖了上去。

  階伯那千余人擋不住新羅騎。

  黑齒常之這點人手,難道就能擋住?

咚咚咚咚  百濟軍中,戰鼓聲猛地拔高。

  站在中軍處,一輛獨輪車旁的黑齒常之抬起頭,神色平靜的下令:“豎盾。”

  騎兵中掌著黑齒常之帥旗的鄭冬信焦急的遠望向車陣。

  本來應該是自己擋在第一線。

  但黑齒常之堅持這是很重要的一戰,必須由他自己守住最重要的防線。

  所以騎兵中的帥旗下,并沒有主帥。

  主帥黑齒常之現在正站在步兵最前方,正面迎接新羅騎兵的沖突。

  “豎盾!!”

  命令傳達。

  車旁的兵卒將黑布掀開,將車上的大盾一一拿在手上。

  執盾的人在前方用盾下的尖頭狠狠砸在地面,形成一道防線。

  這是步兵方陣唯一一道防線。

  照理,應該用車做墻,但這些車上載著腰弩,動不得。

  只能用稀薄的步兵頂在前面。

  后面獨輪車上,類似諸葛連弩,又像是城弩的腰弩,被兵士用腰腿合力蹬開,巨箭放置入箭匣。

  這一切動作如行云流水。

  “來了!!”

  “三箭之地!”

  “弩手準備!”

  金庾信率領的新羅騎,前鋒屬于重甲騎,擅長破陣。

  根本就沒有什么輕騎騎射的想法,就是以最野蠻,最不講理的方式,中央突破。

  擊碎眼前的一切,將敵人的陣型、組織絞碎,然后重甲騎在一旁休息恢復體力。

  跟在后方的輕騎再圍獵絞殺,擴大戰果。

  此時金庾信已經看清黑齒常之陣中的東西了,頭皮一陣發麻。

  但已經來不及做任何反應。

  騎兵全員在狂奔,這個時候連喊停都不能。

  一停下就會自相踐踏,死傷無數。

  只能先沖破敵人的防線,兜出一個圈子,再做進攻方向和方式的調整。

  “沖過去!”

  金庾信以新羅語厲喝。

  一種奇異的弓弦轟鳴,響徹戰場。

  甚至一瞬間,壓過了戰鼓的響聲。

  那是金庾信這三年來,在與百濟人作戰的戰場上,從未聽到過的聲音。

  然后,他看到無數粗如兒臂的大鐵箭,向著新羅軍呼嘯而來。

  這是整個半島戰場上,最殘酷的一幕。

  巨大的弩箭,瞬間穿透騎兵陣。

  將恐怖的騎兵陣型中,撕開一道道血口。

  無論多厲害的重甲,多厲害的防御,在弩箭面前,都如紙糊的一般,被輕易的捅破。

  新羅騎陣,瞬間空出幾個長條。

  不少騎兵,甚至被弩箭穿透身體,和后面的騎士串在一起,跌落下馬。

  隨即被更后方狂奔的戰馬踩踏成泥。

  血肉橫飛。

  金庾信險險避開一支弩箭。

  但是在他手邊的一名騎兵,卻被弩箭帶飛。

  回頭看了一眼,整個隊伍被弩箭撕扯得七零八落,慘不忍睹。

  金庾信的心在顫抖,在滴血。

  他做夢也沒想到,百濟人居然藏了這種厲害的武器。

  “南朝的腰弩?”

  嘴里呢喃著,他的眼中殺氣騰騰。

  所有的犧牲,要讓百濟人十倍百倍的還回來。

  “繼續沖!”

  “沖到面前,這些弩箭就沒用了!”

  “殺光他們!”

  跟對付蘇大為那次不同。

  弩箭這種可怕的攻防利器,堪稱戰爭中的黑科技。

  對付密集的士兵陣型,簡直是噩夢般的存在。

  反倒是像蘇大為上次一樣,人數太少,用弩箭對付,就有如高射炮打蚊子,難以起效。

  只能寄希望持續輸出弩箭傷害,等待異人力竭,露出破綻。

  簡而言止,這種武器對上異人,性價比不高。

  但在戰場上,對付敵人騎兵密集沖鋒,就是王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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