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馬猴臉背后焦糊一片,向前踉蹌了幾步,一聲怒吼,長槍反手刺出。
直奔蘇大為下三路。
這一槍來得突然,把蘇大為嚇了一跳:“賊你媽的,這么歹毒!”
腳步一動,閃身避開。
若是動作稍慢,只怕就要入宮做太監了。
安文生柔若無骨一掌拍向那天狗,頭也不回的道:“你才知道,這廝身高五尺,也就只能玩點掏襠撩陰的招式,你要小心。”
馬猴臉原本臉色就紅,聞言勃然大怒,整張臉紅得發紫,吱吱尖叫一聲,手中長槍上猛地躥起劇烈火焰,一股灼熱氣浪吹開。
蘇大為足下橫移,反手抽出橫刀,正要劈出,就見那馬猴高高躍起,活脫像是個山里蹦出來的山魈一般,雙手輪圓,長槍做棒,向著安文生劈頭蓋臉就是一棒打下。
“在我國,我可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怒吼聲中,火勢燎原。
蘇大為忍不住吐槽道:“跳起來踢到文生膝蓋的男子漢嗎?”
雖然有些嘲諷,但實話來說,安文生身高快一米九,端得是一條大唐壯漢。
而這倭人,橫看豎看也就一米五五左右吧。
兩人站一塊,猶如大人和稚童,落差太過明顯。
“殺殺殺!”
馬猴臉的倭國異人,兩眼赤紅,瘋了一樣。
一根長槍化作火槍,劈頭蓋臉,毫不講理,一下又一下,犯砸十幾下,顯然被盛怒沖昏了頭腦。
安文生雙手在胸前輕輕畫圈,輕輕飄起,如一片落葉般。
無論那猴頭如何狂怒,手中鐵槍如何狂舞,火焰如何暴戾,卻總是差上半分,沾不到安文生。
顯然安文生的實力,還在馬猴臉之上。
但旁邊還有個虎視眈眈的天狗。
天空惡風呼嘯。
那倭國黑天狗雙翼扇動,覷到機會,從空中疾撲向安文生。
手里的大鐵棒噗的一聲,猛地刺出。
古話說的好,棍怕點頭槍怕圓。
長棍一般橫掃,勢大力沉。
一但當長槍用,萬千力道集于棍首,一戳下去,在這般異人詭異的手里,威力并不比鐵槍弱上半分。
安文生若被戳中,哪怕他一身玄功護體,也得被戳出個血窟窿。
瞬間就會失去戰力。
而此時,安文生正被那馬猴臉纏住,處于舊力已盡,新力未生。
看著黑天狗凌空一棍戳過來。
想要躲避,卻是差了半分。
眼看要被這粗大鐵棒貫體而過,幸好,蘇大為及時補位,一伸手將鐵棒抓住。
黑天狗頓時一驚。
自己有雙翼,飛行迅猛,這一棒如此之快,這人還能搶上來抓住?
有點厲害。
心急之下,背后雙翼猛扇,想要奪回鐵棒。
蘇大為握著鐵棍這頭,卻是紋絲不動。
看著浮在空中,狂扇雙翼卷起陣陣惡風的黑天狗,蘇大為不屑的搖頭:“你比黑三郎差遠了。”
同樣叫天狗,這倭國的黑天狗,比自家那位可以吞天噬日的黑三郎,可是差多了。
就連黑三郎都知道,不要跟自己比力氣,這黑天狗,腦子是豬嗎?
呃,對不起,拿他和豬比簡直是侮辱豬。
蘇大為心中碎念,手里不停,手腕猛地反擰——
一股螺旋勁氣從他的手腕借著反擰之勢,沿著棍首螺旋而進,仿佛一條怪蟒。
百煉的熟鐵棍陡然像是活物一樣,劇烈顫抖,要從黑天狗手中跳脫而去。
“你…”
心里大駭之下,黑天狗只來得及喊出一個字,就見那股氣旋透過鐵棒鉆入手中。
噼啪!
雙手被一股怪力吸住,情不自禁隨著氣旋擰轉。
手指、手掌、手背、手腕、小臂…
肉眼可見,所有的筋骨、血脈隨著這詭異氣勁螺旋,骨骼迸碎,筋脈撕裂,皮膚炸碎。
兩只手如麻花般的擰轉。
黑天狗大叫一聲,慌忙松手,雙翼扇動狂退。
人在半空中,還被那股勁力帶著雙臂,帶著雙手不斷螺旋翻滾。
安文生看了一眼蘇大為,心知這幾年來,蘇大為勤練丹陽郡公所傳鯨息之術,他自己又有際遇,不知從哪又學得一門鯨吞和鯨吸勁。
單以對元氣的調用精微而論,整個長安,蘇大為都能列一席之地。
一身實力不容小覷。
反倒是自己這幾年,東奔西走,這修為反倒是耽擱下來。
想到這里,不由長嘆一聲:“阿彌,你看你做的事一點也不比我少,但是在修煉一圖卻能惟精惟一,究竟如何辦到的?莫非你擅于時間管理嗎?”
口里說話,手上卻不慢。
雙手對摩,如推磨盤,陰陽二氣流轉,一下子將那馬猴臉圈在里面。
“入了我的陰陽二氣瓶,你輸得不冤。”
安文生嘴里說著,雙手一旋,陰陽逆轉。
剛化柔,柔生剛。
那馬猴臉方才只覺得一雙無形大手按在自己身上,將自己體內氣血一分兩股,一剛一柔,如搓大丸子。
正在拚命抵抗,哪想安文生勁力陡然反轉。
一下子用錯了力,只聽“喀嚓”一聲輕響,內臟翻轉“噗”的一口血噴出,仰面倒地。
“沒錯,我就是時間管理大師。”
蘇大為沖安文生豎起大拇指:“不過老安你也不差,這手陰陽顛倒不錯啊,什么時候教教我?”
“滾!”
安文生白了他一眼,指了指地上痛苦得蜷曲身體顫抖的馬猴臉:“要留活口嗎?還是殺了?”
“殺了吧,反正倭國異人留著也不會為我所用,我們…”
“喬得媽袋!”
馬猴臉一個激靈,慘叫道:“留我一命,我愿降,我有用,我很有用…”
“這…”
“投降得這么快,一點節操也沒有。”
蘇大為猶豫道:“萬一是假投降,背后插一刀更麻煩。”
“說得是,還是一刀宰了比較省力。”
安文生深以為然的點頭。
馬猴臉一口血噴出來:“別,留著我,愿為二位效力,我們倭國投降都是可以轉投做武士的,不殺啊,不要殺啊!”
一急之下,馬猴臉整個人都凌亂了。
生怕蘇大為他們就是一刀下來。
“他剛才是不是說‘別留著他’?”
“好像是。”
“我第一次聽到有人這么奇怪的要求,不如…我們滿足他?”
馬猴臉目瞪口呆的看著面前這兩位大唐的壯漢,你們是認真的嗎?
怎么感覺跟“咒能”一樣,一捧一逗?
咒能,是倭國戲劇的源頭,記載于倭國第一部和歌集《萬葉集》中。
還沒等蘇大為和安文生商量個所以然出來。
陡然見林中樹葉搖動。
百濟軍馬,一隊隊,一行行,列陣而出。
來了!
蘇大為與安文生對視一眼。
方才有意拖延時間,沒有打了就跑,就是覺得還不夠。
如果不讓這伙百濟追兵足夠的代價,只怕之后還會跟附骨之蛆一樣緊盯著不放。
先前布下陷阱就是警告。
后殺斥候亦是警告。
但是顯然,這伙追兵的首領,十分頑強,到現在,仍然沒有動搖。
以蘇大為的判斷,最好是有機會來個斬首。
或者,再給這伙百濟兵以更大的殺傷。
如果情況不對,以他和安文生的身手,也可以從容退去。
蘇大為和安文生對這個計劃還是比較有信心的,所以心態比較放松。
但是下一刻,等看清對方的配置后,蘇大為暗罵了一聲。
這是個狠人。
對方擺出的已然是進攻的陣型。
箭手在前,弩弓手在后,兩翼弩弓手和槍兵陣列森然。
后方還有不安的刨動著前蹄的戰馬。
只看了一眼,蘇大為立刻明白了對方的打算。
林中不適合展開陣型,但是在這條河邊,剛好有一片開闊地帶。
而背后有河,蘇大為他們沒辦法從容退走,幾乎是給自己陷入到一個不利的環境里。
“文生,跟我沖陣!”
蘇大為對戰陣極為敏感,一眼看出對方意圖,低喝一聲,抓起地上的馬猴臉,迎著百濟軍沖上去。
對上箭手,拉開距離是找死。
大意了,沒想到這支百濟軍的首領如此狠辣,這種陣勢擺明了就是不管犧牲多大,也要把人拖住。
當真是夠狠。
對敵人狠,對自己人也狠。
這些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
耳中聽到崩崩連響。
百濟軍前鋒的箭手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箭如雨下。
馬猴臉一張紅臉頓時綠了,慘叫道:“放我下來,你抓著我做甚?”
“剛才不是說要投降嗎?到你報效的時候了。”
蘇大為低吼一聲,兩手較力,馬猴臉在他手中,如陀螺般的旋轉開來,當做手中一張肉盾。
原本想著有一名異人在手里,對方也許會有所顧忌,哪知這伙百濟人卻毫不猶豫放箭。
看來要重新評估這二者的關系了。
第一,說明百濟軍的領軍人物夠鐵腕。
第二,他與這些倭人關系冷淡,而且不顧忌鬼室福信的看法。
這些念頭一閃而逝,手里只覺得大力震動,耳中聽到噗噗連聲。
一剎那間,也不知手中肉盾中了多少箭。
那猴頭開始還在慘叫,漸漸聲音弱了下去,也不知是死是活。
蘇大為動作神速,只是瞬間,便逼近百濟軍。
這個時候,弓箭手剛射出第一支箭,還來不及射出第二箭。
便在這時,耳中聽到崩崩連響。
從兩翼,無數弩箭射來。
弩的上箭比弓慢,但做為弓的補充,在這個距離下,無疑有更強大的殺傷力。
從兩翼射來,蘇大為也難以再用肉盾抵擋。
他再強,畢竟也還是血肉之軀,還沒做到刀槍不入。
若是戰陣上,身披一身明光甲,那又是另一回事。
電光火石瞬間,蘇大為暴喝一聲,一揚臂,將手里的馬猴臉當做炮彈般狠狠擲向前方,撞入箭陣中,打亂箭手的節奏。
否則弩箭射完,接著正面又是大量的箭雨。
那樣就麻煩了。
扔出人質,同時閃電般取出降魔杵在手,心念一動,化作巨大圓盾,身子一縮,藏在盾后。
圓盾以一個斜四十五度角擋在身前。
蘇大為人隨盾走,圓盾如車輪滾動,他的身體藏在盾后也隨之翻滾。
鐺鐺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