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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智計百出

  黑夜里,一聲凄厲的破風之聲,緊接著是有人大聲慘叫。

  聽到屬下傳報,黑齒常之臉色鐵青的走到近前,他看到的林中小道上,被人布置了一個隱蔽的陷坑,上面灑以落葉,在這暗夜環境下,不注意根本無法看出來。

  “傷了幾個人?”

  “達率,敵人甚是狡猾,這個坑倒沒有傷到我們的斥候,但是旁邊還有機關…”

  一名親兵上來向黑齒常之介紹道。

  黑齒常之上前看了看,坑里埋有竹簽,如果是正常情況下,有士卒不小心踩中跌落下去,就會被竹簽刺穿腳底,失去行動能力。

  但這個陷坑很奇怪。

  它做的隱蔽很粗糙,粗糙到幾乎很隨意的就灑了把落葉。

  在普通人眼里自然看不出分別,但在有心的老兵眼中,卻有些欲蓋彌彰的味道。

  “我們前面的斥候發現這個坑,用樹枝撥開浮土和落葉。”

  親兵繼續道:“雖然坑里有竹簽,但是插的都很隨意,輕輕一碰就倒,好像對方并沒有很認真來做陷阱。”

  “那剛才的慘叫是?”

  “就在我軍斥候放松時,繞坑從旁邊走過,結果觸到了一條線。”

  “線?”

  “就是這根…”

  親兵捧起一根細線。

  實在太過纖細了,幾乎如人的頭發絲般。

  別說是在夜里,就算是在白天都不易發覺。

  “士卒大意下,碰斷了這根線,然后,就有一根橫木從側面掃過來。”

  親兵說到這里,臉色變得無比難看。

  方才有三名士卒就是被橫木掃中,雖不致命,但也是骨斷筋折,失去行動能力。

  黑齒常之眸中光芒閃動,視線投向遠處,喃喃道:“他這是向我下戰書呢。”

  “戰書?”

  “故意設一個容易發現的陷阱,既是挑釁,也是示威…識破危險后,斥候難免心中放松,卻中了第二道陷陸。

  雖然不致命,但無法行動,留下他們還得分出一二人去照顧,這就是對方在向我表明,他有殺傷我軍的能力,有的是手段,勸我知難而退。”

  “達率,那我們?”

  “追,當然要繼續追。”

  黑齒常之濃黑如刀鋒般的雙眉揚起,冷聲道:“既然連陷阱都使出來了,說明已經距離很近了,對方想必也很著急,現在,拚的就是毅力,就是智謀。

  我軍人多,耗得起。

  只要他們沒把握一次吃下這么多人,就不敢輕易與我們決戰。

  僅靠這些不入流的陷阱,除了挫傷我軍士氣,并沒有任何意義。”

  親兵和鄭冬信在一旁佩服道:“達率說得是。”

  “傳令斥候,小心謹慎一些,哪怕慢一點也不要緊,黑夜里敵人逃不遠,只要盯住了,勝利終歸是我們的。”

  “是。”

  夜色越發濃重。

  沿著這條小河走出許久,始終沒找到休息的機會。

  常常是坐下不到一刻,遠處就傳來人聲和狗犬。

  “簡直是陰魂不散啊。”

  蘇大為嘆了口氣,看向安文生:“文生,看來你設陷阱的功力不過如此嘛。”

  “屁話。”

  一向注重形像的安文生被他逼得爆了粗口,白凈的臉龐上浮起一層紅暈:“他們人多啊,還有追蹤的獵犬,陷阱能阻三五個,還能阻得了成百上千的百濟軍不成。”

  “也對。”

  蘇大為點點頭。

  他方才也悄悄回身看過,那些百濟人也不知從哪找的,居然隊伍里又多出了一些追蹤獵犬。

  光蘇大為認得的,就有一種金刀犬,還有一種山東細犬,據說細犬是打獵的上品,昔年唐太宗打獵都配這種狗。

  更過份的是,還看到了一種像是后世倭國柴犬的獵犬。

  這么短時間里,這幫子百濟人哪找的這么多狗…

  “蘇帥,他們有獵犬,我們甩不掉的,而且人多,只會不斷逼近,萬一真把咱們堵住了…”

  南九郎有些擔心的看了一眼身邊的兩名人質。

  黑齒常平已經醒了,不過一直沉默著一言不發。

  至于那個苩春彥就一直沒醒過,看臉色倒是越來越好,毒好像慢慢緩解了。

  “如果只有我和文生還有小蘇,他們人再多,只要沒有同等實力的異人,我們三人都可以借助地形殺出去,不過加上九南和這兩個就不好說了。”

  “蘇帥,都怪我,給你添麻煩了。”南九郎有些慚愧的低下頭。

  “瞎說。”

  蘇大為揮揮手:“每個人都有他的用處,若沒有你們幫助,我一人能做成什么?九郎也無須妄自菲薄,后面需你出力的地方還多著呢。”

  “是。”南九郎聞言心里這才好受一些,用力挺了挺胸膛。

  看了一眼身邊的河水,蘇大為陷入沉思。

  不是沒想過借著河水洗去身上的氣味,擺脫對方的獵犬。

  但這條河只是小河,并不太寬,哪怕自己真的下河洗個澡,百濟軍也很容易跨河繼續追上來。

  想憑一條小河甩掉追兵,想太多了。

  到目前為止,他所做的一切,都還是在拖時間,以拖待變。

  對百濟軍也是如此。

  現在還沒到最后的時刻,之前的總總手段,都是雙方在試探、糾纏,和疲弊對方,消磨對方的意志和精神。

  “還沒到決戰的時候。”

  蘇大為暗自說了一聲。

  然后,他抬頭看了看河對岸,突然露出一抹笑容:“不過也不妨礙打他們一下。”

  安文生詫異的問:“此言何意?”

  “先送九郎和常平他們過河,我們三人,就在這邊等著百濟軍,如果有機會能斬殺敵方主將,就能改變整個局面,如果沒機會,就殺傷他們的前鋒,狠挫一下銳氣。”

  “要是情況不利,我們三人也能及時抽身。”

  “正是如此。”

  蘇大為眼神幽幽的看向來時的樹林:“只有打痛他們,才能爭取一些休息時間,后面的戰斗只會持續更久,保持狀態很重要。”

  “行。”

  盞茶時間后。

  夜風吹過,樹梢搖動。

  夜色里傳來嗚咽的風聲。

  一隊百濟斥候手里端著弩弓,小心翼翼的從林中走出,目光投向前方的河面。

  月光從頭頂灑下,水面波光粼粼。

  “是過河了還是向兩邊走了?”

  “去兩個人,檢查一下痕跡。”

  前隊出來兩名斥候,向著河邊奔去。

  后面的斥候分兩部,一部緊張的持弓,準備隨時應對突發情況。

  后隊則是牽著馬。

  在林中馬跑不起來,這一路上大半的時候,倒都是牽馬而行,既為節省馬力,也是為了小心陷阱。

  兩名百濟斥候到到河邊,沿著這邊河岸左右搜索片刻,有些疑惑道:“看痕跡,他們分做了幾路,有人過了河,還有人…”

  話音未落,只聽后方突然傳來沉悶的聲響,有人發出慘叫:“敵襲!”

  百濟軍驚慌失措,集體調頭,弓箭手同時張弓向后。

  夜色下,他們只看到一個朦朧的身影,快得不可思議。

  他在后隊中,雙手執刀不斷砍殺。

  無論是人還是馬,俱被砍翻在地。

  這一隊斥候帶隊的人正是之前那名在黑齒常之身邊的親兵,看到這一幕,渾身的血夜為之凝結。

  他做夢也想不到,敵人會在這種情況下,突然反殺。

  情急之下,只能厲聲呼喝:“散開!牽馬的都散開,別管馬!弓箭手準備!”

  有的人聽到命令散開了,有的已經暈頭轉想,只是本能的,毫無意義的狂揮著手里的刀。

  眼看近百人的后隊,已經被對方快要殺透,親兵顧不得許多,厲聲道:“放箭!”

咻咻咻  無數羽箭向著對方飛去。

  但那人毫不在意,刀光一旋,化作一團光輪,所有射近的箭都被絞得粉碎。

  這個時候,親兵才想起來,從懷里摸出銅哨,放到嘴里拚命的吹響。

  凄厲的哨音,在黑夜里響起。

  同一時間,又有一個胖大的身影,出現在百濟軍的后方,趁著所有人的注意力被林中的蘇大為吸引,雙手如穿花蝴蝶般,向著百濟兵拍去。

  隆隆隆。

  地皮微微震響。

  這意味著數百上千的百濟軍,正向這邊趕來。

  蘇大為長吸一口氣,橫刀歸鞘,左手一拳向前揮出。

  一記沉悶的爆響,將眼前一頭戰馬打得橫飛出去。

  然后才不慌不忙躍上樹枝,借力幾個彈身,在樹冠間穿梭:“文生,走了。”

  剛才他和安文生做局,一前一后夾擊,至少打死打傷百濟斥候上百人。

  最重要的是殺傷了一批戰馬。

  這種精貴東西,少一匹都是極大的損失。

  雖然對愛馬人士來說,有點殘忍,但這就是戰爭。

  是你死我活的戰爭,身處敵國,容不得半點虛假仁慈。

  否則就是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幾下縱躍與安文生匯合,蘇大為還有空沖他打趣:“文生,你這邊戰果怎樣?拍暈了十幾個。”

  “不怎么樣嘛。”

  “還拍暈了三條狗。”

  蘇大為踉蹌一下,沖安文生佩服的豎起大拇指:“你狠,連狗都不放過。”

  “惡賊,不是你提出的方案么。”

  安文生氣得七竅生煙。

  “好了,不要在意這些細節,有了這次經歷,想必這些百濟人不敢再粘著咱們。”

  “你說的是…”

  安文生話音未落,陡然聽到一聲破空呼嘯,由遠及近。

  “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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