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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別想跑

大熊貓文學    大唐不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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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恰在這時,奉金庾信之命出去的侍從,手捧著一本冊子進來。

  金庾信看了一眼,向蘇大為道:“這里就是近半年,關于百濟的情報,事無巨細,都記錄在上面了。”

  蘇大為接過,翻開看了看,然后將冊子合上兩眼微瞇,似在思索著什么。

  片刻后,他站起身,向金庾信拱手道:“謝了,我先回去,若有需要,再跟你說。”

  “客氣了。”

  金庾信微微點頭,那張圓圓的臉龐上,堆滿了和氣笑容。

  蘇大為再不多話,大步走出去。

  土屋內的侍從們,一個個臉上露出怒容。

  這大唐來的天使,好大的架子,未免太不把新羅國仙放在眼里了。

  金庾信雙手負后,盯著蘇大為離去的背影,笑容漸漸消失,不知在想些什么。

  這時,一個聲音從屋外傳來:“國仙,你看蘇大為此人如何?”

  隨著聲音,一身華服的金法敏從外面走進來。

  他方才就一直藏身在外面,故意避開蘇大為。

  若有他在,那就不方便了。

  蘇大為若是在國仙那討不到便宜,沒準會抓住他來打壓。

  金法敏自然不會自討沒趣。

  “此人有幾分機智,可惜器小。”

  居然會那么在意細微末節,可見此人錙銖必較,氣量之窄。

  器小之人,必貪。

  人心有了貪量,就容易被蒙蔽和利用。

  “聽國仙這么說,我就放心了。”

  金法敏松了口氣,他就怕蘇大為太過厲害,把自己所有的隱秘之事都看破,真那樣就麻煩大了。

  “若是他能沉得住氣,老夫還真會高看他一眼,如今看來,此人還是嫩了點…只要他不知道苩春彥的事,便不會連累到我們。”

  金庾信低頭喃喃自語,忽然皺眉道:“不對,若說此人器小,但是他從頭到尾,滴水不漏,唐軍此次究竟會派多少兵馬,老夫居然沒套出來。”

  “國仙何須在意這些細微末節。”

  “唔…”

  金庾信背著雙手在屋內來回走了幾步,眼中神光越發內斂深沉。

  “總覺得有些不對,法敏,你將遇到這蘇大為的事,所有的細節,都說與老夫聽聽。”

  “是。”

  同一時間,蘇大為拍了拍門,門后的周良警惕的將門開了條縫隙,見是蘇大為方才打開門。

  蘇大為視線在屋內一掃,低聲道:“走。”

  “現在走?”

  候在門旁的南九郎驚呼一聲。

  “聽阿彌的。”

  周良回頭看了南九郎一眼,轉身過去,拾起隨身的包袱背上。

  他們都是早有準備。

  聶蘇緊了緊身上的黑衣,還有隨身行囊武器,南九郎背上自己的弓。

  四人悄然從房里出來。

  還好,城頭巡邏的士兵注意力都防著城外,并沒留意城內方向。

  巨野城又不甚高。

  幾人瞅了個機會,躍城而出。

  就在蘇大為他們離開盞茶時間后,伴隨著一陣雜亂的腳步,一隊著甲的新羅兵出現,將房屋圍上。

  “天使。”

  為首的一員將領沖亮著燈的屋子抱拳道:“國仙想起一事,還想同天使商議。”

  等了片刻,屋內毫無回應。

  新羅將領臉色一變,做了個手勢,身旁早有士兵沖上去,一腳踢開房門。

  但見房內燭火狂閃,鬼影幢幢。

  哪有半個人影?

  新羅將領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失聲驚呼。

  “跑了!”

  出了城,蘇大為借著天上星斗,認準方向,低頭趕路并不多話。

  一直到一個時辰后,四人才靠在一塊大石后歇腳。

  周良抹了下額頭上的汗水,向蘇大為道:“阿彌,究竟出了什么事?”

  “我擺了那個金庾信一道。”

  蘇大為笑道:“等他反應過來,一定會想法困住我們。”

  “呃,新羅不是我大唐的屬國嗎?”

  “名為屬國,可也有自己的私利。”

  “蘇帥,你說的,我沒聽懂。”南九郎揚起臉,一臉迷惑。

  “我之前在金庾信面前,故意裝出一副面孔,測測他的深淺,想必,他也是一樣,想試探我,不過,終究還是被我糊弄過去了。但是以金庾信的智略,應該很快就能反應過來。”

  蘇大為說著,從懷里取出那本情報冊子,借著天上的星月光芒,細細翻閱起來。

  聶蘇就坐在他身邊,乖巧的看著他的側面,手托著下巴,好像生怕會出聲打擾到蘇大為,只有一雙眼睛在眼眶里骨碌碌轉著。

  優秀的情報人員,也必定是出色的演員。

  大唐長安都察寺的情報機構,是由蘇大為一手創立,他自己又有多次假扮潛入的經驗。

  后來在建立都察寺時,他曾將自己當年潛入東瀛會館和新羅使團的事,拿出來反復推演,并且專門在都察寺開了一門教人潛伏和表演的課。

  蘇大為自己,便是第一任老師。

  當然,后來回想起來,當時潛入東瀛會館的表現簡直糟糕透了,那巫女雪子分明早就懷疑自己,所以才會帶上他,將他置于死地后,才動手。

  由此,蘇大為悟出一個道理。

  不打沒有準備的仗。

  凡戰,必先求立于不敗之地,然后才可求戰。

  潛入敵營,角色扮演,當然也是戰爭的一種策略。

  必須做好一切準備,制人,而不制于人。

  所以從見到鑫庾信第一眼開始,他就暗中做好心理建設,想好了接下來的應對方式,表演的角色。

  接下來的一切,全是他在金庾信面前,故意“演”出來的。

  就是要裝著氣量狹小,賣個明顯的破縮給對方,令其輕視。

  蘇大為很清楚,自己來半島是為了什么,絕不可能令自己意氣用事,壞了首要任務。

  以有心算無心。

  如此,才順利的騙到了關于百濟的情報。

  但是金庾信并非善茬,能被新羅人稱為“國仙”,數次大破百濟,并且一直活到百濟、高句麗滅國,甚至待金春秋死后,還扶持金法敏上位。

  這等人物,一但醒悟過來,絕對會起殺心。

  蘇大為毫不懷疑,對方敢向自己下手。

  連李大勇都死在百濟,若金庾信感覺自己對新羅有威脅,殺個使節又有何意外?

  似新羅、百濟等小國,對大唐表面恭敬,實則毫無信義可言。

  君子談義,小人重利。

  畏威而不懷德,此乃三韓之性。

  除去種種心中算計,其實最主要的一件破綻是——

  蘇大為剛見金法敏時,問的那句話:“新羅國仙金庾信,執掌花郎,苩春彥,是金庾信的弟子。”

  這句話,其實埋下了一個陷阱。

  李客師曾對蘇大為說過的,百濟有一異人名鄭希夷,自創一門香術,善以香殺人。

  金庾信正是其弟子。

  而實際上,金庾信門下并沒有一個叫苩春彥的弟子。

  所以,這苩春彥很可能是鄭希夷傳下的另一支。

  蘇大為在見金法敏時,故意說錯,就是存了試探。

  若金法敏出口糾正,并告訴自己苩春彥的身份來歷,就證明心中無鬼。

  反之…

  呵呵。

  想必,金庾信很快就能問出這些吧。

  那老家伙的確有兩下子。

  蘇大為回憶起金庾信僅憑自己出現在新羅,就從時間上推斷出走的水路,進一步推出,大唐有意從水路對百濟用兵。

  此人心思之細膩,邏輯之清晰,實屬罕見。

  老狐貍。

  蘇大為在心里暗罵了一聲,翻動書冊的手指驀地一停。

  一旁的聶蘇見他神色有異,好奇的看過來,低聲道:“阿兄。”

  “阿彌,有何發現?”

  蘇大為反復看著冊中文字,良久才緩緩的道:“大勇哥出事當天,苩春彥曾在熊津城出現過…”

  “苩春彥?”

  周良依稀記得似乎在哪聽過這個名字。

  “和永徽年前一樁案子有關,此人用香術殺了一位舞姬。”

  蘇大為說到這里停下,手指在那行字上輕輕觸摸。

  新羅官方所用之文字,與大唐一致,閱讀起來并無困難。

  但是短短的一行話,幾個字,蘇大為讀來,卻覺得在心頭重似千斤。

  “阿彌?”

  “苩春彥到底與大勇的事有無關系?有這么巧,四哥出事,她當天就在熊津城…金法敏有意隱瞞苩春彥之事,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聽到蘇大為如著魔般喃喃自語,聶蘇搖了搖他的手臂,擔心的喊道:“阿兄!”

  “小蘇,我沒事,我只是想這件事太過入神,莫慌。”

  蘇大為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眼睛卻并沒有看過來,而是看著遠方沉沉的黑暗,眼神失去焦距,仿佛魂還沒回來。

  “我們現在怎么辦?”

  “先去百濟,去熊津城,去大勇阿兄出事的地方。”

  蘇大為深吸了口氣,緩緩說出這句話,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李大勇是在熊津城出事的。

  當看到苩春彥當日也曾出現過,蘇大為幾乎有一種回頭去找金法敏算帳,將金庾信撕成碎片的沖動。

  然而他的理智告訴他,這樣的沖動對于替李大勇報仇,毫無益處。

  “先找關于苩春彥的線索,找到她,離大勇哥的仇人,想必就會更進一步。”

  蘇大為連續深吸幾口氣,令自己頭腦保持冷靜。

  突然,他與聶蘇幾乎同時回頭向來時的方向看去。

  南九郎比他們緩了緩,也看向那里。

  “有人追來了。”

  “多半是新羅人。”

  蘇大為忽然笑了。

  但是這笑容很冷,透著一種刺骨的寒意。

  “他們這么著緊,究竟在大勇哥的事里,摻合了多少?嘿,我不急,不急,殺大勇的仇人,一個個找出來,一個都別想跑…先從苩春彥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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