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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惡意

大熊貓文學    大唐不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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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手中的劍,乃是一位高人贈予的異寶,削金斷鐵,鋒利異常。

  蘇大為居然憑肉掌去抓,豈不是找死?

  劍鋒所過,非得把他手指都絞碎不可。

  但是…

  蘇大為的右掌牢牢抓著劍刃紋絲不動。

  賀蘭敏之抖腕之力,令劍身扭曲成一個夸張的弧度,不斷發出悲鳴般的金屬顫音。

  這一幕,令賀蘭敏之不由愣住。

  蘇大為的手,難道比寶劍更堅韌?

  這還是人類的手嗎?

  他卻沒看到,在蘇大為的掌上,包裹著一層半透明的“手套”。

  鬼面水母。

  詭異中少有的異類。

  擅長做輔助,能隨主人心意化形,而且堅韌異常,刀劍難傷。

  最厲害的是,鬼面水母屬水系,對蘇大為的雷法來說,有著加成的作用。

  哧啦!

  亮白的電蛇,從蘇大為掌中爆發,如雷神狂怒的長鞭,瘋狂抽打著劍身,并同時抽向黑霧中的賀蘭敏之。

  一聲清脆炸響,賀蘭敏之胸口被一記電鞭抽中,身體向后拋飛出去。

  還沒等他落地,蘇大為腳步一動,九宮步。

  方才落腳之地,又是一記勢大力沉的斬馬刀。

  地面崩解。

  蘇大為這才有空看清身后之人。

  這人,非常奇怪。

  身材并不甚高大,但是臉上戴著油彩面具,仿佛戲劇里的人偶一般。

  最古怪的是,他的肩膀上,居然有…

  六只胳膊。

  兩只握著斬馬刀。

  兩只各握著刀盾,還有兩只,各拿著一支短矛。

  這是什么怪物?

  真有三頭六臂?

  還是障眼法?

  蘇大為一愣神的功夫,對方早已閃電撲至,雙手斬馬刀橫劈。

  空氣發出刺耳的破風聲。

  旁邊一張鐵木桌子,瞬間被劈為兩段。

  刀盾高舉過頭,奮力一擊。

  震耳欲聾的爆響聲,震得耳膜嗡嗡作響。

  同時另兩只手,一抖腕。

  兩只短矛夾著破空呼嘯,飛射蘇大為心口。

  “裝神弄鬼!”

  蘇大為罵了一聲,身形瞬間消失。

  再出現時,已經凌空至這怪人頭頂。

  四周空氣猛地一吸,仿佛一個巨大的黑洞,將空氣抽取一空。

  鯨吸!

  怪人心中大駭。

  剛一抬頭,就見一只腳,在眼中放大。

  蘇大為含怒一腳,將對方整個頭顱踢碎。

  紅白之物,如同爆開的西瓜般四濺。

  任你三頭六臂,也難擋一腳。

  對賀蘭敏之蘇大為尚顧忌幾分,對這不知哪冒出來的怪人,他卻絲毫不用客氣。

  看著無頭的尸體栽倒在地。

  蘇大為腳下一點,在殿上大柱借力,飛騰而起,從方才明崇儼撞出的屋頂大洞,飛身而出。

  無數木屑和碎瓦礫如雨點般墜下。

  良久之后,一切終于平靜下來。

  原本富麗堂皇的大殿,變得一地狼籍。

  一道白影從屋頂飄然落下。

  是明崇儼。

  他薄唇緊抿著,唇角向下,面容冷峻到極點。

  地上,那具無頭的尸體靜靜的躺著。

  明崇儼走過去踢了踢。

  “尸體”一陣抽搐,從斷裂的脖腔,突然鉆出一團血淋淋的東西。

  又是一個腦袋。

  “帶外面的人四處搜索一下。”

  明崇儼道。

  怪人翻身而起,沖他點點頭,也不多話,轉身走出去。

  外面聽到腳步混亂而沉重,也不知埋伏了多少人手。

  可惜全被蘇大為識破,沒起到作用。

  身后一陣悉索聲響。

  恢復正常人形的賀蘭敏之,掀開壓在身上的碎石和斷木,跳了起來。

  他呸呸幾口,吐掉口中沙礫,陰沉著臉,走到明崇儼身邊:“被他逃了?”

  “我們都低估了蘇大為。”

  “這樣都殺不死他…接下來怎么辦?”

  “無妨,諒他也沒膽去跟皇后說,我們可以伺機而動,他終會露出破綻…”

  兩個半大的少年,一齊開心的大笑。

  但在這陽光笑容背后,卻是瘆人的黑暗與陰寒。

  朱雀大道上,人流不息。

  喧鬧的行人,沿路叫賣的攤販、店鋪。

  一切都充滿著煙火氣。

  陽光從頭頂照下,充滿著溫暖之意。

  然而蘇大為的心里,卻充滿著徹骨的冰寒。

  為什么?

  明崇儼與自己無冤無仇,為什么要殺自己?

  賀蘭敏之瘋了嗎?

  以自己與武媚娘的關系,他為何要這么做?

  沒有理由!

  就算抓破頭,蘇大為也想不出理由來。

  可他偏偏這么干了。

  方才動手的時候,他真切從賀蘭敏之身上,感受到了那股惡意,那股欲將自己置之死地惡意。

  如果他不是武順的兒子,如果他不是武媚娘的外甥。

  蘇大為敢保證,賀蘭敏之現在已經是一具冰冷的尸體。

  可惜沒有如果。

  四周陽光燦爛,蘇大為心里卻感受不到任何溫暖。

  在這大唐長安的陽光下,似乎隱藏著無數未解之迷。

  親人反目,陰謀殺戳,這朵黑暗而惡毒的罌粟,似乎正在陰光照不到的角落野蠻盛放。

  現在該如何?

  立刻進宮,將這一切告知武媚娘。

  讓她替自己做主,省了自己投鼠忌器。

  想到這里,蘇大為的腳步終于有了一絲輕快。

  他向著皇城方向大步而去。

  但是走著走著,他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

  賀蘭敏之已經完全化作半妖。

  他與明崇儼設計想要暗殺自己。

  這一切,自己清清楚楚,可…

  如果賀蘭敏之矢口否認呢?

  誰來替自己證明?

  自己有何證據指認他想殺自己?

  并沒有。

  沒有證據,武媚娘如何分辨真假。

  難不成真為了自己的話,就去對付親外甥?

  絕無可能。

  不論武媚娘如何信任自己,她現在,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武媚娘。

  她是大唐皇后。

  蘇大為看得出來,她已在培植自己的羽翼。

  許敬宗、李義府、明崇儼…

  想到這里,蘇大為心里突然一凜。

  明崇儼似乎深得武媚的器重。

  賀蘭敏之,又是武媚娘的外甥。

  那這次的事,武媚娘知不知情?

  一念及此,蘇大為的胸口,突然有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他忽然明白了。

  李客師為何寧可在昆明池養老,也絕不待在長安。

  在這看似繁華平靜的長安下,有不可預測的兇險,如磨牙的巨獸,等待擇人而食。

  居長安…

  大不易。

  夜更敲響。

  屋檐下,雨水一滴滴的掉下,落在青石地面上,發出富有節律的“嘀嗒”聲。

  夜露深重。

  倭正營公廨內,卻是一片燈火通明。

  蘇大為正坐在桌案之后。

  站在他身側的分別是副營正,高大龍和周揚。

  倭正營中的主要骨干分列兩邊。

  門外有執杖的差役。

  一切,都顯得極不尋常。

  鐵鏈在地上拖行著發出響聲。

  眾人抬頭看去,大門外,身戴鐐銬的崔六郎,一步一步的緩緩走進殿中。

  “跪下。”

  有人低喝。

  崔六郎顫抖了一下,臉龐漲得血紅,面上現出屈辱之色。

  但最終,他還是緩緩的跪在地上,頭顱低垂。

  蘇大為伸手輕輕翻開桌案上的口供和卷宗。

  “今天審的是什么案子,崔六郎你應該清楚,你可知罪?”

  跪在殿中的崔六郎,喉頭蠕動了一下,顫聲道:“知罪。”

  “哦,你有何罪?”

  “屬下不該知法犯法,不該因為同為崔氏,便想著徇私舞弊,想將大事化小…”

  蘇大為聽著他絮絮叨叨的說著,時不時的點點頭。

  翻動著卷宗,將他的自述與口供一一對應。

  等崔六郎說完,蘇大為總結道:“因為蛇頭提供的倭人交易書信,令你意識到可能牽扯到倭人細作,所以你開始查此案,此案過程里,你發覺此案指向鯨油燈坊,而燈坊主要經營者,便是清河崔氏,崔三郎。

  所以你退縮了,你想將此事遮掩過去。

  此罪一。

  但是你手下線人‘蛇頭’突然被殺,令此案被周揚所知。

  在他介入查案之后,你不得不裝出繼續查案的樣子,但實則是想拖延查案,不想牽到你崔氏。

  此罪二。

  但是這些,比起你犯下的第三樁罪,卻又不值得一提。”

  蘇大為冷笑著,將崔六郎的口供合上。

  跪于堂下的崔六郎驚愕的抬頭:“營正,不知…不知我犯下的第三罪,是什么?”

  “你的第三罪,是無能。”

  蘇大為罵道:“倭正營,是與各國細作作戰,你有私心,誰沒有私心?但你一不該徇私,二不該無能廢物,被人耍了而不自知。”

  “營正!你說我徇私我認,但你說我無能,這…這從何說起?”

  崔六郎梗著脖子大聲道。

  他不服。

  他是老刑名了。

  在倭正營這兩年,也立功不少。

  蘇大為說他有私心,說他阻撓辦案,這些他都認。

  可說到他的專業能力,說他無能,這一點是他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不信?”

  蘇大為俯視著他,沉聲道:“我就讓你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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