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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半緣修道半緣君

  “我知道此事多有危險,但事關家人,不得不為之。”

  蘇大為向張通、李博和駱賓王抱拳道:“如果真的太過為難,還請為我指明上山之路,日后必有回報。”

  “蘇郎言重了。”

  張通斟酌著道:“那山頂我是不敢上去,但是為蘇郎君指路倒是小事一樁。”

  “如此甚好,先謝過張郎君了!”

  蘇大為大喜,向對方抱拳致謝。

  只要知道大概的方向,哪怕自己一個人摸索,也一定能尋到聶蘇。

  此行最重要的事既然定下,別的就不急了。

  蘇大為也就暫時按下心中的焦急之情,與張通、李博及駱賓王等人開懷暢飲,先把這頓飯吃完。

  之后張通他們還要去準備一下。

  據張通說是有批貨物尾貨需要出手,然后還要準備一些登山的用具,御寒的衣物等等。

  說是指路,但張通還是打算帶蘇大為和安文生到山腳下,免得蘇大為不識路。

  對此,蘇大為只有再三表示感激。

  酒過三巡,忽然聽到外面有婦人在喊李博。

  “是找我的。”李博起身,向眾人告了聲罪,蹬蹬蹬的下樓。

  過了片刻,就見他牽了一個六七歲的孩子,身邊還跟了個年輕婦人,一起走上樓來。

  “這是我家內人,這孩子是我兒子李客。”

  李博伸手撫了撫李客圓圓的腦袋,小孩子梳著總角,顯得虎頭虎腦的。

  一雙眼珠甚是靈活,骨碌碌轉動著,側頭向李博小聲問:“阿耶,你說那個會使劍的大俠是哪個?”

  “就是他!”

  李博向蘇大為指了指,接著不好意思的笑道:“我家小郎最喜歡劍俠,從小聽得各種大唐猛將的故事,前幾天還在吵著要學劍,被我狠狠教訓了一頓。”

  說著,拉著他到蘇大為面前道:“蘇郎,我知道你是有本事的,我想…能否你教李客三招兩式,也算讓這孩子有個念想。”

  “這…”事出突然,蘇大為一時愣住。

  “神女峰高何止千萬丈,就算張郎帶你到山腳下,若不識途,只怕也難尋到神廟,我年輕的時候曾上去過,倒是識得路途,而且我十分敬仰蘇郎和唐軍擊敗突厥人,揚大唐之威,所以我愿自薦,做蘇郎上山的引路人。”

  蘇大為忙站起來,沖李博抱拳道:“李郎盛情,蘇某感激不盡。”

  上山那么危險,李博卻愿意親身帶路,這份恩不可謂不重。

  “蘇郎萬勿誤會,我家自有詩書傳家,也有些粗淺的武藝,只是小兒喜歡舞刀弄劍,今見蘇郎這等人物,忍不住便有此不情之請,不論蘇郎是否愿意,我都決心帶蘇郎上山去尋神廟。”

  “李郎君。”

  蘇大為鄭重的道:“你能如此,蘇某豈敢吝嗇。”

  他看了看站在李博身旁,正沖自己好奇張望的李客:“我的武藝半是家傳,再加另有際遇,雖然不敢自稱大家,但尋常沖陣,等閑數十人也不在話下,令郎若不棄,我可收之為徒。”

  正所謂投之以桃,報之以禮。

  人家愿意不顧性命的幫自己,蘇大為又豈能不做回報。

  李博聞言大喜,狠狠一拍李客的后腦:“還不快叫師父!”

  李客年輕雖輕,鬼主意卻是不少,一雙眼睛滴溜亂轉,臉上現出狐疑之色:“阿耶,我看這人比你還年輕,真的懂劍術嗎?你以前跟我講的大俠,虬髯客、李衛公,那都是身長三丈,腰大十圍的大漢,看他也不怎么強壯嘛。”

  聽得孩子童言無忌,在座的張通和駱賓王為之噴飯,哈哈大笑起來。

  “李郎,知你久在西域,也用不著這么跟孩子吹噓吧,李衛公?身長三丈?這都是什么啊!”

  駱賓王忍不住邊笑邊搖頭。

  李博俊面微紅,扭頭向眾人拱手道:“讓諸位見笑了,小兒無知,又喜歡聽故事,我便把大唐開國時一些名將傳說,編成故事說給他聽。”

  蘇大為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安文生,似乎他對這些都見慣不怪了,轉向李客道:“你說的虬髯客,加李靖,再加紅拂女,是不是一個故事里的?”

  這活脫脫就是《唐傳奇》吧?

  “你怎知道?”

  李客仰頭好奇的看向蘇大為,小孩子天真爛漫,對懷疑也絲毫不加遮掩。

  李博忙在一旁叱道:“都說了要叫師父,什么你啊你的,一點禮數都不懂。”

  “他要沒本事我拜他做甚?”李客梗著脖子,竟然頗為執拗。

  蘇大為擺手制止李博揚起做勢要打的手。

  伸手從桌上拈起一根木著,就是唐時的木筷,對著李客擺了擺:“知道這是什么嗎?”

  “木著。”

  李客眨巴了一下眼睛,好奇的道:“你拿這木著做甚?要用它來表演劍法嗎?”

  “答對了。”

  蘇大為沖他一笑:“看好了。”

  說著,手腕輕旋,使的是天策八法中的刀決,點、刺、劈、削、撩、粘、隨、纏,八字決一一通過招法展開。

  開始動作甚慢,讓在坐的所有人都能看清。

  駱賓王本就在大唐長大,天策八法又不是什么神功絕藝,以前在王府中倒也見過不少武人演練過,因此不覺出奇。

  張通久居碎葉,往來中原和西域經營生意,眼光見識也是不凡,見慣了波斯大食的彎刀術,天竺的瑜伽法、戰象法,唐軍的刀術也見過不少。

  李博本人也精于刀術,能往來西域的,沒有一個是庸手。

  他們三都認出蘇大為這些招法的來歷,看蘇大為動作甚慢,招術間也沒什么出奇處,一時不明所已。

  安文生在一旁喝著酒,目光瞥一眼過來,似是大感無趣,搖搖頭,繼續自己喝著。

  “你這幾下子我阿耶也會,你唬弄小孩呢!。”

  李客跳起來喊。

  站在他身后的婦人羞紅了臉,低聲道:“客兒不許無禮。”

  蘇大為不以為意,輕笑一聲:“留神。”

  話音一落,手腕突然一振。

  招還是同樣的招,同樣的天策八刀,但速度陡然提升到極致。

  手中的木著發出“嗚”的一聲怪嘯,瞬時化作殘影。

  同樣的劈點削刺,因為速度加快,人眼已經難以追上,只覺得凌厲勁風撲面,破風音嘯凄厲。

  那支木著如果說之前在蘇大為手里像是楷書,現在便是狂草。

  圓轉如意,一氣呵成。

  千變萬化,激戰八方。

  最后殘影在蘇大為手里化作一個個的圈子,大圈套小圈,小圈又連大圈。

  隨著他手腕再振,無數刀圈化作一點,向前疾刺。

  空氣里傳出一聲細微聲響。

  先前激烈的破風音嘯一閃而逝。

  李博、張通、駱賓王等人隨著蘇大為的木著指向,吃驚的看到,距離木著前數尺的木制墻上,突兀的多出一個米粒大小的淺坑。

  赫然是帶起的勁風,激射在墻面上留下的。

  這最后木著一刺,已經隱隱有“隔空打物”的影子。

  蘇大為輕木著橫置于桌上,向著目瞪口呆,嘴巴張得足可塞進一枚雞蛋的李客道:“我的功夫沒什么特別的,就是一個練和一個悟,沒有奇門絕技,沒有殺手锏,也沒什么三板斧,就是這天策八刀,練至極處。

  要不要拜我為師,你可考慮清楚了。”

  李客早已經雙膝著地,沖蘇大為納頭便拜:“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你這小子,倒是轉得快。”

  蘇大為失笑,伸手將他拉起來:“我這不講什么繁文縟節,你既喊我一聲師父,我就指點你武藝。”

  站在一旁的李博這時才反應過來,搓著雙手道:“這…這真是我家客兒的造化,沒想到蘇郎你的武藝,不,你這已經不是尋常武藝,而近于‘道’了,難怪,難怪你能成為蘇定方將軍手下,難怪能打敗突厥人!”

  他以手撫額慶幸道:“幸甚,居然能在這里讓我遇見蘇郎,老天待我李氏不薄。”

  “李郎休要客氣了,你愿意帶我上山尋神廟,于我便是一份天大的恩情,至于李客這孩子,我見了也喜歡,我膝下無弟子,他如果肯學,我定會傾囊相授。”

  一番話說得李博歡喜至極,忙拉過李客,又讓李客向蘇大為敬酒。

  西北長大的孩兒,從小便能飲酒,不以為怪。

  一番酒后,稱得上賓主盡歡。

  李博與張通、駱賓王自去準備不提。

  蘇大為與安文生也在城里找了個客棧休息。

  這里做為商旅行腳之處,多的是驛站。

  房間里,安文生點了一支安息香,有鎮定和凝神功效。

  他回身,看了一眼在簡陋床榻上盤膝靜坐的蘇大為,忽然道:“怎么會想到收徒弟了?”

  雖說張通是他介紹給蘇大為的。

  但是李博和駱賓王,安文生也是第一次見,并不熟悉。

  可是席間,卻發覺蘇大為對駱賓王甚是在意,似乎并不是第一次認識。

  而李博此人,安文生雖不了解,但聽他談吐,似乎也不是尋常流放的罪人,見識頗為不凡。

  之前李博還表現得有些低調和冷淡,但是聽說蘇大為的身份后,便變得積極起來,主動向蘇大為示好,還想將自己兒子拜在蘇大為門下。

  如此前踞后恭,安文生相信,以蘇大為的智商,不可能看不出其中的玄機。

  但蘇大為仍然一口應下來,這讓他心里有些奇怪。

  現在房里只有兩人,倒是可以問一下。

  “文生,你覺得這吐蕃如何?”

  盤膝的蘇大為,靜靜運功一個周天,張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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