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莫爾好不容易才找到機會,湊到蘇大為面前,小心翼翼的問:“阿彌兄弟,這幾位是?”
“哦,忘記了介紹了,這位是衛尉的尉遲校尉,尉遲寶琳,父親是鄂國公尉遲恭。”
說著,又指了指程處嗣:“這位是盧國公程知節的長子,程處嗣。”
程處嗣現在任何職,蘇大為并不清楚,索性就沒說。
最后,他指了指蘇慶節:“這是上次跟你提過的,蘇定方蘇中郎將的長子蘇慶節。”
聽蘇大為介紹完三人,思莫爾眼睛都直了。
愣了幾秒,他仿佛屁股被人抽了一鞭子似的,跳起來,雙手抱拳,結結巴巴的道:“見過尉遲小公爺,見過程小公爺,見過蘇小將軍。”
天爺爺,這幾位,對他來說,都是山一樣高高在上的門閥貴族。
像他這樣的外來胡商,尋常想見縣君都不容易,見到最大的官,可能就是西市上的團頭,還有市場的管理。
現在一下子見到兩位國公府上的公子,一位中郎將家的公子,已經令他幸福得要暈過去了。
血涌上頭,心臟在胸膛里呯呯跳動著。
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要發達了!這回絕對要發達了!!
沒想到這阿彌兄弟,竟然手眼通天至此!
若說之前對這樁生意還有幾分疑慮,現在的思莫爾就跟服了五石散一樣,恨不得赤身狂奔,長嘯歡呼。
這幸福來得太突然,就跟天上掉餡餅砸中他一樣不可思議。
上次遇到那位右武侯大將軍安興貴家的公子安文生,已經令他大為震驚,這次,簡直是被震得外焦里嫩,徹底瘋狂了。
在大唐什么樣的生意最好做?
人脈啊!
有這幾位人脈在此,哪怕這趟生意賠掉底褲,下次也必定翻盤。
咕嘟一聲,吞咽了一下喉嚨里的口水,思莫爾漲紅著臉,提高音量道:“今天沒想到會遇到貴客,約在這里實在是怠慢了,怠慢了啊,阿彌兄弟,咱們換地方。”
“啊,換地方?”
“就是上次招待安公子那邊。”
“那還等什么?走起。”
瞿薩旦那,漢譯可做‘地乳’之意。
玄奘法師在《大唐西域記》中,把瞿薩旦那翻譯為于闐國。
而在長安縣居德坊東壁,也有一個地方就叫做瞿薩旦那曲,也可以翻譯為于闐曲。
曲,是指唐代里坊內的巷陌。
也就是一條名叫瞿薩旦那的巷子,可以說是長安的地標。
這條巷陌,歷史不算長,確伴隨著大興城一起成長,也是那些胡人來長安后,最喜歡來的地方。
這里,有最正宗的西域烤肉,最正宗的西域美酒,最正宗的西域胡姬。
走進瞿薩旦那曲,遠遠就可以聞到彌漫在巷陌里,濃濃的烤肉香味、葡萄酒的香氣。
唐人、胡人都會聚集此地,載歌載舞,體會最原始最純正的西域風情,享受最美味的西域美食。
在一家寫著“皮山肆”招牌的酒肆前,思莫爾殷勤的招呼著蘇大為、尉遲寶琳、蘇慶節、程處嗣和戎小角一起進去。
他則在前頭帶路,腆著肚子,挺起胸膛,神氣活現的喊道:“僧烏波,僧烏波,看看是誰來了?”
皮山肆的面積,并不太大。
一個占地大約一畝左右的院子,一間正堂,兩邊是十間通透的廂房。
正中央,是一個很大的火塘子,下面炭火熊熊,火上面是一個個鐵架子。
每個鐵架子上,都串著肉,在炭火的炙烤下,滋滋冒油,低落炭火上,冒出一股股青煙,濃香四溢。
一個身材高大,個頭和尉遲寶琳差不多,卻魁梧壯碩很多的男人,正光著膀子,圍著火塘子打轉。
看他塊頭,體重少說在三百斤上下。
一身賁起的腱子肉,汗涔涔的發亮。
不過,他的動作很敏捷,絲毫沒有被他的身材影響,靈活的就好像只猴子。
十幾個鐵架子上擺放著烤肉,就見他一會兒翻動烤肉,一會兒在抹油,一會兒撒料。每一個動作,都顯得很自然,很輕松,完全沒有慌亂的模樣,渾若天成一般。
倉啷,壯漢抄起一口擺放在火邊的大刀,刷刷刷舞動。
一塊塊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烤肉落入邊上的盤子里。
就聽他吼了一聲,幾個幫忙的小工連忙跑上來,捧起巨大的盤子,送入個個房間之中。旋即,又一輪烤肉從正屋里取出,看樣子馬上就要放到火上燒烤。
“僧烏波兄弟,你還好嗎?”
思莫爾大呼小叫著,走了上去。
僧烏波回頭看了一眼,丟下手里的大刀,呵呵一笑,張開汗津津的雙臂,與思莫爾來了個熊抱:“好久不見了,思莫爾兄弟,什么風把你吹來了?”
“那是來自波斯灣的海風,哈哈,前段時間我回了趟波斯。”
“噢。”僧烏波聽得眼睛一亮:“那我倒很想聽聽一路上的見聞,聽聽故鄉的事。”
“這個一會再說,我帶了幾位朋友過來,請使出你的全部本事,讓我的貴客滿意而歸。”
“都交給我吧。”僧烏波伸出大手,拍了拍思莫爾的肩膀,又令幾個小工招呼思莫爾和蘇大為他們找座。
“阿彌,上次帶你和那位安公子來這里嘗過,今天,我會讓僧烏波拿出全部本事,保證讓大家滿意。”
思莫爾一臉得意的吹噓著,跟著小工找到一處空位坐下來。
“葡萄酒、奶酒,所有好酒都上來,今天不醉不歸!”
“讓僧烏波烤上好的羊肉來,要羊后腿的肉,還有羊腰和羊脊,羊寶”
思莫爾口沫橫飛的一番操作,等點好了,才回頭向尉遲寶琳他們一臉獻媚的微笑:“這里的葡萄酒最正宗,比碎葉城的還要好,一定要多喝幾杯。”
“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
蘇大為拍拍他的肩膀,回頭向其他人道:“今天叫大家來,主要還是談生意的事,上次…思莫爾,我這兩位朋友,也會參與生意,分一些股。”
他說著,看向思莫爾。
這西域胡商聽得整個臉都激動得放光:“那當然好了,能與幾位公子一起做生意,那是我的榮幸。”
“這事就這么說好了,具體的股份比例回頭再商量,從我那部份里出。”
“都好,都好,阿彌你說了算。”
思莫爾一雙碧綠的眼睛笑得瞇成了縫。
對他來說,什么錢不錢的,能與這幾位大唐的高門貴族扯上關系,就是最大的收獲了。
賺錢?
咱們這生意不指著賺錢,就是交個朋友。
“咳咳。”
程處嗣黑著一張臉,在一旁突然大聲咳嗽起來。
蘇大為有些詫異,向他看過去。
卻見一旁的尉遲寶琳一臉尷尬,在那里吭哧吭哧,猶豫了半天,才終于向蘇大為開口道:“阿彌,咱們這個生意,能不能也帶程處嗣一個?”
“程…處嗣也要參與進來?”
蘇大為一臉懵逼。
怎么回事,開始就是想找個靠山,讓李客師做個背書,再借安文生從武威到長安的物流路子,再讓思莫爾運來鯨魚油,借著戎小角手藝,做一些特制的魚油蠟燭,有了這蠟,便可以制燈。
不要小看這鯨魚油,比著尋常的油類能燃燒更久,而且更防風。
傳說在秦始皇地宮中的長明燈,就是用的這種鯨魚油制成,可以“千載不滅”。
而蘇大為恰好知道一種方法可以將鯨魚油提煉提純,到時制蠟,一點微小的量變,足以引發質變。
這絕對是一門好生意。
可問題是,沒想到中途想上車入股的人越來越多,大大出乎蘇大為的預料。
這手里的股分,可是一分再分,越發的稀釋了。
“阿彌,我知道你很為難,但是,我答應了黑炭…”
“叫我處嗣!”程處嗣抗議道。
“好的黑炭,我會注意的黑炭。”尉遲寶琳認真的點點頭,向蘇大為繼續道:“實在不行,就把我那份,分出一些給他吧。”
“這個…”
本身蘇大為準備給尉遲寶琳和蘇慶節一人一成的股,別小看一成,等這生意做起來,絕對可觀。
還有安文生的,李客師的,思莫爾的,幾人一分,蘇大為自己的股份,是不想再動了。
不過,如果是將尉遲寶琳那一份,分一半,似乎也未嘗不可。
“尉遲,你想好了?”
“嗯,我想好了。”尉遲寶琳用力點頭。
蘇慶節在一旁幽幽的道:“這貨其實是打賭輸給了程處嗣,不得不應下。”
“哈哈哈。”程處嗣在一旁發出得意的笑聲。
家里阿耶要讓自己多和尉遲寶琳、蘇慶節他們交往,現在,老子不但和他們混到一起,連這生意都摻了一腳,這下阿耶該沒話說了吧?
蘇大為,自然不知道程處嗣心里想的。
他向尉遲寶琳再次確認后,點頭道:“既然尉遲你愿意,你那成股就分兩份,你和程處嗣一人一半好了。”
“阿彌,謝謝你。”
尉遲寶琳感覺自己做了件了不起的事,沒心沒肺的笑了起來。
看著他那傻呵呵的笑容,蘇大為忽然很想知道,當尉遲看著生意做起來,財涌滾滾時,從自己手里流走的那部份,不知道會不會把腸子給悔青了。
嗯,到時他的表情一定會很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