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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厭勝

  “法師,你想起什么?”

  蘇大為眼巴巴的瞅著玄奘。

  碰嘛,是真的不想碰這個案子。

  不過,耐不住人心里都有好奇心。

  就算自己不想去鉆研辯機的案子,可是有機會聽玄奘法師說一說那些隱秘,也是極為有趣的。

  蘇大為承認自己已經被吊起了味口。

  玄奘法師自然不知道蘇大為心里在想什么,他雙手合什道:“我想起來,那些失竊的寶物上,似乎有過咒術。”

  “咒術?”蘇大為咀嚼著這個詞。

  “是厭勝之術。”

  行者道:“我接觸過那名竊賊,他身上,有厭勝術的味道。后來我也曾遠觀那些臟物,確信,在那些東西上,都被人施以厭勝之咒。”

  厭勝,又稱魘鎮,是一種避邪祈吉習俗。

  意思為以詛咒厭伏其人,是一種古老的巫術。

  無論是宮廷或是民間,都有人利用它來加害他人。

  歷史上好幾次大案,都與厭勝術有關。

  如漢武帝晚年的“巫蠱之案”,殺太子劉據與皇后衛子夫。

  其緣由,就是有人告發太子與皇后用厭勝術,咒漢武帝。

  蘇大為皺眉遲疑的道:“你是說,那些失竊的寶物,被人拿來用做咒術?”

  行者這一次沒有回答,只是雙手抱著鐵棍,微微點頭。

  蘇大為沉默了。

  如果是真的,那么,是否可以大膽的推測。

  太宗送與高陽公主的金寶神枕,被人借以對太宗施展厭勝術,用它來加害太宗?

  至于其他勛貴家里失竊的寶物,說不定也是太宗賜下的。

  這樣一切就能聯系上了。

  像厭勝術或巫蠱之類,都有一個共同點,必須要有受術者貼身之物,以做詛咒的引子。

  或頭發,或貼身衣物。

  天子坐鎮宮中,常人想要弄到天子這些貼身物實在太難。

  但若像金寶神枕這樣,太宗生前常用,后來賜予高陽公主,想要偷盜,難度就大大降低。

  甩甩頭,蘇大為感覺自己腦子有點像是漿糊。

  來時清醒的邏輯全被攪亂了。

  不對,事情不是這樣,我應該問上元夜的事。

  蘇大為開口道:“辯機當年究竟是怎么死的?真的是為高陽公主的事?”

  得了,這回是自己的鍋。

  明明要問的不是這個。

  “當然不是。”

  玄奘法師道:“當時太宗已經病重,而辯機借著僧眾入宮替太宗祈福的機會,曾幾次三番勸說太宗不要輕信那羅的話,不要相信世上有長生不死之藥,結果引起太宗不快。”

  法師微微低頭,長嘆一聲:“我也是事后才想到,太宗當時病重,脾氣心性完全像是變了一個人,是受不得半點刺激的。”

  “太宗當年,究竟得的什么病?真是中了巫咒嗎?”

  蘇大為忍不住又問。

  話問出口,他恨不得給自己嘴上一巴掌。

  要問上元夜的案子,你還問不相干的事,這話題越跳越遠了。

  “太宗患的是風癥,發作起來,頭暈目眩,不能視事,只能臥在床上養病。”玄奘法師道:“至于是不是中的咒術,貧僧并不熟悉這些,所以也無從求證。”

  好吧,看來這份好奇心是沒法滿足了。

  不過,這種癥狀,有點像是高血壓之類的。

  蘇大為記得,以前看過一些資料,好像說李唐家族的人,因為胖大,而且有胡人之風,喜歡吃些高油脂類的食物,都患有痛風或者高血壓一類的病。

  比較出名的就是高宗李治,后來因為頭痛目眩,不得不自己隱在幕后養病,讓老婆武則天出來,替自己處理朝政。

  不對,要是按玄奘法師的說法,莫非這些都是有人用厭勝之術導致?

  這真是…

  細思極恐啊!

  “法師,你說的這些很有趣,但是,我只是一個小小的不良副帥,恐怕沒有能力過多參與。”

  蘇大為沖玄奘法師苦笑了下。

  “哦?你來不是為了問寶枕的案子嗎?”

  玄奘有些意外:“你是長安縣的不良帥,這案子就是長安縣審理的。”

  “那都是前任不良帥手里的案子了,此案已過了兩三年,長安縣不良帥都換了好幾撥。”蘇大容無語的道:“我今天來,是另有一件案子,想問法師。”

  “你問吧。”

  玄奘雙手合什,面容平靜的道。

  “昨夜,上元夜,在百姓賞花燈時,發生一場劫案,有不明身份的黑衣人,臉戴方相氏面具,出手劫走了一些孩童。”

  蘇大為緩緩的說著,同時眼睛盯著玄奘法師。

  見法師面露疑惑,他繼續道:“我收到線報,其中一位黑衣人,最后是跑來了大慈恩寺。所以,法師,此事你應該給我一個解釋。”

  這話出來,禪房里靜了一瞬。

  連那裊裊上升的青煙,都似停滯住了。

  下一息,玄奘法師張開雙眼,手中輕輕撥動念珠,沉吟片刻,轉頭向行者:“去把悟能找來。”

  “是。”

  行者站起身,向外走去。

  蘇大為看了看他的背影,忍不住問:“誰是悟能?”

  “也是我的一個弟子,替我管理大慈恩寺,平時我忙于譯經,管理進出之責,大部份都落在悟能身上。”

  “呃,是不是叫豬悟能?”

  蘇大為實在是沒忍住,多嘴又問了一句。

  玄奘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出家人無姓,如果非要稱姓,皆姓釋,釋悟能。”

  “那行者的法號是?”

  “釋悟空。”

  “懂了。”

  蘇大為嘴角抽了抽,藝術源自生活啊。

  孫行者,孫悟空,原來姓釋。

  玄奘沒去理會蘇大為的古怪,他低下頭,翻閱著桌案上的梵文經書。

  片刻之后,行者悟空,帶著一個胖大的僧人走了進來。

  “法師,悟能來了。”

  “好。”

  玄奘法師將頭從經書上抬起來,看向釋悟能。

  蘇大為也同時看向這位僧人。

  胖,是真的胖。

  看模樣至少兩三百斤上下。

  蘇大為很好奇,在這吃素的環境下,一個僧人是如何長到如此肥頭大耳的。

  對了,唐朝僧人吃不吃素,這倒是一個問題。

  記得最早僧人不吃葷,這個葷指的是辛辣之物?

  搞不懂,還是歷史沒學好。

  蘇大為不在此事上糾結。

  “法師。”

  悟能雙手合什,向玄奘微微鞠躬。

  不過他的肚子實在太大,這一低頭,一圈肉褶子就從僧衣下突了出來。

  蘇大為看了差點噴出來。

  “悟能,昨夜寺里可有客訪?”

  “回法師,有的。”

  悟能一點也不像是西游記里的豬八戒那般猥瑣油滑,老老實實的道:“昨夜有倭國僧人造訪,借寺中佛經觀看。”

  倭國僧人?

  蘇大為微微一怔。

  他記憶里,倭國與大唐的文化交流,至少還要幾十年后,要在白江口之戰后,倭人才大量派遣唐使,來大唐學習吧。

  不過,也難說。

  史書里記載的只是一部份,遠遠不是歷史的全部。

  也許這個時候,倭人就十分關注大唐了。

  一般都是宗教文化上先行交流。

  就像是后世,外國人先來的也是傳教士神馬的。

  “除了倭國僧人,可還有其他人來嗎?”

  玄奘法師繼續問。

  “沒有。”

  悟能搖搖頭,十分肯定的道:“昨夜僅有三名倭國僧人來,待了大概一個時辰,翻閱過經書后,便離開了。”

  玄奘法師把目光落在蘇大為身上。

  那意思很明顯。

  如果真有劫匪來寺里,悟能不可能不清楚,全寺上下那么多雙眼睛。

  那么問題來了,

  大慈恩寺這邊表示沒有賊人來,高大虎又拍著胸脯說,看到劫匪進了大慈恩寺,

  這其中,究竟是誰在說謊?

  蘇大為此時還無法判斷,但是直覺上,玄奘法師這邊不會說假話。

  玄奘向悟能繼續問:“倭國僧人翻閱的是什么經書?”

  “回法師。”

  悟能想了想道:“應該是《瑜伽師地論》以及《大唐西域記》。”

  貞觀二十二年夏,玄奘將翻譯好的《瑜伽師地論》呈給太宗,并請太宗作序。

  太宗花一個多月時間通覽這部長達百卷的佛教經典后,親自撰寫了700多字的《大唐三藏圣教序》,盛贊“玄奘法師者,法門之領袖也;仙露明珠,詎能方其朗潤”。

  而《大唐西域記》,是由玄奘口述、辯機編成的地理史籍,成書于唐貞觀二十年。

  該書記載的是玄奘親身游歷西域的所見所聞,其中包括有兩百多個國家和城邦,還有許多不同的民族風土民俗。

  “倭國僧人看《大唐西域記》做什么?”蘇大為突然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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