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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張易之

  一名身材魁悟的黑衣人,頭戴方相氏鬼面,脅下挾著一個哭鬧不休的孩童,混在人群里外向逃去。

  現場十分混亂,無人注意到這一細節,只要他轉過街角,鉆入小巷,哪怕是金吾衛都不可能找到。

  就在黑衣人心中竊喜時,突然感覺頭上傳來破風之聲。

  抬頭一看,一大片陰影凌空撲下。

  黑衣人怪叫一聲,向前撲出。

  蘇大為一腳踢空,落地身子往下一伏,瞬間再次彈起,手里橫刀出鞘,乃是天策八法中的削字決。

  從下橫削黑衣人雙腿。

  這一刀要是命中,對方雙腳將被橫刀劃開,自然就跑不了了。

  電光火石瞬間,那黑衣人口中發出怒吼,手里的孩童猛地迎著蘇大為拋了過來。

  竟是拿幼童擋刀。

  “惡賊!”

  蘇大為不由破口大罵,強行改變刀勢,改削為挑,刀鋒險之又險的從孩子身邊擦過。

  左手一撈,將那孩子抓在手里。

  手上一股大力傳來。

  蘇大為腳下連踏,使出九宮步把來力化去。

  連退了三步,總算把那小孩給接住。

  抬頭一看,那頭戴方相氏鬼面的男人已經逃出數十米外。

  蘇大為心里暗罵敵人狡猾,忙將孩子放下,橫刀反手入鞘,左手抓起掛在身上的角弩,右手上箭,向那人后背瞄去。

  只是經這一耽擱,對方早已經鉆入人群。

  如此混亂局面,要是射箭,只怕會傷及無辜。

  “阿彌。”

  耳中聽到熟悉的喊聲,一隊金吾衛匆匆跑了過來,帶隊的正是尉遲寶琳。

  “阿彌,剛才出了什么事?”

  “我也想知道。”

  蘇大為將角弩收起:“我正在陪二哥和小蘇賞燈,這邊發生混亂,我趕過來,就看到有一黑衣人挾持著這孩子。”

  “好大膽的賊人,居然敢在上元夜偷孩童。”

  尉遲寶琳和一幫金吾衛人人大怒。

就算沒真的把孩子偷走,但是引起這么大亂子,巡夜的金吾衛少不得受到上官一番斥責  蘇大為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救下的孩子,看年紀最多不過二三歲的樣子,站著都有些搖搖晃晃的。

  此時孩子眼中透著膽怯驚懼,拉著蘇大為的衣角,小臉煞白,看樣子被剛才的事嚇壞了。

  “尉遲,你幫著找找這孩子家人,我去追一下看看,還能不能找到那賊人。”

  “我們上哪去找!”

  “要不先把孩子送去縣衙?”

  幾名金吾衛七嘴八舌的說著。

  就在此時,一個身著青袍的中年男人,提著衣擺,一臉焦急的向這邊跑來:“味兒,味兒!”

  “爹爹!”

  縮在蘇大為腳邊的小孩童立刻眼神一亮,原地蹦了起來。

  中年男人跑上來,一把將孩子抱在懷里,喃喃說了幾遍“老天保佑”,這才一臉后怕的向蘇大為道:“多謝恩公救下小兒,蘇澹莫齒不忘。”

  “舉手之勞,不必多言,你既是孩子父親就要把他看好了。”

  “是是。”

  那中年男人抱起孩子,向蘇大為一臉感激。

  “尉遲,你帶人抄近路去前面巷子看看能不能堵住那人,我從這邊繼續往前追。”

  “好,一會前面巷口見。”

  尉遲寶琳揮揮手,帶著手下一幫金吾衛,匆匆鉆入小巷,抄近路去堵人。

  蘇大為向中年男人抱抱拳,正要轉身,卻見男人孩里的小童,也學著大人樣兒,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抱拳,奶聲奶氣的道:“蘇味道,謝過恩公。”

  蘇味道?

  這名字,感覺有點像是個大吃貨啊。

  蘇大為也沒太在意,向這父子二人點點頭,轉身向黑衣人逃躥方向追去。

  今夜,看來沒那么平靜。

  盞茶時間之后,蘇大為與一臉郁悶的尉遲寶琳等人,重新回到方才掀起混亂的地方。

  那著火的舞獅早已燒成灰燼。

  現場已經有差役和不良人拉起了警戒,將游人隔開。

  說起來,這保護現場的方法,還是蘇大為跟大理寺的李思文和縣君裴行儉提起來,現在得以推行。

  大唐刑偵方面頗為發達,早有保護現場的意識。

  不過像后世那樣拉警戒線,將現場隔離保護,這一點算是蘇大為首創。

  蘇大為和尉遲寶琳,長安縣的不良人低聲交換著意見。

  已經有消息表明,剛才被劫的孩子并不止一人。

  除了蘇大為這邊救下的蘇味道,至少還有兩三名孩子被黑衣人劫走。

  “賊你媽,哪來的賊人,居然挑這個時候動手,簡直喪心病狂。”

  陳敏帶著一幫不良人繞著現場團團亂轉,氣得兩眼發黑。

  上元夜,陛下在宮里慶賀,

  長安也不宵禁,任由百姓賞燈,是天子與民同樂的意思。

  結果這個節骨眼,居然出這樣的事,

  這簡直是打臉!

  無論是陳敏這些不良人,又或者是尉遲寶琳這些金吾衛,乃至縣衙和大理寺的差役,人人面上無光。

  甚至預感到,頂頭上司,如裴行儉等人,只怕是要暴跳如雷了。

  蘇大為手握刀柄,低頭看著街面。

  混亂之后,地上一片狼籍。

  有丟下的糖葫蘆,有娃娃,首飾,鞋,踩爛的燈籠,不一而足。

  蘇大為沿著拉開警戒的麻繩,繞著現場轉著。

  心里,隱隱感到一絲異樣。

  在大唐上元夜,這樣盛大的節日,搶劫孩童,目地是什么?

  如果是普通的人口販子,鬧這么大的動靜,豈不是作死?

  而且蘇大為剛才與那黑衣人交過手,對方的身手,不是普通竊賊可比。

  失蹤的孩童不止一個,說明是團伙做案。

  這些人,究竟想要什么?

  事出反常,必有妖。

  突然,蘇大為的腳下傳來“喀”的一聲響。

  他的腳步一頓,低頭看了看,蹲下身去。

  地上,一只泥人捏的娃娃,憨態可鞠的臉上,沾著一些污漬,但卻笑容燦爛。

  蘇大為將泥娃娃捧在手里,喃喃道:“敏之。”

  這個泥人,是自己方才買了送給賀蘭敏之的。

  長安縣衙。

  蘇大為剛從縣君裴行儉那里過來,這次的案子,影響極其惡劣。

  失蹤的孩子多達四人。

  現在大理寺和上面,全都暴跳如雷,層層壓力下來,除了對不良人的一番痛罵,限期破案也被提上了議程。

  “我不管你用何種方法,七天,我只給你七天,如果不能破此案,你就自己去大理寺解釋吧。”

  裴行儉方才鐵青著臉,如金石般嚴厲的聲音猶在耳邊回響。

  蘇大為皺著眉頭,拿起毛筆,在紙上涂抹,寫上賀蘭敏之,張易之等幾個失蹤孩子的名字,想了想,又寫上正月十五,在上面重重畫了個圈。

  經過年余的練習,他的字比原來好了許多,不像以前跟小雞抓出來的一樣,算是勉強可以見人了。

  可惜,就算寫出顏筋柳骨那樣的字,也對破案無甚幫助。

  蘇大為擱下筆,揉了揉眉心。

  神特么的正月十五搶小孩,還有限七日破案,現在一點頭緒都沒有,該從何處下手?

  “蘇帥。”

  南九郎從外面一瘸一拐的走進來。

  上次他被高建踢了一腳,雖然無甚大礙,但是走路仍有些影響。

  大概還得將養個把月才能好,不過南九郎不肯歇著,過完元日便早早回不良人公廨報道。

  “九郎,查到什么?”

  蘇大為抬頭問。

  “這是我從大理寺抄來的。”

  南九郎說著,將手里一撂卷宗放在蘇大為面前。

  這是那幾個孩子的戶籍資料。

  現在毫無頭緒之下,蘇大為能想到的,就是先從幾個孩子的身份著手,看看是否有什么共通之處。

  可以確定,這次劫孩子,并不是普通的誘拐兒童案。

  那些黑衣人身手十分高明,而且遇到不良人追擊時,也都有辦法脫身,可見對方預估過各種情況,做過預案。

  那么,這次的劫案,是有預謀之下的行為。

  一出有預謀的團伙劫案。

  就為劫那幾個孩子?

  這種感覺就像是一伙國際大盜,經過周密的計劃,做出各種預案,最后就沖進幼兒園搶走幾個小孩。

  實在有違常理。

  蘇大為伸手將卷宗翻開。

  第一個被劫的孩子,張易之,五歲。

  出自中山張氏,其叔祖為張行成,是太宗時的老臣。

  太宗去世后,李治封張行成為侍中,兼刑部尚書,并封北平縣公,監修國史。

  張易之父為張希臧,乃雍州司戶參軍。

  此次張易之隨其母來投張行成,闔家一起過元節,

  誰知竟會出這樣的事。

  才看到這里,蘇大為頓時汗流浹背。

  賊你媽。

  這些惡賊,居然把當朝刑部尚書家的孩子給劫了,難怪上面那么震怒。

  這案子要是不能速破,叫刑部尚書張大人如何想?

  讓天子李治臉往哪擱?

  尼瑪,

  要是讓老子知道是誰干的,非把你們抽筋剝皮不可!

  等等,這個張易之,名字有點耳熟啊。

  蘇大為隱隱想起了點什么,再翻卷宗,看到張易之家庭成員的名字,頓時臉色一黑。

  其弟,張昌宗?

  就算歷史一般,蘇大為還是想起了前世看到的野史,張昌宗和張易之兄弟二人,皆為神龍時期,武則天的入幕之賓,也就是坊間流傳的男寵。

  一時之間,蘇大為無力吐槽了。

  此事必有蹊蹺,對,有很大的蹊蹺!

  他吞咽了一口口水,繼續翻動卷宗,看第二個孩子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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