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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心戰

大熊貓文學    大唐不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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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識到林義玄對自己出手的瞬間,蘇大為幾乎忍不住要跳起來。

  以他的能力,反應,至少有七種方法可以躲過這一劍。

  可就在這一瞬間,同時有一個想法躥入腦海,

  如果是真的鄧建,有可能躲開這一劍嗎?

  不可能!

  如果自己躲開,豈不證實了林義玄的懷疑,令整個計劃失敗?

  可不躲閃,對方這一劍,真的會停住嗎?

  一彈指頃,有六十個剎那。

  一切如電光一閃。

  蘇大為終究是壓住了身體的本能,死死站在原地。

  那柄薄薄的劍鋒,就從他的脖頸動脈旁掠過,相差不到一寸。

  蘇大為甚至能感覺到那股森寒的劍意撫過自己的血管、皮膚,在脖頸上,留下細密的疹粒。

  “哦,剛才有一只蠅蟲飛過,一時技癢,勿怪。”

  林義玄向蘇大為露出笑容。

  這是他一路上第一次露出笑臉。

  隨即,他手腕一轉,那柄長二尺二寸的薄刃短短劍,被他旋出一道劍光,利落的納入鞘中。

  蘇大為臉頰上的咬肌跳動了一下,一雙眼微微泛紅,沙啞著嗓音道:“很好,這一切我記下了。”

  這不是蘇大為的說話方式,而是鄧建的。

  蘇大為記得鄧建那雙眼睛,在受刺激時,那個平時顯得很是溫和,偶爾帶點自負的果子鋪老板,會在瞬間變成一頭狼,一頭兇狠的孤狼。

  林義玄向后退了兩步,手撫在胸前,鄭重的向蘇大為鞠躬致歉道:“事關重大,不得不為之,有什么冒犯的地方,請大人勿怪。”

  “哼。”

  蘇大為冷哼一聲。

  心里卻是一松。

  這一關,總算過了。

  鴻臚寺驛館是連成一大片的建筑,而新羅使團住在其中一個院落里。

  跟著林義玄,兩人一前一后的走進了小院。

  一眼看到,院子里,有些新羅人正在忙碌著。

  或修剪花草,料理院中植物,或者做著灑掃。

  院角,還有侍女在漿洗著衣物。

  一切看起來和尋常人家沒什么區別。

  但是當蘇大為和林義玄走進來時,所有人的目光一齊集中過來,投在蘇大為的身上。

  那是一種帶著審視目光。

  被一個人這樣看不可怕,可怕的是院內所有的人,都是這種目光。

  院內數十人,沒有任何人開口,從蘇大為進來開始,只有沉默。

  林義玄一聲不吭,繼續帶著蘇大為向前。

  一直走出老遠,蘇大為才感覺,那些盯在自己背后的目光,徐徐收回。

  穿過小院,走過一條長廊,迎面,看到有一個面白無須的新羅人,雙手攏在袖中,邁著小碎步,向這邊走來。

  蘇大為一眼瞧見,心里一動。

  這人,就是上次與鄧建在驛館大門前說話的,使團隨行太監,金龍洙。

  金龍洙年紀在二十許。

  身上穿著新羅宮服,袖口織有金絲銀線,腰間掛著一個香囊和玉墜兒。

  他的身材纖瘦,一張臉最讓人注意的是光滑的下巴。

  那皮膚,似乎比尋常女子更細膩幾分。

  見到林義玄,金龍洙細長的眼睛微微瞇起,咯咯笑道:“林侍衛,鄧老板請來了?”

  “是。”

  林義玄微微側身,露出身后的蘇大為。

  金龍洙加快幾分加步,走上來輕輕握住蘇大為的手:“上次一別十分想念,難得今天能把您再請來…”

  說著,又扭頭向林義玄道:“林侍衛去忙吧,我帶鄧老板過去。”

  林義玄微微欠身,又向蘇大為點點頭,轉身離開。

  金龍洙臉上掛著諂媚的微笑,拉著蘇大為的手道:“鄧老板,跟我來。”

  坦白說,蘇大為心里是有點膩歪的。

  這金龍洙的手,很涼。

  像是一塊寒冰一樣,寒意浸入骨髓。

  更讓他心頭不適的是,這人的手又滑又膩,不似人手,更像是一條冰冷的蛇。

  如果不是為了假扮鄧建,完成刺探情報的任務,蘇大為恨不得立刻甩開對方的手,再狠狠一拳將對方打倒在地。

  為了任務,

  我忍!

  蘇大為咬了咬牙。

  就在這時,拉著他手的金龍洙忽然回頭抬頭一眼,漫不經心道:“鄧老板,上次送你的金桂雪蛤膏想是沒搽吧?看你這手,都粗成什么樣了。”

  他的聲音,也像是他的人一樣,透著一股子陰柔,雖然說的是關心的話,但總讓人感覺不適。

  特別是一邊說,他的手還一邊輕輕揉捏著蘇大為的手掌,好像在品鑒著一件藝術品。

  這讓蘇大為臉皮抽動了一下,

  感覺自己離爆發只差一步之遙。

  正想將金龍洙那只冰冷的手甩掉,突然,對方的手用力一收,像是鐵爪一樣,將蘇大為的手死死扣住,然后,他那雙細長的眼睛睜開,上下打量著蘇大為:“不對啊…”

  “鄧先生,這手里這么多繭子,不像是你的手啊。”

  四周的溫度,似乎隨著這句話,陡然一寒。

  殺意,好似無孔不入的銀針,不斷滲透。

  這換任何一個人,只怕都扛不住這死太監帶來的壓力,要做出什么慌亂之舉。

  但是蘇大為,他忍住了。

  他只是冷冷的抽回自己的手,向對方諷刺道:“我可不像金太監你,什么活都不用干,我那家果子鋪每天至少招待上百人,換你去做,也保不住一雙嫩手。”

  “是么?”

  金龍洙眼神閃爍。

  腳步一動,瞬息間,竟閃至蘇大為身后。

  嘴里說了聲“得罪”,一雙陰柔冰冷的手已經撫上蘇大為的臉頰。

  這死太監,居然有這么高明的身手。

  蘇大為心中寒意大盛。

  只是他記著自己現在的身份,死死壓住身體的本能,就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對方的手,像蛇一樣,滑膩的蠕動。

  從蘇大為的臉頰,到脖頸,細細爬過一遍。

  終于,金龍洙搖了搖頭,低頭說了句新羅語,這才抽回雙手,走到蘇大為身邊,拱手尖聲道:“想是我記得差了,鄧先生,快隨我來吧,金大人已經等得急了。”

  賊你媽,死太監,不得好死。

  蘇大為心里暗罵。

  同時也松了口氣,暗道:幸虧自己的容貌是通過鬼面水母變幻來的,沒有留下任何痕跡,要是尋常的易容術,只怕早已經被對方察覺。

  心里慶幸的同時,他又忍不住想,對方越謹慎,說明事情越重大。

  希望,自己這次冒險能有所斬獲。

  新羅使團正使金法敏的房間,是使館最深處,也是整個院落最大的一間屋。

  金龍洙來到門前,輕輕咳嗽一聲,輕聲細語的道:“金大人,鄧先生已經來了。”

  沉默了片刻,漆紅的木門被人從里面拉開。

  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名新羅婢。

  穿著新羅裙的婢女,頭梳雙環髻,微微低著頭,側立在門旁。

  新羅使團正使金法敏正背負著雙手,佇立在一副畫下,似乎正在等待客人。

  在他的身邊,有一名新羅武士,國字臉,雙眼細長,腰佩長刀,是金法敏的貼身侍衛樸永泰。

  “鄧先生請。”

  金龍洙伸手示意。

  蘇大為跨入房間。

  門在身后緩緩關上。

  窒內一角,一只五足銀熏爐正緩緩噴吐著香氛。

  屋內煙氣氳氤,充滿一種不知名的甜香味。

  “鄧先生來了?”

  剛走進屋時,金法敏是面對著畫,背對著門,似乎對著墻上掛的畫在思索什么難解的問題。

  原本按蘇大為想的,對方應該很急切才對,畢竟上次和霸府的交易出了變故。

  但出乎意料的是,金法敏根本不急。

  等到蘇大為走近,他才轉身向蘇大為笑容可掬的道:“鄧先生也喜歡畫嗎?”

  蘇大為抬頭看了一眼墻上的畫。

  那是一副駿馬圖,落款是“率居”。

  一個從沒聽過的名字,就算是什么名畫家,對蘇大為來說也沒有任何意義,他并不懂欣賞書法字畫。

  幸好金法敏也沒有讓他品鑒一番的意思,而是自顧自的說道:“率居是我新羅國有名的畫家,這副畫是他仿唐國閻立本的六駿圖。”

  說著,他搖搖頭感概道:“可惜無緣一見閻立本的真跡,只能對著率居的仿畫,聊以。”

  聽著金法敏說的這些話,蘇大為心中唯一的想法是:你個裝逼犯。

  上次在大理寺時,這金法敏可沒現在這般氣度。

  當時的他,只盼著消去案子,在言詞上,對著大唐官員都隱隱透著一份謙卑。

  如今的他,指點字畫,信手拈來,充滿從容不迫的氣場。

  或許這才是他真正的樣子?

  蘇大為心念電轉,開口道:“畫的事,稍后再說吧,我想同金大人談談正事。”

  金法敏伸手往下一壓,似乎讓他稍安勿躁。

  接著又向樸永泰掃了一眼。

  后者,立刻微微鞠躬,帶著金龍洙一起,緩緩退了出去。

  房間里,只剩下蘇大為、金法敏,還有那新羅婢傅采潔。

  這婢女也是當時拐子爺重點標注出來的懷疑對象之一,時常出使團,與外界保持一定密度的聯系。

  蘇大為瞥了一眼傅采潔。

  她年紀并不大,絕不超過二十,容顏秀麗,十指纖長。

  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的腿,不知是不是因為新羅裙腰身高,顯得裙下的雙腿長度驚人。

  樸永泰他們退出屋的同時,她走到屋角,在一方幾案前跪坐下。

  幾案上橫放著一張琴,不是傳統的唐琴,而是新羅的伽椰琴。

  纖白如玉的手指輕掃琴弦,

  一陣溫柔悅耳的琴音,如漴漴流水般響起。

  “現在可以說正事了。”

  金法敏嘆了口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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