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順,很缺錢嗎?
看著武順搖曳生姿的背影,蘇大為陷入沉思。
之所以要演這出戲,一方面是與新羅使團有關,金德秀死前最后到的地方,就是這家靈沙臛鋪子。
二來,當然是因為武順本人。
蘇大為沒記錯的話,這個武順應該就是明空法師,也就是武則天的姐姐,日后被封為韓國夫人。
雖說現在沒必要太靠近明空法師,不過既然是她的家人,提前接觸一下,或許還能結個善緣。
一旁的蘇慶節見蘇大為看著武順的背影發呆,不由冷哼一聲:“惡賊,沒想到你喜歡這個口味。”
“啥?”
“你該娶房媳婦了。”蘇慶節咕噥了一句,起身就走,來得快走得更快。
“莫名其妙。”
天色將晚。
承天門街傳來了鼓聲,
斜陽下的皇城,籠罩在殘紅中,在莊嚴肅穆里,彌漫著一種詭譎的氣息。
太平坊,吳王府。
吳王李恪坐在書房里,手里拿著一卷書,一邊隨意翻看著,一邊拈起一粒漿果,放入口中細細咀嚼。
嚼了兩口,感覺沒什么味道,噗的一聲吐出來。
最近長孫無忌盯得太緊,他只能待在府里,裝做無心朝政的樣子。
剛起身準備去書架另拿一本書,一抬頭,卻發現堂下不知何時站了一個僧人。
身高大約在六尺七寸左右,也就是190公分以上,膚色棕黑。
高顴骨,深眼窩,高鼻梁,光頭。
年紀約在六十左右,卻紅光滿面,精神矍鑠。
“那羅大師。”
李恪看了一眼對方,剛才繃緊的身體放松下來。
“殿下別來無恙。”
“我還好,就是被長孫無忌老賊盯著,哪也去不了。”
李恪從鼻子里哼了一聲。
番僧那羅雙手合什,掃了一眼李恪手里的書:“括地志?沒想到殿下會對這本書感興趣。”
《括地志》是由魏王李泰主編,于貞觀十五年(641年)完成。
之前李恪對此可是不屑一顧。
“讓小僧猜猜,殿下可是對蘭池產生了興趣,或有眉目了?”
“興趣是有那么一點,可惜我遍翻古籍,還是沒什么頭緒,對了,上次你說要清除后患,結果卻差點露出馬腳。”
李恪將手里的書扔在桌上:“大師如果不小心點,只怕復國大業遙遙無期啊。”
“殿下說的是,小僧自會竭心盡力,替殿下掃除障礙。”
停了一停,番僧接著道:“小僧這次來,其實是打探到一些關于蘭池的消息,愿與殿下分享。”
“說來聽聽。”
“有一份地圖,或許記載了蘭池的位置,現在在霸府府主楊昔榮手里。”
“霸府?”李恪一臉驚訝:“我聽說,昨夜豐邑坊好像鬧了不小的動靜。”
“是,霸府的人不知為何,趁天亮前逃出了豐邑坊,雖然與武侯和駐軍發生沖突,但是據小僧所知,楊昔榮還是帶著地圖逃走了。”
“也就是說,找到楊昔榮,就能得到地圖,得到蘭池?”李恪的眼里閃過一抹光。
“殿下所言極是,不過楊昔榮也是異人,而且形蹤隱秘…”
“明白了,我會發動人手,去找到這人,到時候,還望大師出手。”
“殿下放心,小僧定能將地圖取回,奉于殿下。”番僧大喜,雙手合什道。
等番僧離開,李恪走回桌邊,拿起那本《括地志》,冷笑一聲,扣在桌上。
手里再次拈起一枚漿果,眼神閃過沉思。
蘭池,
這么多人都想要,
自己一定要搶先得到。
忽聞耳邊幾聲咳嗽,自書房屏風后,轉出一個身著白衣的老邁僧人。
他的年紀在六旬左右,面容清瘦,額頭充滿深深的皺紋。
但是雙眼卻非常清澈,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魅力。
如果方才番僧在此,必定會大吃一驚。
番僧那羅自身也是異人,修為高深,如果房間里還有第三人,一定會被他察覺。
但是方才直到他離開,都不知這老邁僧人的存在。
“大師。”
李恪收起嘴角的冷笑,神情顯得有些莊重,向白衣僧人道:“剛才你都聽到了?”
“那羅邇婆寐,想求蘭池復國,只不過是癡心妄想,有了圖,還須得有鑰匙,方能打開蘭池。”
“我很好奇,大師究竟有什么方法,打開當年韓終設下的禁制,據我所知,鑰匙在這一任詭異之主,熒惑星君手里,他應該不會和人合作。”
“這個…恕貧僧賣一個關子。”
白衣僧人微微一笑,沒有回答李恪的問題。
李恪點點頭:“那我就不問過程,只求結果。”
“殿下放心,只要殿下登基后,與我百濟修好,蘭池的秘密,由你我二家共享。”
輔興坊太子巷。
蘇大為走進家門的時候,忍不住跺了跺腳。
已是入冬時節,白天出門還不覺得冷,夜里回來路上,忽然飄起一場雪。
長安街也變得泥濘不堪,一腳深一腳淺的好不容易回到家,剛一進門,迎面突然聽到一聲喊:“哥,小心。”
蘇大為還沒反應過來,就見眼前一團白色飛來,匆忙下一低頭,一團雪砸中腦袋,發出噗的一聲響。
手忙腳亂的抖落頭上的雪塊,抬頭看去,只見院子里地面全白了。
不遠處,黑三郎立在雪地里,沖自己快活的搖著尾巴,一身黑炭也似,在雪里分外顯眼。
剛才扔雪團的當然不是黑三郎了。
而是躲在桃樹下咯咯發笑的聶蘇。
蘇大為撇了撇嘴:“幼稚。”
聲音剛落下,他猛地俯身,在地上胡亂抓了兩團雪,飛快沖向聶蘇:“小蘇蘇你給我站住。”
“咯咯咯哥哥你來追我呀,追到我就…”
咦,這句話有點耳熟,蘇大為腦海中閃過一個畫面,那是一個油膩中年人把雙掌碰在一起,說著冷笑話:抓到我就讓你嘿嘿嘿…
好吧,費老師講得一手好段子。
蘇大為抬頭一看,聶蘇早跑遠了。
這小妮子,自從開竅以后,好像身手越來越靈活了,自己不用元炁還真不一定能追上她。
“阿彌,你們在玩什么?”
蘇大為將手里的雪團隨手扔掉,扭頭看向聲音方向,只見周良一手提著一壺酒,一手提著一只雞,正從門外走進來:“我剛從家里過來,跟咱娘說加個菜,咱們兄弟倆喝一杯。”
“加菜?”
門口傳來大白熊沈元快流出口水的聲音。
最近大白熊已經搬過來了,這傻大個人很老實,時不時的會幫柳娘子做點粗重活。
柳娘子還挺喜歡他的,就是偶爾會跟蘇大為在私下里嘀咕,說這大白熊也忒能吃了。
一個人頂三四個人的飯量。
“大白熊,你來了正好,咱們一起喝酒。”
“好。”沈元搓了搓手,一臉憨厚。
夜色漸沉。
窗外飄動著粗鹽粒似的雪花,屋內卻溫暖如春。
一張矮桌子擺在熱炕上,桌上擺著幾盤小菜,一大盤雞,還有炊餅,一大壺酒。
柳娘子已經帶著聶蘇吃好下去。
蘇大為和周良、沈元圍坐在桌前。
屁股下面的炕暖烘烘的。
周良挪了一下屁股,有些羨慕的道:“阿彌,這火炕也是你想出來的?”
伸手摸了摸炕的溫度,周良發出嘖嘖贊嘆聲:“自你大病過一場后,這腦子就跟開竅了一樣,這東西好啊!”
“這個簡單,回頭我給你家也修一個。”
“那我替爹娘先謝了。”
“自家兄弟說什么謝。”
“來,走一個。”
兩人把酒杯碰在一起,痛飲一口酒。
說實話,這時代酒水都比較寡淡,喝起來味道就和后世米酒相差仿佛。
只不過這個天的酒都是將酒壺溫在熱水里,下面用紅泥小火爐煮著,保持適合飲用的溫度。
剛才一口酒下去,酒精散發開,感覺胃里暖烘烘,舒坦極了。
沈元忙著吃東西,沒空跟他們喝酒,一個人就占著兩個人的位置。
自從跟了蘇大為,他感覺每天都很幸福,不但能吃飽,偶爾還能吃頓好的,這對他來說,就跟做夢一樣。
“對了阿彌,公交署已經開始做了。”
“什么?”
“已經開始你說的那個,試…試運行了。”周良想了一下道:“效果還不錯,不過現在天冷,還不能完全鋪開,縣君的意思是等開春了,正式來做。”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縣尊對這個很看好,杜主薄對我也甚是友善。”
“那就好。”
蘇大為笑了笑,搞交通貨運,這個想法一為增加財源,二就是想替周良謀個出路,眼下前景還不明朗,不過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這就夠了。
“阿彌,我真的很感激你。”
“二哥說的什么話,我母子二人當年若不是有你照拂,也沒有今天的好日子。”
蘇大為說著,撕下一大塊雞肉扔給蹲在角落的黑三郎。
這黑犬動作奇快,肉還在空中就被它一口咬住,然后扭身頭也不回的跑出去了。
“我那時哪知道阿彌這么有本事,來,再走一個,咱們的感情都在酒里。”
“好。”
蘇大為舉杯,就在這時,聽到有人在外面喊:“是蘇大為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