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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相邀

  天,亮了。

  長安從沉睡中醒來,恢復了勃勃生機。

  蘇大為起了一個大早,帶著柳娘子做好的包子,來到了長安縣衙。

  把公廨打掃干凈,他站在門口,看著眼前的這個院子,突然間有一種異樣感受。

  半個多月前,他只是一個普通的穿越眾。

  而現在,他已成為異人。

  對,就是異人。

  李客師對他們這個群體的稱呼。

  異人,異人,異于常人…而事實上,他們的確也異于常人。

  怕誰也不會想到,在昆明池底,還隱藏著一頭巨型石鯨。

  它最初,只是一頭鎮水獸,為協助操練水軍而生。然則隨著時光流逝,朝代更迭,昆明湖已變成了一處景致。石鯨得元炁而生靈智,潛入昆明池湖底,鎮壓八百里秦川水脈。

  嗯,只不過,石鯨低調,很少現身。

  以至于在八百里秦川,雖說有許多水域被詭異所占據,但實際上卻操控在石鯨之手。

  一般而言,只要詭異不作亂,石鯨就不會在意。

  因為它也知道,詭異占據水域,也不過是求一棲息之地,它沒有必要放在心上。

  就這樣,石鯨棲息在昆明池,轉眼八百載。

  直到后來李靖發現了它的存在,而后借石鯨之力,成就了一番事業。

  李客師之所以居住在這里,是為了保護石鯨,償還當初石鯨幫助李靖的情義。只要李家和石鯨香火不斷絕,那么就能借助石鯨的氣運,保李家長長久久,太太平平。

  可惜,李客師四個兒子都沒有開靈的機緣。

  唯一一個開靈的小兒子,卻因為幼年時和他鬧別扭,一怒之下投了道門,使得他這一脈面臨斷絕。如果沒有蘇大為的出現,也許再過幾十年,李家就將榮光不再。

  從這一點來說,李客師愿意傳授鯨吞術,也是為了他李家著想。

  只不過,李家和蘇大為從此,就成為一體。

  蘇大為深知這一點,所以在李客師提議,推薦他入左右領左右府的時候,他毫不猶豫拒絕了。

  做那千牛備身有什么好處?

  君不見,李大勇常年奔波在外,幾十歲的人了,還沒有成家。

  他做不到如李大勇那么瀟灑。

  他有老娘牽掛,無論如何,也不想離的太遠。

  相信,老娘也是如此。哪怕柳娘子會為了他的前程,愿意讓他遠行,可內心里卻未必愿意。

  “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郡公,非是我不識好歹,而是我知道,一旦加入其中,便身不由己。我不畏一死,然需老娘百年之后。”

  他拒絕李客師的時候,脫口而出那首后世盡人皆知的游子吟。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李客師聽完后,非但沒有生氣,反而放聲大哭起來。

  惹得正和他鬧別扭的胡夫人也出現了,摟著滿頭白發的李客師道:“這是怎么了?”

  “我,想我娘了!”

  只這一句簡簡單單的話,卻道盡了無盡悲傷。

  李客師年紀不小了,他的老娘,怕早已化為一掬黃土。

  可聯想到李家三兄弟的輝煌戰績,就能夠想得出來,他常年離家,很少和老娘一起。

  孟郊的游子吟,讓李客師想起了很多。

  他哭的好像一個孩子一樣,對胡夫人道:“你也有很久沒有回家看看了,我陪你回家,如何?”

  胡夫人聽了這話,竟然也哭了。

  就是當天,李客師急不可待把蘇大為趕出了郡公府。

  “我要陪夫人回鄱陽湖探親,歸期不定。

  有什么為難時,你可以去找大志他們,我會交代清楚。

  昆明池紅拂軍你也可以調用,郡公府上下一應人員,都可以配合你,只要你做的不是傷天害理之事。”

  臨走時,他丟了一個玉如意拂塵給蘇大為,然后就不見了人影。

  蘇大為也沒有想到,那一首詩竟會產生如此威力。

  可惜,他會背的詩并不算多,算下來有二三十首,其中有十幾首,已經問世了。

  以后這種文抄公的事情,還是少做為好。

  蘇大為不想做文賊,那對他而言,似乎也沒有什么意義。

  “阿彌,你回來了?”

  就在蘇大為站在公廨大門外發呆的時候,桂建超來了。

  蘇大為連忙行禮,卻被桂建超攔住道:“都是一家人,哪來的那么多禮數?

  之前,我聽說你得了丹陽郡公府的賞識,還以為你會離開這里。沒想到…哈哈,又在這里見到你,和你爹當年可真像。不錯,不錯,不愧是蘇三郎的兒子。”

  “我爹怎么了?”

  “當年你爹殺了詭異,曾有貴人想要提拔他。

  但他說,他這輩子沒讀過書,去了別的地方會失了體統,倒不如留在這里做不良人。嘿嘿,當年你爹犯傻,今天看到你回來了,我好像又看到了你爹的模樣。”

  “我爹當年殺詭異,到底是怎么回事?”

  “這個嘛…不能說,不能說。

  有些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就再去想了。到能說的時候,我一定會告訴你的。”

  看起來,蘇釗殺鬼的事情,還有內情。

  想必和太史局有關?

  蘇大為心里,隱隱約約猜到了一些。

  這時候,不良人陸陸續續也都來了。

  看到蘇大為,他們的表情各異。

  有的高興,有的冷笑,有的暗地里嘲諷,也有的不理不睬。

  倒是江摩訶見到蘇大為很開心,拉著他的手,問個不停。當然了,那話語中透著打探蘇大為和丹陽郡公之間關系的意思。蘇大為倒也沒有說太多,只說他幫丹陽郡公做了些事情,如今事情辦完了,所以就回來了。

  江摩訶倒也沒有多想。

  事實上,這種事再正常不過。

  他又怎可能想到,此刻在他面前的蘇大為,已經邁入了異人行列。

  “回來好,回來挺好。”

  江摩訶道:“最近長安縣的事情也著實不少,楊義之那家伙偷懶,總把一些麻煩的案子丟過來,我正愁手下缺人。這樣吧,你跟著十一郎,也可以多歷練一些。”

  蘇大為,沒有拒絕。

  當然,他最想的是和周良搭檔。

  可是看樣子,有點困難。周良在江摩訶身后朝他使了個眼色,蘇大為也就答應下來。

  “最近,我跟著江大頭跑馬車的事情,已經有眉目了。”

  “這么快?”

  “也不算快了!”

  周良私下里拉著蘇大為解釋道:“主要是牽扯的人太多,各坊團頭都要協調。你沒看江大頭那一身的酒氣嗎?這幾天,他可沒少找人,連耍錢的事情都做的少了。”

  蘇大為不禁笑了。

  他旋即問道:“二哥,長安獄…”

  “狄郎君的那件事,我記著呢。

  不過,這件事的確是有難度,昨天晚上,好像宗正寺派人接管了那邊。我認識的那些人雖然還在,但確實做不得主。真想要進去,得找機會,你告訴狄郎君,別急。”

  “宗正寺派人來了?什么人!”

  “昨天老曹提了一句,說是什么局的人,反正是內侍省那邊派來的。”

  那就不是太史局!

  說實話,以前不知道太史局,蘇大為也就不放在心上。

  可自從知道了太史局的厲害以后,他也小心起來。那,可是大唐異人的集中營。

  “那你也小心點。”

  周良咧嘴笑道:“我辦事,你放心。”

  時間,悄然進入四月。

  初夏到來,天氣也一天熱似一天。

  人們開始脫下厚厚的衣袍,換上了單衣。

  而伴隨著天氣轉熱,從西域送來的瓜果品種也越來越多,豐富著長安人的生活。

  距離靈寶寺殺人案,已過去十天了。

  也許是由于官府封鎖了消息,所以知道這件事的人并不多。

  狄仁杰也很少在街頭巷尾,聽到人們談論此事。就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可越是如此,狄仁杰就越是煩躁。

  一般而言,官府封鎖消息,事情就不會小了。

  這案子其實不難處理,從驗尸報告上就可以證明明空法師的清白。

  按道理說,宗正寺也不可能會為難明空法師,除非,他們對這件事有其他看法。

  他去了幾次縣衙,裴行儉也沒有消息。

  一開始,裴行儉還應付兩句,但是到后來,干脆就見不到人。

  而周良那邊也進展不太順利,讓狄仁杰越發煩躁。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那侍鬼沒有再出現。

  但對狄仁杰而言,這絕非好消息。兇手沒有行動,那就不會有破綻。沒有破綻,他又該如何下手?亦或者說,兇手已經藏匿起來。這樣的話,可能更加危險?

  四月初八,是浴佛節。

  據說,這一天是佛祖釋迦摩尼的誕辰日。

  長安大大小小的寺廟里,到處可見香客以香水為佛祖佛像沐浴,長街兩側,布施的信徒也隨處可見。

  今天,國子監沒有開課。

  一大早,柳娘子就去了大慈恩寺。

  黑貓小玉跟著柳娘子,所以無需擔心她的危險。

  而黑三郎,則留在了家中。

  蘇大為這兩天跟隨陳十一郎忙一樁案子,據說是一個萬年縣的兇徒殺了一家六口,躲到了長安縣。別看這長安縣和萬年縣只隔著一條朱雀大街,但跨境辦案,還需兩縣協調。長安縣派出協助的人,就是陳十一郎和蘇大為兩個人。據說,他們已經鎖定了目標,這兩日就會動手抓捕。按照萬年縣的說法,死活不論。

  狄仁杰對這個案子,沒有一點興趣。

  他現在,急不可耐的在等待著周良的通知。

  濟度巷,靜悄悄的。

  他坐在庭院里看書,黑三郎則趴在正午門口曬太陽。

  正午時分,外面突然傳來了一陣馬蹄聲。

  一個女人在院門外勒住馬,隔著院墻就看到了狄仁杰,高聲道:“里面的,可是狄仁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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