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第二十三章 韓終

  李客師,李藥師之弟,幽州都督,丹陽郡公,是太宗皇帝一朝的重臣。

  李藥師就是大唐軍神李靖,李客師的地位自然可見一斑。高宗李治登基以后,李客師就致仕了。按道理說,他雖然已年過七旬,卻身體康健,耳聰目明。能持弓縱馬狩獵之能,有力搏獅虎之力,堪稱是當代廉頗。誰都沒想到,他竟然會辭官。

  辭官之后的李客師,就居住在長安城外,昆明池南。

  按照他的說法,之所以辭官,是因為兄長李靖過世,讓他十分悲傷,不忍再居長安。

  李治曾勸過他,長孫無忌、褚遂良也勸說過他,李客師卻態度堅決。

  “我怎么記得,李郡公膝下只有四子,并無李大勇其人?”

  “李大勇是李郡公幼子,據說自幼能通鬼神,身體羸弱,差點夭折。后來李衛公出了個主意,把他送去了峨嵋山。一直到二十多才回長安,然后就成了千牛備身。

  我聽人說,李大勇性情古怪,不太喜歡和人接觸。

  就算他四個兄弟,也和他不算親近,所以在京中知道他來歷的人,可說是屈指可數。”

  裴行儉在這種事情上忽悠狄仁杰。

  狄仁杰在拜托了裴行儉后,就回到了蘇大為身邊,“阿彌放心,縣尊會為你討回刀弩,你不必擔心。天已經不早了,你先回去吧。告訴洪亮,我今晚留宿縣衙。”

  “那我先走了!”

  “等等。”

  裴行儉突然又喊住了蘇大為,取出一枚腰牌給他。

  “剛才你要是隨楊義之走也就罷了,現在你一個人出去,戴上腰牌,免得被金吾衛誤會。”

  “多謝縣尊。”

  蘇大為躬身接過腰牌,退出公廨大門。

  裴行儉給他的腰牌,有些古怪,呈淡金色,入手有一種微微的暖意。

  蘇大為把腰牌掛在了腰間,大步流星離開了金吾衛。

  此時,天已經徹底黑了。各坊的坊門已經關閉,長安大街上,變得格外冷清。

  一個人行走在如此冷清的大街上,難免會心生恐懼。

  好在,今晚長安巡邏的金吾衛較之往日多了不少,一路走過來,他遇到了六隊金吾衛。每一次遇到金吾衛,都要查驗一次腰牌。蘇大為覺得,那些金吾衛看他的目光,總透著一絲絲的怪異。只是他不清楚原因,只能對著金吾衛,賠笑不停。

  回到崇德坊,已是夜半。

  蘇大為持腰牌叫開了坊門,總算是順利進入其中。

  與長安大街上的冷清相比較,里坊內的街道,顯得熱鬧許多。

  一些臨街的酒樓還在營業,雖不是大張旗鼓,但隱約能聽到,里面傳來的絲竹之聲。

  醉生夢死?

  或許也算不上。

  只是這長安人的心真大,日間歸義坊發生那么大的事情,還有人半夜出來尋歡作樂?

  亦或者…

  蘇大為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

  他旋即拋開這些雜念,快步趕回濟度巷。

  柳娘子沒有休息,洪亮也沒有睡,而是陪著柳娘子在小院里說話。

  黑三郎的吠叫聲打斷了兩人的交談,柳娘子抬頭看去,就見蘇大為邁步走了進來。

  “阿彌,你可回來了!”

  柳娘子看到蘇大為,頓時松了口氣。

  洪亮則迎上前道:“阿彌,我家郎君怎么不見?”

  “大兄去縣衙了,他讓我告訴你,今晚他會留宿縣衙,讓你不必擔心。”

  “那就好!”

  洪亮也松了口氣。

  他看著蘇大為,嘴巴張了張,但最終還是沒有再說什么。

  “大娘子,阿彌既然回來了,那我就先去睡了。”

  “好好好,快去休息吧。”

  柳娘子目送洪亮回屋,才拉著蘇大為,上下打量一番后,道:“吃過晚飯沒有?”

  “還沒呢,從晌午到現在,一點都沒吃,快要餓死了。”

  “娘給你留了炊餅,你先吃些墊墊肚子,明天娘再給你做好吃的。”

  “好!”

  柳娘子進廚舍忙碌,而蘇大為則關上了院門。

  他拍了拍黑三郎的腦袋,然后洗手,回屋,換了一身衣服,才回到了正堂。

  桌子上擺放著一笸籮炊餅,一盤熏肉,還有一碗熱騰騰的面湯,兩碟腌制的小菜。

  “娘,吃不了這么多。”

  “能吃多少吃多少。”

  柳娘子在一旁坐下,看著蘇大為。

  蘇大為也不客氣,坐下來就是狼吞虎咽。

  “娘,你看著我作甚?”

  “阿彌,娘聽人說…今天歸義坊那邊撞邪了?你這么晚回來,是不是因為這個?”

  “什么撞邪,不過是有人裝神弄鬼罷了。”

  “不是撞邪嗎?”

  “當然不是,我當時就在現場。”

  柳娘子如釋重負的松了口氣,道:“我就說嘛,這光天化日之下,邪崇怎敢出沒?”

  它們,真敢出沒!

  “娘,你聽到了什么?”

  “我聽坊正說,是有人裝神弄鬼的鬧事。

  可是有那么一些長舌婦,非說是撞邪…我跟你說啊,對面道德巷的崔寡婦,整日里胡說八道。

  對了,說起崔寡婦,娘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那長舌婦雖說是個碎嘴子,但有的話也沒有說錯。

  阿彌啊,你已經十八了,是時候給你尋個親事。你有沒有可心的人?若是合適,娘幫你找媒人去說。”

  這話鋒轉的太快,差點就閃了蘇大為的老腰。

  他正喝著面湯,頓時嗆得噴出來。

  “娘,你都說了,我才十八,還沒有成人呢。”

  唐代,二十成人。

  當然了,大多數時候,男人十四五六就可以視為成人。這種事情,關鍵還是要看家世。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似蘇大為這種十八歲就開始做不良人,算不得奇怪。

  但是就唐律法而言,此時的蘇大為,正是少年。

  “怎么沒成人,你當差都快一年了!再過兩月,你可就十九了,是時候娶個老婆了。”

  “娘,我現在還沒有想這些。”

  “我知道你沒有想,但是娘要為你想啊。

  你那死鬼老爹如今也不知道葬在何處,他若是在家的話,娘才不會操心這些事情。可你老爹不在了,娘就得要為你打算。早早成家,有了孩子,娘也能放心了。”

  前世,蘇大為沒有遭遇過這種事情。

  但他聽朋友說過被催婚的慘狀,所以一直很好奇。

  現在,他終于體會到了!

  可我才十八歲,我還是個孩子,還沒有浪起來,你就讓我結婚生孩子?

  蘇大為能體諒柳娘子的苦心,但卻萬萬無法接受。

  “娘,這個事情,急不得。

  我以后會注意,若是有可心的人,一定告訴你。”

  “那要等到什么時候?”柳娘子態度很堅決,毫不留情就鎮壓了蘇大為的小心思。

  “這個事,你別管了,明天我去找崔寡婦。

  那長舌婦嘴巴雖說碎,但也還算可靠。我問問她,看她那邊有沒有什么合適對象。”

  惹不起,惹不起!

  你說人家是長舌婦,扭頭又要找人家幫忙?

  蘇大為哭笑不得,三口兩口把面湯喝完,然后站起身來。

  “娘,我吃完了。”

  “吃完了,趕快去洗洗,睡吧。

  這里我會收拾,你不用管了。”

  柳娘子一臉嫌棄,把蘇大為趕走了。

  蘇大為也沒有客氣,先去水井邊上打了盆水,沖洗了一下,然后換了干爽的衣服回屋去了。

  這年月,還沒有浴池。

  如果要洗熱水澡的話,就要生火燒水,少不得麻煩老娘。

  可總是涼水澡…倒也不是不適應,只是有點不舒服。什么時候可以在自家泡澡呢?

  蘇大為有些懷念前世泡澡堂的日子。

  有些事情,只有在失去了以后,才能體會到珍貴。

  不行,為了洗熱水澡,我一定要努力才行…只是,該怎么做才好呢?

  蘇大為回到屋里,躺在床上,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他倒是有一些想法,但實施起來,卻需要有金錢作為支持。沒錢,真的是寸步難行。他的收入,再加上母親的勞作,在長安生存問題不大,但卻撐不起他的想法。

  嗯,回頭去找找周良,催他一下才是。

  對了…

  蘇大為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呂掌柜埋在大慈恩寺工地里的東西!也許,那并不是呂掌柜,但也差不多。反正是他神神秘秘埋在大慈恩寺的那個包裹,里面藏著什么?有機會,應該去看一下。

  屋外,傳來柳娘子關門的聲音。

  黑三郎嗚咽兩聲后,也就沒了動靜。

  庭院里,旋即陷入了寂靜。

  皎潔的月光,自窗戶里照進來,灑在床榻上。

  蘇大為看著窗戶,口中喃喃自語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也不知道,我還能回故鄉嗎?”

  他已經把長安視為故鄉。

  可是他也不會忘記,他的故鄉,不在長安。

  胡思亂想了很久,倦意涌來。

  蘇大為躺在床上,緩緩閉上眼睛,發出了均勻的鼾聲。

  “妖孽,休走!”

  一片皚皚白雪中,一個似猿猴一樣的怪物,倉皇奔逃。

  在它身后,一道人影飛馳,快如閃電。

  地上的積雪很厚,人影過處,積雪上卻不見有半點痕跡。

  猿猴,發出一聲憤怒咆哮,停下來,朝身后那人捶胸怒吼。

  它體型,足有兩米多高,一口獠牙,表情猙獰。

  那人,停下來,卻是一個眉清目秀的青年。見猿猴停下,青年不禁露出了笑容。

  “妖孽,還想要反抗嗎?今日若不將你鎮壓,某便枉稱終南韓終。”

  說著話,他抬手,飄然一指伸出。

  剎那間,天地仿佛被他那一指所占據,猿猴發出驚恐的嘶吼,眼睜睜看那根指頭落下。

大熊貓文學    大唐不良人